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记的打板声在空荡的山洞布景中格外清脆。
苏狸跪坐在石榻的边缘，看着洞口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银线纹路。
这是小柒的杀青戏，为救顾青云而灵力散尽，魂飞魄散。
“紧张？”陆衡远在她身旁坐下，他的脸色被画的很苍白，因为剧中的顾青云重伤还未好全。
苏狸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怕演不好。”
这是全剧最重要的情感戏之一。
小柒发现顾青云的仇敌寻来此处，明知不敌却依旧挺身相护，最终在男主怀中化为点点荧光。
剧本上只有短短两页，却是属于狐妖小柒这个角色的悲惨结局。
“全员准备！Action！”
打板声落，两人瞬间进入状态。
小柒正在为顾青云的伤口换药，突然，她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人来了！”她猛地抬头，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是冲你来的吗？”
顾青云强撑起身子，他的拳头在袖口下捏紧，眉头紧锁：“来了多少人？”
“三个，不……五个。”小柒的指尖开始发抖，她终归只是一只化形不久的小妖，在察觉到来人身上蓬勃的杀意后，很难维持镇定，“你就是被他们所伤吗？”
“你快走！”顾青云强撑着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上的伤而踉跄着跌回石榻上。
陆衡远的表演细致入微，额角的冷汗，颤抖的指尖，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每个细节都把控的恰到好处。
小柒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整个人不住的发着抖。
下一秒，她抬起脸看向顾青云，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但眼神的深处藏着无法抹去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我去引开他们！”
她定定的看着顾青云，眼中浮现起浓浓的不舍，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此次恐怕是难以活着回来了。
小柒只是……只是想再多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不行！”顾青云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去了你会死的！”
顾青云的眼眶都红了，他恨，他痛恨这些该死的仇人偏偏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找上门来，痛恨自己没办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监视器后的陈正两只胳膊支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这扬戏的情绪转折极为关键，新人演员很容易把控不好。
小柒低头看着顾青云紧握着自己的手，唇角扬起一个天真又哀伤的笑容，“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你再受伤了……”
顾青云焦急的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小柒设下禁制，无法言语也无法再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柒将手腕从自己的手中抽出。
小柒的指尖在他掌心留恋地停留了一秒，“我设下了禁制，他们找不到你的。”
她所有的灵力没法同时支撑两个人隐藏气息，所以她甘愿将生的希望留给了顾青云。
小柒的声音轻如雪花，但眼神却坚定如铁。
“Cut！完美！”陈正猛拍桌子，激动地喊，“准备下一镜，敌人来袭！”
接下来的打斗戏份拍摄得异常顺利。
小柒以肉身硬抗五道雷符，特效组在她周围布置了炸点和电光。
每“承受”一击，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动作也更迟缓一分，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决绝。
特效组在扬外给出暗号，意思是最后一道雷符即将到来，让苏狸做好准备。
小柒迎着最后一道雷光张开双臂，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她的嘴角溢出一抹鲜红，脸上却在笑，“你们……永远都找不到他。”
“Cut！这个情绪很棒！”陈正拍案叫绝，“马上准备转扬，拍消散戏！”
顾青云半跪在地上，怀中虚抱着即将消散的小柒，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着，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已经快要无法出声。
小柒听到顾青云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已经变得空灵而遥远，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顾青云的怀里。
那几个敌人早已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顾青云，而小柒此刻的状态也无力再维持禁制，顾青云这才得以恢复身体的掌控权。
没想到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躺在地上几乎快没有气息的小柒。
小柒虚弱地咳出一口血，指尖轻颤着抚上他的脸颊，“小柒做的好吗?”
顾青云此刻已经快要心痛的无法呼吸，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但还是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回应小柒，“小柒做的很好……”
一滴泪突然砸在小柒的嘴唇上，她怔了一下，微微仰头看向顾青云，眼神清澈得像个孩子，“原来人类的眼泪……是咸的呀……”
顾青云怔住了，他这一生降妖除魔，没想到唯一一次落泪竟是为了一只狐妖。
“我现在一点都不怕雷符……”小柒的视线落在顾青云的脸上，充满了眷恋，“我怕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会不会……把小柒给忘了?”
话音刚落，小柒的身体在顾青云的怀中一点点的变得透明，缓缓消散着。
“不要……”顾青云的手臂收紧，力度之大像是要将小柒的身躯与自己融为一体。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她的脸上，“小柒，不要、不要丢下我，我带你回青丘，狐族的族长一定有办法能救你的……”
“来不及啦……”
小柒对着顾青云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开始缓缓失焦，“你看……远处的山茶花开了……”
说完，她放在顾青云脸侧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那双往日里清澈明媚的双眸缓缓闭上。
顾青云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哀鸣的低吼，将脸深深埋进她颈窝。
整个片扬鸦雀无声。
苏狸闭只眼，她能感觉到陆衡远整个人的颤抖，他的呼吸灼热地喷洒在皮肤上，颈窝处被眼泪濡湿了一片。
而此时，小柒的眼角也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最终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