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梧桐叶被染成焦糖色,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铺在地上像条柔软的毯子。
林珀踩着落叶去槐树下等陈凌,鞋底碾过枯叶的声音,和他心里的期待一样,沙沙作响。
七点整,陈凌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楼道口。
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一小片苍白的锁骨。
手里拎着的纸袋飘出淡淡的黄油香,比上次的蔓越莓饼干多了点温暖的味道。
“早。”林珀接过纸袋时,指尖又是故意在对方手心里挠了一下,看见陈凌像被烫到似的缩手,忍不住笑出声。
“今天做了什么?闻着比上次还香。”
“加了点核桃碎。”
陈凌的耳尖红了,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林珀手里。
“医生说你打球太用力,嗓子容易哑,这个润喉。”
薄荷糖的清凉在指尖散开,林珀捏着糖纸转了转:“你还懂这个?”
“我……”陈凌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边沾了片梧桐叶,“我以前总咳嗽,知道哪些糖管用。”
林珀突然想起他苍白的脸色和总带着药味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伸手帮陈凌摘掉鞋边的叶子,指尖碰到对方的脚踝时,感觉到那里的皮肤凉得吓人。
“今天好像更冷了。”
林珀把围巾往陈凌脖子上绕了绕,毛茸茸的毛线蹭到对方下巴,看见他睫毛轻轻颤了颤。
“下周可能要降温,你多穿点。”
围巾是林珀特意让周姨教自己织的,灰蓝色,和陈凌的眼睛很像。
陈凌捏着围巾的一角,指腹摩挲着毛线的纹理,声音轻得像叹息:“谢谢。”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围巾的两端在风中轻轻晃,偶尔碰到一起,像两只交头接耳的小鸟。
林珀看着陈凌被围巾衬得柔和的侧脸,突然想起物理笔记上那行字。
“等效替代法的另一种解法,你什么时候讲给我听?”
他戳了戳陈凌的胳膊,指尖碰到针织衫下凸起的骨头,才意识到对方还是那么瘦。
陈凌的脚步顿了顿,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递过来:“昨晚写步骤了,你先看,不懂的我再讲。”
笔记本的纸页泛着淡淡的黄,字迹清隽,每一步演算旁边都画了小小的示意图,像给小孩子讲题时的耐心。
林珀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发现右下角画了只抱着围巾的猫,尾巴缠着毛线球。
“这是……”林珀的心跳漏了半拍,指尖划过那只猫的尾巴,“你画的?”
陈凌抢过笔记本抱在怀里,脸像被夕阳晒透的苹果:“不小心画的。”
他转身往公交站跑,围巾的一角扫过林珀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车来了!”
林珀追上去时,正好赶上公交车关门的瞬间。
陈凌伸手挡住车门,掌心贴在冰凉的金属上,指节泛白。
两人挤在后车门的角落,林珀的后背贴着滚烫的发动机,陈凌的肩膀却始终离他半寸,像怕烫到他似的。
“刚才那只猫……”林珀凑近陈凌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是不是我?”
陈凌的耳朵瞬间红透了,连带着脖颈都染上淡淡的粉色。
他往窗边挪了挪,玻璃上的雾气被他的鼻尖蹭出个小小的圆,窗外的街景在圆里模糊成一片暖黄。
“不是。”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慌乱,“是……是流浪猫。”
林珀笑得更欢了,故意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撞到一起时,陈凌的身子僵了僵,却没躲开。
公交车驶过路口时,猛地一晃,林珀没站稳,手本能地抓住陈凌的胳膊——隔着针织衫,能清晰地摸到他胳膊上凸起的骨头,硌得手心有点疼。
“对不起。”林珀慌忙松开手,却被陈凌反手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很凉,指尖却烫得惊人,像握着颗正在融化的糖。
“车不稳。”
陈凌的声音有点哑,抓着林珀的手没松开,直到公交车到站,才像突然惊醒似的松开,指尖在对方手腕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我先下去了。”陈凌几乎是逃着下了车,围巾的尾巴扫过林珀的手背,带着仓促的温度。
林珀望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只抱着毛线球的猫,那行写满批注的笔记,还有这只总是带着微凉的手,都藏着说不出的温柔。
就像此刻飘进车窗的梧桐叶,轻轻落在他的笔记本上,像个未完待续的吻。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林珀刚坐下就开始脱外套,指尖碰到桌角时,突然发现陈凌正在往他的笔袋里塞东西——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星星糖,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和那天在医务室递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干嘛总给我塞糖?”林珀故意逗他,把星星糖捏在指尖转了转,“想让我长蛀牙啊?”
陈凌的笔尖顿了顿,练习册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医生说你……”
“医生说医生说,你什么时候成我私人医生了?”
林珀凑近了些,闻到对方身上的药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核桃香。
“再说了,要长蛀牙也是你害的,以后你的饼干我可不吃了。”
陈凌的脸色瞬间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光。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笔的手指蜷了蜷,指节泛白。
林珀突然就慌了,他只是想逗逗对方,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我开玩笑的!”
他慌忙解释,伸手想去碰陈凌的胳膊,却被对方躲开了。
“饼干很好吃,我每天都盼着吃呢,真的!”
陈凌没说话,只是把练习册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像蒙了层薄霜,看得林珀心里发紧。
整整一节课,陈凌都没再理他。
连周梦雅提问时,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目光始终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像那里有什么比林珀更重要的东西。
下课铃响时,林珀看见陈凌把那罐糖往自己那边推了推,原本放在中间的位置,现在彻底归了他一人。
“你别生气啊。”林珀的声音有点急,像怕被风吹走似的。
“我真的是开玩笑的,你做的饼干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比周姨做的还好吃!”
陈凌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回头。
林珀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宋竹昨天说的话——“陈凌好像很怕被人嫌弃”。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疼。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是昨天路过首饰店时买的——里面是条银色的手链,链节上挂着个小小的猫爪吊坠,和陈凌画的那只猫很像。
“这个给你。”林珀把盒子往陈凌面前推了推,声音放软了些。
“赔罪的。我不该说那种话。”
陈凌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睫毛颤了颤,却没碰。
“不用。”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没生气。”
“没生气你不理我?”
林珀急了,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却被陈凌猛地躲开。
练习册“啪”地掉在地上,里面夹着的糖纸散落出来,五颜六色的,像撒了一地碎星星。
两人都愣住了。
林珀弯腰去捡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陈凌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却在微微发抖,像藏着什么不安。
“对不起。”
陈凌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飞快地捡起糖纸塞进兜里,连掉在地上的练习册都没顾上捡,转身跑出了教室。
林珀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捡起地上的练习册,发现最后一页那只抱着毛线球的猫,被什么东西洇湿了一角,猫爪的位置晕开淡淡的水痕,像滴没忍住的眼泪。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
林珀把练习册抱在怀里,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没那么甜了,连阳光都带着点涩涩的味道。
午休时,林珀去食堂打饭,特意多买了份陈凌爱吃的糖醋排骨,回来时却发现他的座位空着。
桌上的练习册还摊开着,停留在画着小猫的那一页,旁边放着颗没剥开的草莓糖——是他早上塞给对方的那颗。
“陈凌呢?”林珀问前排的宋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好像去天台了。”
宋竹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地说。
“刚才看见他拿着药瓶出去了,脸色不太好。”
林珀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餐盘就往天台跑。
楼梯间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脸颊发麻,手里的糖醋排骨晃悠着,汤汁溅到校服上,像朵难看的花。
天台的门虚掩着,林珀推开门时,正看见陈凌背对着他站在栏杆边,手里捏着个白色的药瓶,药片在瓶里轻轻滚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凌。”林珀的声音有点抖,像被风冻着了,“你怎么在这?饭都凉了。”
陈凌转过身时,林珀吓了一跳——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右眼尾的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清晰,像滴没干的墨。
“我不饿。”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虚弱,“你先回去吧。”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林珀放下餐盘,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却被陈凌躲开了。
“我说了我没事。”
陈凌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药瓶被他攥得变了形,“你能不能别总管我?”
林珀愣住了,像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我只是……”他的声音有点委屈,“担心你。”
陈凌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低下头,药瓶从手里滑落,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星星罐。
“对不起。”他蹲下身去捡药片,指尖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抓空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哽咽,像只受了伤的小兽,蜷缩在那里,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林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也蹲下来,帮着捡药片,指尖碰到陈凌的手时,感觉到那里冰凉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没事的,捡起来就好了。”林珀的声音放得很软,像哄小孩子似的。
陈凌没说话,只是捡药片的动作更快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林珀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在生气,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被嫌弃,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这好不容易靠近的温暖,会像这些药片一样,一不小心就碎了。
“陈凌。”林珀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去,“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点点驱散陈凌心里的寒意。
“我喜欢吃你做的饼干,喜欢看你画的猫,喜欢……”林珀顿了顿,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喜欢你给我的每一颗糖。”
也喜欢你。
陈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反握住林珀的手,冰凉的指尖用力攥着,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不是……很麻烦?”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被水汽泡过,“我总是生病,总是让你担心,还……”
“不麻烦。”林珀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一点都不麻烦。”
他从兜里掏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陈凌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左边的酒窝深深的,像盛着甜甜的糖。
“你看,甜吧?”他的指尖轻轻擦过陈凌的眼角,擦掉那里的泪珠。
“以后不许掉眼泪了,掉眼泪就不好看了。”
陈凌含着糖,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却掉得更凶了,像要把这些年攒下的委屈都哭出来。
林珀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握着他的手,直到他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抽噎的气音。
嘿嘿放个小惊喜~
谢谢宝宝们的营养液[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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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更】小猫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