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安排。
郑时珣收起手机走过来。
“来了。”
岑晴点一下头:“嗯。”
郑时珣朝车微偏一下头:“上车吧。”
相遇的情景比设想中来的突然,且平淡。
两人先后上了车,关门的一瞬间,劲风卷来一股浅淡的烟草味。
岑晴在这股气味中小小的走了个神。
有些人活在记忆里久了,一旦见到活的,一切的改变和不同都会让这段记忆出现割裂感——
学生时代的郑时珣宛若标杆,任何不良习惯都不会和他挂钩。可现在他只是一个很久不见的,身上带着陌生气息的男人。
导航响起提示音,岑晴回神,给胡老师回了个消息,告诉她已经上车。
胡老师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然后一路无言。
岑晴握着手机,转头看向窗外。
车很快上了主干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沉默之中,郑时珣竟然先开了口。
十分寻常的一句寒暄,岑晴刚要张口,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他一眼。
郑时珣像是猜到她想什么,主动说:“听胡老师说的,你现在在北京。”
岑晴也没多想:“前两天。”
“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又开了一段,路段变得熟悉起来,岑晴慢慢坐直了。
这是往郑时珣家的方向。
“还认得路吗?”他似有所感,再次开口。
岑晴转头看他,眼中无波无澜:“什么路?”
车在行驶中,车流量略大,郑时珣一直看着前面。
“没什么。”
后面的路程,两人没有再说过话。
到了小区门口,郑时珣没再问她还记不记得门牌号这种问题,直接报给她,然后说:“我等会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嗯。”岑晴解了安全带下车,扶着车门看向里面:“麻烦你了。”
郑时珣看了她一眼:“客气了。”
岑晴关上门,往后退了一步。
车子重新发动,掉个头就走了。
岑晴眼神下移,看了眼车牌。
本地牌照,号码顺口好记。
……
车里,郑时珣直接给胡老师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胡老师的声音传来。
郑时珣跟胡老师汇报了任务,人已经送到,他先走了。
胡老师:“你没说今天有事。”
郑时珣:“你也没说今天请她。”
胡老师:“不是你说,如果要回礼就亲手做个什么吗,亲手做饭不也是做。”
郑时珣笑了一声,妥协一样点头:“行,行。”
胡老师顿了顿,问:“真不回来?”
郑时珣还是那句:“有事。”
胡老师:“行,你有事,不是躲人。”
郑时珣直接挂了电话。
和胡老师的对话到此结束,可老天似乎存心不想让他安宁,开出没多远,赵翔宇的电话炸了过来。
郑时珣深深地吐了口气,方向盘一打,直接找了个位置停下来。
电话接通,赵翔宇上来就是一通组合拳——
“可以啊珣哥,宝刀未老青春依旧!上次你来坐够一分钟了吗,就有人对你一眼万年,到今天还对你念念不忘,套话都套我这来了。”
赵翔宇每说一句话,郑时珣的额角就跳一下。
宝刀未老,青春依旧。
每个字都跟回旋镖一样直戳脑门。
“你没别的事了?”
多年兄弟,赵翔宇一听就知道这话触他雷区了。
他忍着笑,继续在生死边沿反复横跳。
“行吧,我猜也知道你压根对人没兴趣,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人对你感兴趣是真的,可觉得你装也是真的,毕业多少年了,你这作风怎么还……”
电话被挂断了。
电话这头,赵翔宇笑的不可自抑,一旁的叶霏菲见状,好奇的问:“打给郑时珣吗?什么事这么好笑?”
赵翔宇当然不能泄露自己的世纪大告白计划,于是掐头去尾抹重点,只说上次聚会一女孩看上郑时珣,结果因为他太装受不了,一转身又有点上头,真爱什么的暂时谈不上,但像是攒了劲儿,想发起一波攻势。
赵翔宇虽然不是麟德毕业的,但他和郑时珣是发小,兄弟的事门儿清,叶霏菲和郑时珣同班,还挺熟的,自然也了解他的情况。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学生时代的郑时珣,那只能是——高岭之花。
长的好,家庭背景好,成绩好,多才多艺。
面对无数追捧者的爱意和示好,愣是做到片叶不沾身,一路孤高清雅。
那时候大家好像特别吃这套,喜欢他的人越多,越是觉得谁都配不上他,有些人就只适合放在神坛上瞻仰,不可私有,不可亵玩。
谁还没有个中二的时候呢?
赵翔宇事后回顾总结了一下,郑时珣再与众不同,说到底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未成年高中生,那些来自少男少女的吹捧和崇拜,多多少少给他尚且稚嫩的心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让他变得傲慢自大,目空一切。
这当中,又以校花岑晴发力最猛,贡献最大。
毫不夸张的说,那段时间的郑时珣被捧的脚都不着地的。
但话又说回来,所有中二都会过去,更别说郑时珣这几年还经历了不少事。
于是乎,那段青春岁月,在泛黄的日历中被结结实实打成了一段黑历史。
郑时珣的黑历史。
不忍直视,自成雷区。
赵翔宇曾开玩笑说,如果让现在的郑时珣穿回高中,他会在第一天就打死那个装逼的自己。
叶霏菲听说了郑时珣的桃花运,忍不住给这位李妤女士点根蜡。
赵翔宇乐了一声。
这倒是,郑时珣别的经验不说,被追求的极致体验,他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郑时珣这座高山,没那么好翻。
两人说笑的功夫,这头郑时珣已经坐在车里抽完一根烟。
车窗降下,凉风穿过,却不静人心,越吹越躁。
他扯了扯领口,喉结上下一动,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躲她干什么?
是因为一看到她就想到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青春岁月。
还是因为,她算是那段岁月的始作俑者?
……
岑晴顺着记忆找到郑时珣家的门牌号,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
入户门换过,和她当年来时不同,门锁也换成了功能齐全的智能锁。
门铃响过,很快有人来开,胡老师穿着围裙站在门口,笑着将岑晴迎进门。
走进屋内,岑晴扫一眼焕然一新的装潢陈设,几乎已经看不到从前的影子。
客厅已经坐了好些人,老少都有,胡老师一个个介绍过来,然后着重介绍了几个年轻人,都是朋友的孩子,想请教她做自媒体的事,算是为今天的小聚点了个题。
距离开饭还有一阵,胡老师介绍完就去了厨房,岑晴和几个年长的叔叔阿姨打完招呼后,便加入了年轻人的阵营,长辈们也不打扰,随孩子们闲聊。
自从岑晴在这行稍有起色后,常有刚入行的同行,又或者处于观望中跃跃欲试的朋友找她打听咨询,久而久之,她指导起来也驾轻就熟。
大致方向,规则玩法,反正东西就这么些东西,真想在这行激起水花,就必须亲自下水打几个泥滚,再加上那一丝可遇不可求的玄学。
岑晴说话时,几个长辈在旁也听了一耳朵,其间冲几个孩子打趣说,人家这么尽心尽力的教你们,你们可不得正经拜个师敬个茶。
这本来是个玩笑话,奈何气氛好,其中一个叫倪跃的男孩又格外欢脱,说风就是雨的去弄茶,结果递来的时候自己被晃荡的茶水烫了一下,一杯茶直接倒扣在岑晴的裙子上。
客厅瞬间乱了套。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倪跃母亲一通训斥,关切的看向岑晴:“怎么样,烫到了吗?”
胡老师闻声而出,立马把岑晴带到房间,让她自己检查一下。
岑晴撩起裙子,褪下打底裤,烫到的地方靠近大腿根,冷白的肌肤已经泛起一片红。
胡老师皱起眉头:“你这不行,得赶紧处理,不然过会儿得起水泡。”然后给岑晴弄了个冰袋,又找出一管烫伤膏:“先擦药。”说完去外面找手机。
岑晴看了眼烫红的位置,幸好没有直接接触皮肤,否则接下来怕是得停工一阵,她单脚跳到梳妆台前坐下,挤了一大坨烫伤膏抹到大腿根。
上了药,火辣针扎一般的感觉里掺入一丝丝凉意,擦过的大腿根泛着油光。
岑晴举着沾药的手找张纸巾,不经意间,目光定格在胡老师的梳妆台上。
这是张极其简易的梳妆台,严格来说都不算是梳妆台,更像是在书桌上分了一小块地方来充当梳妆台。
单层悬浮的一条长板,放了台灯、几本书和胡老师自己的笔记,角落里是一面小小的圆镜。胡老师不化妆,护肤只有一盒岑晴小时候用过的平价面霜。
在这种极简化的风格里,显得叠放在镜子旁边的两个首饰盒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仔细看看,同款蓝色绒面,刺绣logo。
其中一只,应该放着她在盛老板指导下做出的银丝绕线胸针。
那另一个呢?
胡老师喜欢传统文化,青睐于盛老板这种小众而独特的手工艺作品一点也不奇怪。
可如果是她自己看中的,当时送出礼物的时候,胡老师不应该对这个品牌乃至于盛殷本人都毫无反应,连提都没提。
除非这也是别人送给胡老师的。
岑晴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响起盛殷的话——
【你能把档期留给我,我肯定乐意,不过严格说起来,你真正的伯乐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