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希望一次成功。”景宁按住胸口,压抑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为什么?”景夜舟沉默了一会,明明之前在秘境历练那么开心,怎么突然就急着炼制了。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景宁已懂得。
“自由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越早获得越好。”
景宁理所当然地认为。
回来之后的每时每刻他都这么想,总不能前世他离开后景夜舟拥有了,现在重生却又要失去吧。
人总要越过越好的,怎么能越变越糟糕呢。
半晌,景夜舟说:“那开始吧。”
器鼎下火焰燃起,景宁控制着温度,按照矿石材料的特性一点点熔炼,精细的灵力控制它们融合,揉捏,拉长,雕琢。
他的额角留下汗水,器鼎中的傀儡逐渐成形,眉眼,鼻子,嘴唇,和本体一模一样。
十天过去,景宁丹田内的灵力几乎枯竭,双手微微颤抖,器鼎下燃烧着的火焰依旧稳定。
他从未尝试过持续这么长时间炼器,但显然收获也是惊人的。
他的眼睛带着灼人的光亮,还差最后一点点,他就要成功了!
景宁克制满心的期待,用平稳的心境完成最后的炼制。
改变手势,调整着火焰的温度。
大火轰然炸开,最后一层凝炼迅速开始。
清晰的轰鸣声响起,景宁收起火焰。
傀儡躯成。
景宁伸手想要收回,这时,一束七彩异光从玉质傀儡身上方破天而出,乌云散开,彩光齐聚,还有雷声轰鸣作响,呜呜咽咽,宣告异宝的诞生。
附近的修士齐齐昂首看着这天降异象,心思转动。
弱小的,只能眼馋,说几句酸话。
强大的,发现异象方位在归元宗之后,已经打算上门拜访,探听消息。
所谓见者有份,归元宗得了什么,总不能藏着掖着。
任易风是第一个发现异象在灵川峰的人,她出手布下结界,却发现异象无法阻拦,于是迅速赶到灵川峰。
景宁也没想到一次炼制竟能突破八品,成为九品炼器师。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能引来天降异象。
脑海里思绪嘈杂,一会是总算成功了,一会害怕所谓异象会引来其他麻烦。
但都抵不过此时的喜悦。
将其他想法一扫而空,他握着巴掌大的玉质傀儡躯,声音按捺不住激动。
“你快试试!”
识海里,景夜舟喉结上下滚了滚,内心既期待又抵触,但接触到景宁灼热的眼神,他仿佛被烫伤,神魂从识海里出来,覆在傀儡躯上。
一道白光闪过,景宁眼也不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不像照镜子,他靠近时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呼出的温热气息,身体柔和缠人的温度。
他又凑近抱了抱,下巴垫在对方肩上,有了实感。
“景夜舟,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见面!”
虽然也看过神魂,甚至同住识海,但是……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热烈的情绪渲染得景夜舟也有点不知所措,他轻轻推开对方,隔开一定的距离,躲避盯人的视线。
看了一圈被灵气震破的屋顶,一目了然的异象,甚至连结界也遮挡不住。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考虑这要怎么解释?”
景夜舟指了指上方。
“额……”景宁迟疑,“师父应该有办法?”
任易风一来就听见这句话,气笑了。
“没办法,等死吧。”
她冷脸。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齐齐看向她,但很好分别,一个表情卖着乖,一个看起来冷淡,但显然有点慌。
“师父……”
任易风扶额叹气:“这几天待在这里,别出去,外面的事我来解决。”
齐齐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听见任易风的话后又提了起来。
“但别闭关,等事情结束之后,我找你有事。”
上门拜访归元宗的都被挡了下来,宗门内也有人对异象感兴趣,发现源头在灵川峰,而灵川峰被任易风的结界挡住,没人上得来,最后也歇下了心思。
此时此刻,灵川峰内只剩下景宁和景夜舟两人。
不是双魂一体,而是真实的两人。
虽然只是傀儡躯,但没关系,景宁相信等宗门大比结束后,他会得到想要的东西,景夜舟的身体会拥有心跳。
是的,傀儡躯可以模拟呼吸、温度、五感,却没有真实的心跳。
他感到不满足,明明是两个人怎么能只有一种心跳声呢。
他迫切地期待宗门大比的到来。
景夜舟却很满意,他站在水镜前上下打量,景宁的手艺很好,雕琢出来的躯体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
直接面对景宁时有点奇怪,因为和以往在识海里看到的视角不同,但有着几百年的相处经验,两人都很快适应了这种模式。
景夜舟坐在榻上,景宁在他的旁边,看了看他,又看看柔软的被垫,忽然直挺挺倒下,脑袋枕在景夜舟的大腿上。
景宁仰看自己的脸,忽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景宁露出洁白的牙齿:“就是觉得,重活一世挺值的,你说我要不要拜拜天道,谢谢祂?”
“没什么好谢的。”景夜舟哼了一声,这个谢不到天道身上。
“是吗?”景宁喃喃,声音越来越小,精力耗尽的疲倦涌了上来,在这舒适又安全的环境里,他慢慢睡着了。
景夜舟垂眸看着,慢慢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
修真界强者为尊,在任易风的镇压下,没人再提那天的异象,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做准备。
炼器室屋顶早已修复好,景宁在院中桃花树下练剑,景夜舟解析着阵法。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灵气波动,景宁收剑,认出了来者是谁。
任易风瞬移至院内,在景夜舟身旁的石桌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
景夜舟起身,和景宁一起见礼。
“师父。”
“你现在是九品炼器师?”
“不完全算是。”景宁斟酌着话语,有点纠结,“事实上,我也分辨不出傀儡躯到底算八品还是九品。”
无品阶?
任易风内心安下几分:“你的炼器水平是什么时候提到这么高的?”
终于来了,景宁思考许久的问题,他昂首挺胸,准备交出完美问卷。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任易风抬手打断。
“算了,这是你的机遇,我不打听。”任易风认真,“为师今日来这里,是有事求你帮忙。”
景宁惶恐:“师父有话请讲,何必用到求字。”
沉默许久后,任易风拿出一个象牙白的方形盒子,推到景宁面前。
“我需要你帮我修复好它。”
景宁翻来覆去观察了个遍,没发现损坏的地方,也没看出它的作用,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它也没有品阶。
“师父,这东西是?”
“我也不知道。”任易风摇了摇头。
“可我也没看出哪里需要修复。”景宁说。
“你尝试向其中注入灵力。”
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花纹的方向不断注入填满,流动到某一个角落时忽然陷入凝滞,再也无法前进。
景宁恍然:“师父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两百年前,在一个秘境里,直觉告诉我它很重要,必须要将它修复。”任易风看着景宁,眼底带着郑重。
“我曾找过姜牧,另外两位八品炼器师我也找过,可他们都没有办法。你是目前唯一踏入九品界限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做到。”
“我尽力一试。”忽然感觉肩膀上有着沉甸甸的责任。
“嗯。”任易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修炼。”
又留下一个储物袋,是给景夜舟准备的。
“算是恭喜你迎来新的人生。”
闻言景宁回头笑着看向他。
景夜舟感受着并不存在的心脏,里面仿佛被棉花填满,灌满温水,酸酸胀胀的,让人无所适从。
“多谢师父。”
任易风扶他起身。
在她离开后,景宁戳了戳他泛红的眼尾。
“诶,你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
一瞬间,景夜舟面无表情,冰冷的灵气除去眼角痕迹,他伸手一推。
“练你的剑去吧。”
时间一晃而过,再有十天,宗门大比就要开始了。
这次出发前往天衍宗,由大长老带队,除去参与的十名弟子,还有何锦跟着他的师父,随身侍奉。
除此之外,还有景夜舟一起。
拥有傀儡躯之后,景宁不愿意让他回到识海,干脆在众人面前露了脸,说是景宁重新找回的同胞兄弟,因为天赋出众,同样拜在任易风门下。
因为不是真实肉身,两人的神魂依旧绑定,连带着修为一起。
得知景夜舟也是元婴中期之后,大长老很惋惜。
“可惜了,要是早点相认,说不定内门大比还能更加精彩。”
景夜舟扮演的是沉默寡言的角色,于是由景宁笑眯眯代为回话。
“师伯过誉了,还要多谢师伯同意我弟弟跟着一起。”
大长老笑而不语:“相认不久,多亲近亲近培养感情也是应该的。”
虽然他在景夜舟身上察觉出些许异样,但既然掌门已经认同了他的身份,他也就不必再去探索。
大长老余光瞥见皱眉一言不发的何锦。
“小锦,你想说什么?”
何锦表情奇怪,打量着两人:“没什么,就是觉得景师弟和小景师弟不愧是同胞兄弟,脾气样貌都很相似。”
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不就是过往十年的景宁?
大长老很少关注自己徒弟以外的弟子,听见这话也只是一声是吗就过去了。
上了飞舟之后,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这架飞舟是八品法器,据说是从宗门创建开始传承下来的,代表了归元宗的门面。
飞舟速度很快,不过三天就进入了天衍宗的地界。
三天里,众人都在房间里度过,如今快要到了才在甲板上聚集。
右臂被人撞了撞,景夜舟侧目:“?”
撞他的人是内门大比第三轮想把景宁踢出擂台的那位。
“师弟觉得这次天衍宗会定下什么样的比赛方式?”
他左右看看,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仿佛看出他的疑问,他直接点头:“师弟,我问的就是你。”
“?”更疑惑了,他抬手扯了扯景宁,和他换了个位置,“你认错人了。”
换了个位置,景宁露齿笑:“这位师兄是?”
景宁拜入归元宗时间晚,见到的人基本都是师兄。
“明意。”很简洁的两个字,“我没认错人,不过景师弟回答也没事。”
景宁回忆了他的问题,老实摇头:“我不知道。”
紧接着,又提出新的疑问:“为什么明师兄要问我弟弟?”
很明显这个问题刚进宗门的人是不可能回答得出来的。
“因为擂台上我差点踢了你一脚,问你有点尴尬。”
景宁被噎住,这位师兄真是耿直得过分,还有点清澈。
果不其然,旁边传来没憋住的笑声。
“席师姐,你在笑什么?”明意眼神幽幽。
席歌哽住,轻咳一声,和景宁打了个招呼之后,开始解答明意的问题。
“听说还没定下来,以往是天衍宗的掌门决定,但今年这次,决定权似乎交给了他们的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景夜舟低声重复。
席歌看了他一眼,谈论自己知道的情报。
“太上长老温煊温尊者,修为不详,但听说她善占卜,双眼可预示未来。”
景宁和景夜舟对视一眼,心中有了算计。
其余同门也参与进来,七嘴八舌交流着各自知道的情报。
前世魔族攻破归元宗后,其余宗门联合在一起抵御魔族,景宁也参与其中,但他们并没有听说过温煊这个人物。
按照她的地位,决策中不可能不出现她的身影,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战爆发前,她就已经陨落了。
如果传闻是真的,双眼可预示未来,再结合陨落的结局,那么,她看到什么了?
思索间,飞舟已经到达天衍宗宗门前。
下了飞舟之后,负责接待的天衍宗丁长老安排弟子带他们这群人去这段时间暂居的院子。
一路上,见闻有些奇特。
先是忧愁哀怨的琵琶声,众人还未从仙乐中回神,一阵呕哑嘲哳的古琴声传了出来。
景宁捂着耳朵和景夜舟对视一眼,感觉他们的精神受到了折磨。
带路的弟子面色不变,显然,他早已习惯。
面对众人震惊的眼神,他还能微笑着解释。
“是某位师姐在练琴,让诸位见笑了。”
大长老默默封掉听觉,微笑回应。
继续往前走,琴声越来越远,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又提了起来。
不知是谁踩中什么,一圈火焰迅速燃起,将所有人包围,因为是普通磷粉造成的凡火,大家都没察觉到危险,也就没有动手。
景宁手掌微动,冰冷的灵气还没来得及扑灭火焰,一道雾气便散开,将火焰扑灭。
带路的弟子额头青筋直跳,朝大树后看去。
“周师弟,还不快出来给归元宗的前辈们道歉!”
一个脑袋从树后伸出来,整个人慢腾腾显现出身影,从外表看十二三岁的样子,他走上前,见礼道歉。
远道而来的大长老依旧选择包容。
带路的弟子留下劝导:“周师弟,你要做试验就去后山,万不可再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路上玩,再有下次,我定要告诉周长老。”
继续带路。
幺蛾子不断,景宁挠了挠景夜舟手心,示意他去看大长老越来越疲倦的笑意。
两人强压嘴角,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带路弟子离开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状态肉眼可见的萎靡。
明意一如既往地耿直:“天衍宗的人都这么离谱的吗?”
席歌耸了耸肩:“他们一向不拘一格。”
“还是说他们想靠这种方式消耗我们的实力?”何锦朝阴暗里揣测。
众人视线齐刷刷看向何锦,他身体僵硬,木木道:“我说错了?”
众人齐齐点头,不,他们很赞同。
“啊。”何锦捂住被敲出大包的脑袋,有点委屈地看向自家师父。
大长老维持严肃的表情:“不好胡乱猜测,这几天大家都累了,休息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各自散开。
天衍宗给准备的院子很大,房间也很多,景夜舟挑了景宁隔壁的,然后跟着他一同进了房间。
两人围着圆桌坐下。
“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的你不都知道?”景宁挑眉,将自己准备好的茶具茶叶灵泉水都拿了出来,动作娴熟煮起茶来。
因为任易风有喝茶的习惯,景宁这里的茶叶茶具很全。
景夜舟摩挲着茶杯光滑的边缘:“有机会我们试探一下。”
“那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一直以来,两人都想将魔族会入侵的消息告诉任易风,在查找魔修踪迹的同时,他们也在找魔族的消息。
可惜他们没能找到痕迹,而传说中将修真界和魔界隔绝的结界,被特殊的隐匿手法隐藏了,他们也无法得知结界是否有破损。
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告诉他们魔族会入侵修真界,即使任易风相信他们,其余人也不会信,甚至觉得他们是危言耸听。
加上他们现在实力低微,一旦态度强硬在强者看来无异于挑衅,即使是任易风也无法抵挡众人围攻。
短时间内将实力提升至顶尖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证据,联合起来抵御魔族。
现在,一个实力未知地位超然的强者,传说有着预示未来的能力,如果能搭上话,说不定能提供有力的帮助。
两人享受难得宁静的时光,忽然,门被敲响。
“谁?”景宁放下茶杯。
“两位道友,我们太上长老有请二位前往弋阳峰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