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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淘金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盘山道那晚灌进胃里的劣质威士忌,此刻像烧红的刀片,顺着喉管一路刮到胃底。周凛狠狠啐了一口带着锈腥的唾沫,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着睫毛上的血珠一起滚落。他赤脚踩在潮湿黏腻的水泥地上,碎石棱角狠狠扎进脚心,每一次落脚都像踩着针毡。地下车库深处的穿堂风卷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霉烂的灰尘,像湿冷的毒蛇钻进他单薄背心的领口。


    刚才推开消防门那一瞬的血淋景象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几滴深红的、尚未凝固的血点子,溅在防火梯那深绿色的、布满浮锈的铁质扶手上,如同地狱画师随手甩上的污点。空气里那股混合着灰尘、铁腥的阴冷气息中,还盘踞着一丝淡得几乎捕捉不到、却令他嗅觉神经瞬间绷紧的、属于林屿身上那份独特古龙水的残骸。所有痕迹都指向右侧陡峭、盘旋深入未知黑暗的金属楼梯。


    周凛扶着冰冷滑腻的扶手,顾不得脚底不断传来的尖锐刺痛,一级一级往下摸索。冰冷的铁锈寒气贴着掌心肉渗进骨头缝。越往下,那弥漫的、令人作呕的机油酸腐味就越浓重,空气也越发沉闷、湿冷,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他像个沉入深海的寻尸者,唯有顺着那点若隐若现的血腥和独属气息的牵引前行。


    在楼梯最后的转折平台下方,视线死角的地方,一片更浓重的黑暗中,他终于看到了——林屿。或者说,是林屿蜷缩在地上的一团模糊轮廓。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弓着,背脊抵在冰冷油腻的承重水泥柱上。那件他亲手裹上去、试图给予庇护的灰色法兰绒睡袍,如今已滑脱大半,松垮凌乱地堆在腰间。半截**而脆弱的腰背暴露在昏沉的光线下,先前缝合的伤口显然已经崩裂,深色湿粘的血渍正在那片灰蒙蒙的绒布上缓慢地、不祥地洇开扩大,像一只正悄然啃食猎物的毒蛛。


    林屿的头深深埋在自己屈起的膝盖里,沾满灰泥和血污的黑发乱糟糟地遮住了脸。身体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幅度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更像是某种巨大痛苦被强行锁在体内、由内而外剧烈冲击着堤坝时发出的悲鸣。雨水顺着断裂的通风管缝隙,如同冰冷无情的泪滴,一下、一下、精准地砸在林屿裸露的肩膀上那片新添的、边缘带着黑紫色淤青的狭长伤痕上——显然是某种铁棒之类的钝器留下的暴力印记。伤痕边缘的皮肤被砸得发白凹陷,如同濒死生物苍白的唇色。每一次冰冷水滴的撞击,都让林屿像被滚油烫到般剧烈地哆嗦一下,却死死咬着牙,连一丝呜咽都不肯泄露。


    “还能动吗?”周凛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走调,干裂得像砂纸。他靠得太近,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突兀响起。


    蜷缩的影子猛地一颤!埋在膝盖里的头骤然抬起!


    ——那只还能睁开的右眼布满了可怖的血丝,瞳孔在阴影里缩成了极度惊惧、完全失焦的两个小黑点!灯光微弱,却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肮脏泪痕——那不是水汽,是泪水冲刷着泥污干涸后留下的清晰沟壑。恐惧、剧痛、极度的自我厌弃……无数浓黑的情绪在那只唯一能映出光线的眼睛里疯狂搅动、沸腾!如同一锅即将爆炸的沥青。


    “别!别过来——!!!”林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猛地嘶吼出来!声音裂得不成调子,带着濒死的绝望,喉咙深处甚至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反应极端地试图向后缩,手脚并用想要爬走,身体却早已在寒冷、剧痛和过度失血下脱力虚弱,只徒劳地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刮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挣扎间,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声从他挣扎着想要支撑身体的左手滑脱,掉在两人之间。


    昏暗的光线下,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闪过。


    是那枚他之前紧攥在手心、沾满了泥污和血痂、最终滑落的钥匙。钥匙边缘不规则的齿槽之间,凝固着几道深褐色的血丝。


    “走开!求你……脏……脏……” 林屿的声音彻底破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抖和气若游丝的哀鸣,如同折翼的蝴蝶在粘稠树脂中徒劳地扑扇最后几下。他将自己更紧、更卑微地蜷缩起来,头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面,仿佛要将自己整个揉碎进去,只为了离那个靠近的身影远一点,再远一点。被雨水湿透的乱发紧贴着脖颈,整个人散发的绝望气息浓得几乎要凝成实体,把他自己彻底压垮、溶解掉。


    周凛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枚染血的钥匙,没有弯腰去捡。他向前跨了一步,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噗嗤!


    他的光脚板狠狠碾碎了地上不知谁丢弃的半片破败落叶,发出清脆又绝望的碎裂声。那声响在地下空洞的回音中被扭曲放大,如同一种终结的宣告。


    周凛蹲下身。动作干脆,带着职业律师处理棘手案卷时的冷硬节奏。他无视林屿那惊弓之鸟般抖得快散架的身体,直接伸出双手——


    一手强硬地卡进林屿因惊恐而紧绷蜷缩的腋下!隔着那件湿透冰冷的法兰绒布料,清晰地抓住了骨头的僵硬棱角!


    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绕过林屿被冷汗浸透、**冰凉的后背!精准地捞向他的膝弯!


    肌肤相触的瞬间——


    林屿触电般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如同遭遇了最可怕的刑罚!整个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剧震!


    啪!


    一声脆响!


    周凛的脸颊骤然偏向一侧!


    昏沉的光线下,一道清晰的、边缘微红的掌印,迅速在他冰冷湿透的脸颊上浮现、肿胀。


    林屿那只打人的手还悬在半空,僵着,抖得不成样子,指节绷得青白,残留着扇在对方脸上的冲击感。他那只能睁开的右眼里,盛满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惊恐和……近乎崩溃的懊悔。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林屿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绝望的喘息声。


    周凛的动作停顿了只有零点几秒。他缓缓转回脸,脸颊上那道新鲜的、带着羞辱意味的红印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可见。他盯着林屿那双因过度反应而盛满惶恐和迷茫的眼睛,眼底冰封的海面下,某种复杂的东西终于碎裂开来,露出了底下炽热的熔岩。那张总是刻板冷静、用律师面具武装自己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狼狈的凶狠。雨水顺着被打湿的额发不断滴落,划过脸颊那道刺目的红印。


    他没有松手。


    双手反而收得更紧!力道大得像要把林屿整个人都捏碎、揉进自己的骨头里!臂膀上绷紧的肌肉贲张着传递着一种不惜一切的力量。冰冷湿冷的肌肤相贴,带来极致的排斥感,又如同两块冰冷的磁铁被迫吸在一起。他猛地发力,直接将林屿整个人从冰冷肮脏的地面向上提起、翻转!强行把那具剧烈挣扎、却早已虚脱的身体死死箍在了怀里!用自己同样湿冷坚硬的胸膛和臂膀作为最后的樊笼!


    林屿发出绝望的、困兽般的呜咽,所有挣扎的气力在失血和寒冷中急速流逝,冰冷的雨水混着泪水汗水疯狂冲刷着脸颊。他徒劳地用额头去撞击周凛坚硬的锁骨,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渗出血腥味。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极度抗拒接触的恐惧、以及更深更沉的自我厌弃感将他彻底淹没了。呼吸间充斥着周凛身上传来的、混合了汗味、血腥、廉价皂角和……无法言喻的安全感的陌生味道。


    “够了!”周凛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屿混乱一片、濒临崩溃的脑海上空!他的下颌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凿,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每一个字狠狠抵进林屿汗湿冰冷的额角,“发疯回家再发!你现在欠老子两次!”


    声音不高,却在这充斥着机油味、霉味和血腥气的冰冷地狱角落,斩钉截铁!如同法官落下最后的法槌!


    “欠我两条命!林屿!清醒点!”他的手臂如同生铁浇筑,任凭怀中的人如何崩溃挣扎,始终没有半分松动。


    “砰——哐啷!”


    头顶上方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沉重金属门被蛮力撞开!紧接着,几道刺目的手电强光如同一柄柄冰冷的利刃,猛地劈开地下车库浓郁的黑暗!光柱胡乱凶狠地扫射着!


    “下面!车库!追!!堵住所有出口!!!”


    巨大的、带着剧烈回响的咆哮声撕碎了短暂的死寂!狂乱的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如同催命的战鼓!


    几道强光手电的粗大光柱,如同探照灯般在巨大的水泥立柱间疯狂扫掠!阴影被短暂切割、拉伸、搅动!其中一道光线,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钉在了周凛和林屿藏身的这个角落!


    光柱的边缘,已经清晰勾勒出水泥柱子巨大的轮廓阴影边缘!


    千钧一发!


    周凛的眼神瞬间变了!所有的疲惫、愤怒、冰冷,在致命的危机下被瞬间压制成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猛地侧身,用自己的后背整个压向林屿,将他死死抵在冰冷油腻的承重柱后最窄小、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将那几道试图扫射过来的强光死死挡住!


    林屿的脸被迫紧贴在周凛冰凉黏腻的背心上,口鼻被布料和汗水的咸腥气息堵住。混乱中,他模糊的视线里突然撞进周凛裸露后背上一道狰狞的、歪歪扭扭、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长疤!那条丑陋的“蜈蚣”在骤然绷紧的肌肉下猛地抽搐了一下!距离之近,仿佛能感受到那疤痕之下狂乱奔涌的热血!他被这近在咫尺的视觉冲击震得连呜咽都噎在了喉咙里!身体瞬间僵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听着!”周凛的声音压得极低,急促的气流喷在林屿耳后的头发上,带着灼人的温度,每一个字都像被烙铁烙印进去,“看见右边第三个柱子后面的通道口了吗?灯亮着!通道后面的小门是货车卸货紧急通道!别回头!跑!”


    同时,周凛的手没有闲着。他迅速摸索着,手顺着林屿沾满泥血滑腻不堪的胳膊向下,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动作,抓住他那只因为极度恐惧和寒冷而僵冷麻木的手!然后——


    呼!咚!


    一股冰冷的、带着令人心悸沉甸甸分量的金属物,被他直接粗暴地塞进了林屿冰冷的、指节僵硬的手指缝里!


    是那把在打斗中掉落、还残留着体温的锋利水果刀!冰凉坚硬的刀柄狠狠硌进林屿麻木的掌心!


    冰冷尖锐的金属质感刺入皮肤的瞬间,林屿整个人像是被这冰冷的凶器烫到!心脏骤然紧缩!喉间发出一声无法遏制的、恐惧的抽气!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挡路的——用这个!捅!”周凛最后两个字如同寒冰中萃取的毒液,每一个音节都淬着置之死地的凶狠!那语气冰冷无比,却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撕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对力量!


    “轰——!!!”


    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汽车引擎轰鸣声如同暴怒的巨兽,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压抑的死寂!一道足以刺瞎人眼的、雪亮到极致的前大灯强光,猛地从不远处车库出口的方向破开黑暗,如同上帝突然睁开的审判之眼,狂暴、蛮横、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扫射进这片阴暗混乱的空间!瞬间将几个正逼近周凛和林屿藏身之处的黑影轮廓,照得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雪人般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那几个逼近的身影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恐怖的引擎轰鸣,下意识抬手遮挡刺目的光线!动作出现了一瞬间致命的凝滞!


    机会!


    周凛后背那道狰狞的疤痕在他骤然发力的动作下紧绷拉伸!肌肉如同烧红的钢丝剧烈鼓胀!他猛地将怀中已经准备好的林屿如同投掷一件武器般,狠狠地朝着刚才指出的那根立柱后、那点微弱但存在的希望光亮——那条狭窄的紧急通道入口方向推了出去!那力道之大,带着破釜沉舟的凶狠!


    “跑!!!”


    爆喝如同炸雷,在光与暗、引擎咆哮的混乱旋涡中炸响!


    林屿的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动,如同离弦之箭,冲破了那几道被强光定住的鬼魅般的黑影!冰冷的风声瞬间灌满了耳朵,后背撕裂伤口的剧痛在这一刻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求生的本能生生压了下去!求生的**压倒了一切!脑子里只剩下周凛塞进他手心的那把冰冷的水果刀刀柄烙下的印痕!以及那最后两个字——跑!捅!


    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凭着本能在昏暗晃动、光怪陆离的光影中向前冲!脚下是冰冷滑腻、沾着油污的地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他冲过了第三根柱子!前方不远处,那扇窄窄的、亮着微弱绿色“紧急出口”荧光灯的小门!就在眼前!


    “拦住他!前面!!”


    背后传来敌人气急败坏的嘶吼!脚步声杂沓逼近!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急促、令人头皮瞬间发紧的喇叭声!不是普通的“嘀嘀”,而是如同某种巨型机械兽失控的狂暴嘶吼!紧接着,轮胎摩擦湿滑冰冷水泥地爆发出极其刺耳疯狂的摩擦声——


    吱嘎——呲!!!!!


    一辆漆黑庞大的SUV,如同狂暴的史前巨兽,车头裹挟着冰冷的劲风与雨水的腥气,在引擎歇斯底里的嘶吼中,以一个近乎漂移甩尾的凶猛姿态,狠狠地、蛮横地急刹横甩!庞大的钢铁车躯带着千钧之势,精准无比地切入那几个黑影追击林屿的路线上!如同一堵猝然倒塌的钢铁城墙!


    巨大的黑影带着呼啸的风压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碾碎了追击者的通路!


    “砰!!!”


    “咚!!!”


    几声闷响伴随着压抑的痛哼和物体被撞击声传来!有人被那狂猛甩尾的巨大车体直接撞飞了出去!有人狼狈地翻滚躲避!


    刺眼的大灯强光正对着那些被撞散的身影!雪亮的光柱无情地钉住他们狼狈翻滚的身影,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猎物!


    与此同时,靠近林屿这侧、离紧急通道口最近的车门被粗暴地从里面猛地推开!


    一个模糊的、戴着墨镜、下颌线绷紧如同刀锋的侧脸轮廓隐在驾驶座的黑暗中!车门洞开!


    雨更大更急地从破旧的顶棚裂口处疯狂泼落!冰冷的水幕如同世界崩坏前的帘幕!


    “上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周凛低沉、压抑、却如同惊雷般不容置疑的声音砸了下来。他不知何时已经从角落挣脱出来,正稳稳地将车子横亘在追击者与林屿之间!如同暴风雨中一艘绝不沉没的、唯一的钢铁方舟!驾驶座上方投射下来的昏暗顶灯勉强勾勒出他半张侧脸的轮廓,湿漉漉的,下颌紧绷,上面那道刺眼的红掌印被水渍浸得更加清晰。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平时总是冷静漠然的眼睛深处,此刻却在汹涌的光影和冰冷的雨雾交织中,燃着一种让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纯粹野性的火焰!那眼神甚至没有看向林屿,而是透过淋漓的雨幕,死死钉在那些挣扎着爬起、被强光锁定在死亡光束中的黑影身上!如同猛兽锁定必杀的猎物!


    跟我走! 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的火焰无声地嘶吼着同一个意思。


    冰冷狂暴的雨水疯狂地砸在敞开的后座车门边缘,发出噼啪的急促爆响。车内空调散出的丝丝暖风,被门外的暴雨冷气对冲、绞杀,发出绝望的呜咽。车门外,是地狱般的泥泞、黑暗、刺骨寒冷与致命追杀;车门内,是未知的、唯一的生路。


    林屿站在那扇半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车门前,一步之遥。身后是冰冷的、血腥的绝望泥沼;前方是仅存的光亮和……那个在绝境里如同破开乌云的暴雷般降临的、不容拒绝的声音!那只紧握着冰冷刀柄、被泥水和血污包裹的手,指节在极度的紧张和寒冷中疯狂地颤抖!他浑身都在剧烈地哆嗦,身体内部如同被暴风雪席卷过,只剩下摧枯拉朽的冰冷碎片和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堵着冰与火的砂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只完好的右眼里,瞳孔因极度刺激而放大,残余的只有空洞、撕裂的恐惧和……最后一簇在那片空洞深处、被周凛眼中燎原的火焰强行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求生本能!


    逃!


    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惊雷,带着刺目的电光劈开了所有混沌!烧穿了他被冰封的灵魂!


    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林屿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发出了一声如同被撕裂声带般的、破碎到不成调的嘶喊!


    他身体猛地前倾!如同扑火的飞蛾!


    一只沾满冰冷泥浆和污血、指节僵硬的手,死死抠住了车门框内侧那冰冷的、同样布满雨水滑腻凹槽的真皮扶手!


    同时,另一只握着冰冷凶器、指缝间全是凝固泥污和干涸血迹的手,攥着那把锋利的水果刀,胡乱地、却用尽全力地朝着身后黑暗中那个踉跄着再次试图扑上来抓他的身影,绝望地、凶狠地、本能地捅了过去!


    噗!


    一声沉闷、令人牙酸的、皮革破裂又深入血肉的轻响!短促得如同幻觉!


    借着强光瞬间映照出的画面,一个靠近的黑影猛地佝偻下去,抱住腹部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惨叫!


    林屿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巨大的恐惧和肾上腺素带来的虚脱感瞬间冲垮了他!他猛地向前扑爬!像从泥潭里拖出半截身子,整个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一头栽进了车内那点带着暖昧温度、混杂着皮革和空调气味的黑暗里!


    “砰——!!!”


    沉闷的重响!如同巨石投入深井!


    车门在他扑进车内的瞬间,被驾驶座上伸出来的一条强劲的手臂猛地发力拉回!带着一种蛮横的决绝,悍然关闭!隔绝了所有!将车外疯狂的雨幕、刺骨的寒风、阴冷的血腥气、暴怒的咆哮、绝望的惨叫……通通隔绝于这逼仄、唯一温暖的铁皮空间之外!车门内侧冰冷的金属内饰板紧贴着林屿几乎麻木的脸颊,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血腥味的触感。


    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咆哮!轮胎在原地疯狂旋转摩擦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发出尖锐刺耳、如同猛兽磨牙般的尖啸!刺啦作响!


    嗡——!!!


    一声凶暴的油门轰鸣如同地狱怪兽的怒吼!巨大的推背感猛地袭身!


    车身如同挣脱缰绳的黑色猛兽,在雨夜的地下停车场里咆哮着、疯狂地窜了出去!


    后视镜里,冰冷的光线下,只留下那几个在泥泞中翻滚挣扎、越来越小的黑影,和一片狼藉、被雨水疯狂冲刷的地面。以及——


    一个孤零零的、歪倒在湿冷角落里、被一只脏污帆布鞋半压着的、边缘还残留着水渍和干枯菜叶的银色不锈钢小碗。


    冰冷。沉默。见证着刚才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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