朱可瑛呛了几口冰水,手被人紧握,那人宽大的手掌紧紧拽着她的虎口,掌心里传递而来的温度让她本能地将全部希望寄托:“救、命……”她哑着嗓音叫唤,那人虽未出声,但拉扯得极为卖力,另一只手也紧急地扯过她的臂弯在奋力施救。
朱可瑛的双腿在冰水里挣扎,可是打湿的衣裳实在是过于厚重,她才扑腾两下,就累得精疲力竭,扛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握着那人不放。
耳边乍响冰面碎裂的声音,她听见岸边男人一声粗沉的闷哼,随即那人和她一齐坠入湖底。
冰凉的湖水将她淹没,那样刺骨的温度让她的呼吸窒息,朱可瑛感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在被一把匕首削割,她的意识被磨灭得只剩下七七八八,恍恍惚惚的时候只能觉察到那个男人在水中环住了她的腰身,带着她沉重且冻僵的身躯一直拼命地往上浮游,而后一举将她的身子推上冰面。
新鲜空气入肺,朱可瑛大口大口呼吸,却被刺激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四肢冻得失去知觉,她在冰原上狼狈喘息,眼皮就犹如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完全,勉强眯开一丝眼帘,还被湿漉的紧贴头皮的发缕遮住视野。
昏昏沉沉的暮色里,一只精壮的野狼在她附近盘旋,就当她以为要被这畜生啃咬,她的视平线远离冰原表面,她被人横抱而起,揽在怀中。
男人同样湿漉的喘息声悬在她的头顶,响在寒风簌簌中,融入飘零的雪片里,好似方才入喉的烈酒,带来丝丝割喉的酥麻,朱可瑛的心中如火在烧,酒劲汹涌,她铆足力气抬脸,睁眼去看,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利落硬朗的下颌线条,以及左耳上挂着的一枚紫檀木串银饰的狼牙耳坠。
朱可瑛将这道朦胧的身影和记忆深处的男人交叠,忍不住攥紧他身前也完全湿透的衣裙绒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哥哥……”
男人步履一顿,冰水划过颈项,连带着他挺立的喉结也滚了滚。
……
再睁眼,天色漆黑,风雪消停,朱可瑛的面前是一簇火堆,她的大氅被人解开挂在不远处的晾衣架下烘烤,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让她单穿里衣也并不觉得寒冷,她眨了眨眼睛动身。
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四肢百骸泛起酸劲,朱可瑛刚舒活筋骨,一道清爽的少年音便是在这时响起:“你醒了?”
差点没把她吓个激灵,朱可瑛移去眼,约莫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发微卷,额前缠着虎纹抹额,耳边挂着蓝红交错的檀木流苏耳坠,黑眸亮亮的。少年绒袄着身,手中还串着一条焦香的烤鱼。
“姐姐?”那少年把烤鱼递给她,偏了偏头,黑眸映着火光,显得分外清澈。
朱可瑛看见他腰间别着匕首,稍作警惕,紧盯着少年左耳的耳饰,上下打量着,语气味儿够冲:“你谁啊?”
少年缩回烤鱼,另一只手无辜地摇了摇,指了指身后方向,那里有一片广袤的雪原,正是朱可瑛等人此行会途经的临时驻扎点,他道:“我叫吉尔格勒,是雪州南部这片部落的儿郎。你的骏马无意中踩中陷阱,这才受惊的。恰好今夜是我驻地巡逻,我赶来时你正被困在冰河里大声呼救!”
少年又用鱼串指了指冰河之上狰狞的那个大窟窿,窟窿边缘的碎冰杂乱不堪,不难想象她求生挣扎时的狼狈。
“……”朱可瑛面上有些一热,虽松下几丝戒备,但紧皱的眉间还是浮现几丝困惑,“是你救了我?”
此时细看吉尔格勒的身段,一样的宽肩窄腰,一样的身量高大,模样板正,下颌线条利落,除了耳垂佩戴的耳饰不同,其他均和那道人影纹丝密合。
吉尔格勒诚挚地点了点头,又朝她露出明亮的黑眸,这让朱可瑛产生一种当时肯定是眼花了的错觉——因为心心念念着的是那个叫“阿弥孜”的男人,所以月黑风高夜看谁都像他。
老娘一定是疯了!朱可瑛抬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蓦然,雪原林外响起大延军队的马蹄声。
她的随行护卫顺着火光和浓烟一路驰骋,将她们的裕王殿下寻到,大延的长枪很快将手执烤鱼的少年包围,吉尔格勒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变了脸色,手握腰间小刀挡在朱可瑛的身前。
朱可瑛眼皮子一跳站出来,护在少年跟前道:“哎哎哎自己人自己人,别动手!”
将士们收起武器,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裕王殿下,末将护驾来迟,恳请裕王殿下宽恕!”
想着有个外人在,朱可瑛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端出郡王的架子,掷地有声地道:“本王已无大概,将军快快请起。”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小刀砸进雪地里的响动,吉尔格勒神色讶异,怔怔地看向朱可瑛道:“裕王殿下?你是裕王殿下?”
朱可瑛回眸,心里纳闷自个的名声何时远扬千里的,那少年娓娓道来:
原来,自打大延陛下钦定由裕王护送敬端凰贵君的骨灰入葬雪州凰陵后,吉尔格勒所在的雪州南部族落就着手准备了。
这里的雪原游牧民族从前就和凰商段家有着贸易往来,后来段乞宁登基为凰,凰商段家的家业悉数交由段家三少主打理,但段家还是始终和雪州南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等同于雪州南部和大延凰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而然,裕王殿下北上的消息迅速传达。
普天之下莫非凰土,裕王殿下又是当今大延凰帝的异姓金兰,故而部落必须以最高礼节迎接这位郡王的前来,哪怕她只在雪州南部的族落驻扎短暂时日。
为裕王殿下献上最美的酒、最肥美的羊肉、最漂亮的儿郎,就是部落的最高礼仪!
吉尔格勒就是那个被选举出来的“最漂亮的儿郎”。
彼时,少年虔诚地单膝跪地,牵过朱可瑛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大延王朝尊贵的裕王殿下,是天神萨满的指引,让我在此遇见殿下,我将为殿下献上冰清玉洁的身躯,愿殿下在部落玩得顺心。”
——“愿你在部落玩得顺心。”曾几何时,也有一个男人跪在她的膝前,捧起她的手指亲吻,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那个男人的内陆话说得没有像吉尔格勒这般利索,但胜在他的声音低沉缱绻,让至今回忆起来的朱可瑛失神片刻,思绪即刻被拉扯回过去:
就在去年,那是她在雪州度过的第一个岁旦佳节。
那时的段乞宁还没有成为凰帝,她随段乞宁北上游山玩水,当时就驻扎在雪州南部的这块族落。部落有意讨好段乞宁这位金主,精挑细选了两名儿郎分别送往段乞宁和朱可瑛的毡包,而送到朱可瑛身侧的正是阿弥孜。
男人有着蜷曲的狼尾卷发,左耳垂上悬挂有紫檀木串成的狼牙耳坠,不同于京城和晾州城一带儿郎追求的冷白肤色,阿弥孜常年在外狩猎,风吹日晒,有着性感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而潜藏在卷发阴影下的,是一双如野狼般深邃而锐利的琥珀色瞳眸,在光影错落有致的分布下,偶尔会被映照成光怪陆离的金黄色。
……
从朱可瑛的角度,能看见吉尔格勒闭上眼睛亲吻她手指的专注,少年浓密的睫毛如同鸦青色的羽翼,在他俊美无俦的面颊上落下一层恰到好处的阴影。
朱可瑛盯着少年的睫羽看,便见那双眼睫颤了颤掀开,吉尔格勒抬眼仰视着她,火光描摹着他干净流畅的下颌。
美是美矣,不过……“你还拿着这烤鱼作甚?”朱可瑛的视线凝过去。
少年露出腼腆一笑,无措地挠挠后脑勺,把手中那条外焦里嫩的烤鱼再度奉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吉尔格勒用左手呈递,右手扯了扯衣袖,露出手腕心上一颗殷红的“痣”。
这颗“红痣”是守身砂,男儿自出生起就要点下它,守身砂采用的是特殊的染料,点上去后擦不掉,唯有女男交.合,才能消散,是检验儿郎贞洁的标志之一。
所以这说明,吉尔格勒还是处子之身。想到这,朱可瑛有些兴奋,她的目光悬停在他的守身砂上好久,才从他手里接过烤鱼。
朱可瑛咬了一口,鱼有些冷了,但是不影响它的美味。已有手下去马车取了新的大氅披于她的肩头,朱可瑛嚼着鱼肉,摆架回程,邀吉尔格勒上马车。
对于朱可瑛这样的纨绔中的纨绔,那一贯是视男人如衣物,这送上门来的男人更没有不要的道理,她已把吉尔格勒划归为自己的所有物,和这个新弟弟有一搭没一搭地掰扯。
聊到这烤鱼加了鲜美的作料,吉尔格勒道这是多亏了大延内陆和雪原的贸易往来,他们将羊肉、奶制品贩售给内陆人,内陆人将花椒、粗盐等交换给部落。
聊到他这内陆话说得挺顺畅,吉尔格勒道他有个内陆母亲,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比旁的族人说得地道。
聊到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倒霉踩中陷阱,吉尔格勒透露,冬季活动的物种本来就少,属于狩猎淡季,大多牧民秋季就打够过冬的食物,贮藏在家里,这样腊月天就不用大费周章顶着风雪外出。但也有例外,部落里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合群的牧民,她们性子古怪,或者家境清贫,这样的牧民,即便天寒地冻,也会日日出门打猎为生。
朱可瑛今日掉落的那片冰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澈格乐”,意为“天穹”,冰雪消融后,它银装素裹的表层会褪去,露出湛蓝得如同晴空一样的底色。
朱可瑛仅靠想象,震撼地“哇哦”一声,吉尔格勒作出思考的模样道:“我记得经常出没澈格乐以南一带狩猎的是……阿弥孜他们?”
朱可瑛的眼睫颤了颤:“你说谁?”
少年回神,这会笃定了道:“阿弥孜,他喜欢在澈格乐以南打猎,那附近有雪狼出没,一般人不会去的。”
朱可瑛想起她迷迷糊糊时看见的雪狼,鸡皮疙瘩直直突起。“他不怕吗?”
吉尔格勒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想了想道:“他很能干的,会做捕兽夹,你今日骏马踩中的铁夹,就是他埋下的。”
什么!朱可瑛意识到,是因为阿弥孜,她今日才会在鬼门关走一遭,若不是吉尔格勒及时发现并救助她,只怕她早就一命呜呼!
她的胸腔里有火在烧,想到他拒绝跟她回内陆的绝情,朱可瑛的心里就更气不打一处来,故而在她深夜抵达部落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摆郡王威风,怒意忡忡地朝牧民们喊:“把今日在澈格乐以南设下捕猎陷阱的人给本王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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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洛长黎曾以一剑荡平世间魑魅,斩获魔尊妖女的断发。
他是高岭之花,是廊桥皎月,是林涧清泉。
但作为传道授业的师尊,他却寡淡得不近人情。
自拜入师门,纪缨从未得他召见,也从未得他指点,永远只能以宗门最不受待见的弟子的身份远远瞻仰他。
直到有天,纪缨捡到师尊洛长黎的传讯镜,里面记录了不为人道的影像:一向光风霁月的师尊正对着自己的道影做那种事,还情难自抑地唤她名字。
“阿缨…阿缨……”
纪缨目睹完全程,收起镜子阴暗一笑:
这好像是师尊很重要的东西,到底要不要还给他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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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