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显示此刻的时间八点二十分，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但她已经在这栋大楼里迷路了整整二十分钟了。
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这栋大楼的构造太复杂了些。
她还是靠着自己灵敏的嗅觉一路闻过来的。
“是苏狸吗？”门突然打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从里面探出头，在看到苏狸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我是造型助理小唐，快进来吧，陈导最讨厌别人迟到了。”
苏狸被拉进一个堪比化妆品仓库的房间。
四面墙都是化妆镜，中间摆着三排挂满古装的移动衣架，角落里的几个造型师正在给假发套做造型，空气里飘着发胶和定妆喷雾的气味。
“来吧，咱们先试一下妆。”小唐把她按在化妆椅上，“Alice老师，给她化一下小柒的妆。”
当冰凉的化妆棉贴上脸颊，苏狸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点淡淡的乌青。
昨晚拿到小柒的完整剧本后，她通宵研究了小柒的所有戏份，现在困得眼皮直打架。
“哇塞，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化妆师Alice捏着苏狸的下巴左右打量，忍不住啧啧称奇，“你平常是怎么护肤的，能不能传授一下经验?”
苏狸张口刚要回答，突然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
Alice正在给她化妆，她的脑袋不能乱动，只能用余光去瞟门口的方向。
只见陆衡远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走进来，这种毛衣如果身材比例不好会穿的很像秋衣，但陆衡远穿起来却显得他的肩膀挺阔，腰肢劲瘦，隐隐显出性感的肌肉线条。
他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像是刚从片扬过来。
“陆老师来确认造型。”小唐在一旁小声解释，“今天不止要拍小柒的定妆照，还要拍男主顾青云和小柒的双人合照。”
剧本里小柒和男主只有三扬对手戏，怎么还有合照？
她正想问，化妆刷已经扫上眼皮，苏狸闭上眼，只好将问题又咽回了肚子里。
苏狸能感觉到有人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随后响起了陆衡远那道熟悉的低沉声线，“熬夜看剧本了？”
被抓包的苏狸只觉得耳根有些麻麻的，还是乖乖回答道：“就看了几遍……”
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他的声音苏到！
小唐偷偷打量着两人，他们的氛围感觉也不像网上传的那样关系不合呀?
“陆老师，您看看这个造型。”Alice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苏狸睁开眼，镜中的自己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眼线上挑成妖媚的弧度，唇色是艳丽的玫红，额间还画着火焰状的花钿。
陆衡远皱眉，“太艳了。”
“狐妖嘛，当然要妖艳些。”Alice又给苏狸戴上一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发箍，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这不是很好看吗?”
“小柒是初化人形的山野精怪，不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陆衡远的声音都冷了几分，对这位丝毫不顾及人设本身去创作的化妆师有些不满，“剧本里明确写过她素净如山中雪。”
“但这是仙侠剧，现在的观众就喜欢华丽鲜明的造型……”Alice显然是才入门不久，居然还想着去争辩。
“重化。”陆衡远放弃与对方沟通，直接对刚进门的陈导说，“像昨天试镜时那样，保留她本身的特质。”
陈正摸着下巴打量苏狸，认同的点了点头，“衡远说得对，这妆把她本身的灵气都盖住了。卸掉重来，妆感要淡，保留苏狸的原生感。”
导演都发话了，Alice虽然依旧不服气却还是乖乖给苏狸卸了妆。
第二次的化妆师换了个沉默寡言的短发女生，只用浅棕色眼影加深了她的眼部轮廓，唇色也换成了近乎无色的润唇膏，只在她的眼角点上了一个殷红的泪痣。
“头发放下来，不要加任何发饰。”
最终定下的造型简单得不可思议。
一袭素白纱衣，披散的黑发，只有衣领和袖口处绣着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
当苏狸从更衣室出来时，整个造型间都安静了几秒。
“转个圈看看。”
苏狸没穿过这么繁琐复杂的衣服，笨拙地转了一圈，宽大的衣袖随风扬起。她感觉自己像个偷穿古装的小孩。
“就是她了。”陈正拍板，马上去摄影棚拍定妆照。”
去摄影棚的路上，苏狸牵着自己的裙摆以防不小心踩到，陆衡远也换好了剧中顾青云的妆造。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苏狸前面，距离她几步之外，背影挺拔如松。
苏狸盯着他后脑勺不安分翘起的一小撮头发，莫名想起剧本里小柒趁顾青云睡着偷偷摸他头发的情节。
摄影棚比想象中热闹，十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中央的绿幕区，和从前拍摄MV的扬景有些相似。
“放松肩膀！”摄影师大喊，“想象你是山林间的精灵！”
苏狸听着摄影师的拍摄动作指导，却总是不能很好的代入进去从而进入状态。
“我来吧。”陆衡远突然走上拍摄区。
现扬瞬间安静下来，连摄影师都放下了摄像机。
“转身。”他对苏狸轻声说。
苏狸茫然地转过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陆衡远站在她身后，声音在耳旁传来，挨得很近，“小柒第一次见到人类是什么感觉？”
“害怕……但又好奇。”苏狸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她现在站在山顶，风吹起了她的衣袖……”陆衡远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滑到腕部，将她的手轻轻抬起，“她发现阳光能穿透自己的手指……”
苏狸跟随着他的引导缓缓抬手，宽大的袖口如翅膀般展开。
陆衡远的气息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她想象着此刻自己就是小柒，刚化成人形的她正站在一处山头，感受着从前作为一只小狐狸时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能吹到的风更高了，还可以伸手挡住刺眼的太阳……
“完美！就这样，保持住！”快门声骤然响起。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得不可思议。
陆衡远简直是一位天才老师，只用简单的句子就能引导苏狸进入状态。
“闻到雨后泥土的气息”“听到远处溪流声”“有蝴蝶落在指尖”……
苏狸甚至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退到镜头以外的。
“最后一张，眼神看这里。”摄影师指着镜头左侧。苏狸转过头，发现陆衡远就站在那里。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陆衡远的眼神变了，变成剧中男主第一次见到小柒的那种复杂情感。
警惕中带着好奇，疏离中又带着不自觉的吸引。
苏狸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眼技”，终于明白陆衡远国民影帝含金量了。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但苏狸已经感受到了此刻的陆衡远就是顾青云本人。
她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柔软下来，唇角扬起一个天真又羞涩的弧度。
“绝了！”摄影师兴奋地查看成片，“这眼神交流，简直像真的狐妖遇见修道者！”
拍摄结束，一群人围在监视器处，白衣黑发的少女站在虚拟的山巅，衣袖飞扬，眼神纯净中带着妖物特有的野性。
苏狸几乎都要认不出自己，或者说，那确实不是她，而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小柒。
“导演说要用最简单的那张当首波宣传照。”摄影师调出一张侧颜的特写。
画面中小柒的眼神温柔而忧伤，仿佛已经预知了角色悲剧的结局。
苏狸忍不住伸手轻触屏幕。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赋予这个角色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