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没再说话,拿起碗用筷子唰唰往嘴里塞饭。
张姐捧着热好的汤放上来,程念盛了碗,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是菌子汤,鲜鲜的,很合胃口,喝了两碗,本还想再喝一碗,可肚子撑的难受。
期间,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张姐惊呼:“所以你们是高中同学?这么巧啊?”
程念弯了下唇,轻笑,答:“的确很巧。”
“那你们高中很熟吗?”张姐问。
程念和裴止互相看了下,程念先说:“不算熟,印象里没说上几次话。”
“的确没说过几句话。”他附和。
程念反问:“对了,蒋文文毕业后还跟你有联系吗?”
裴止拿着水壶倒水的动作只僵了一瞬,后又自然地给她们的水杯添水,“毕业后我就离开夏国了,没联系了。”
见程念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好友吧。”
程念止住话,起身回画板旁,从包里掏出手机,折回来扫他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NN?”看着对方的昵称,他问。
“念念,我小名,所以随便起了这个名字。”程念解释。
他点了点头,把手机屏朝下放桌上,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确定要去卡巴瓦了?”
程念在屏幕上敲了敲,打了“裴止”两个字的备注。
这个角度,他看见了备注,说:“我改名了。”
程念侧头,问:“改什么了?”
他俯身,伸手,指着屏幕,程念下意识往后仰,直到背贴在了椅背上。
他的额头在脸颊旁,头发有意无意蹭在她的太阳穴处,痒痒的,程念把手机抬高抬远。
“中间多了个闻。”他不去看手机,也侧头看她。
鼻尖差点撞一起,呼吸撞了。
黑色的眼睛,暗色汹涌。
程念脚下用力,椅子后挪了一寸,感觉几秒的功夫,额头都泌了冷汗,凉飕飕。
反应过来,问:“哪?”
他笑,“裴闻止。”
程念打了个文化的文上去,看向他,似在问是不是这个文。
裴止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说:“不是这个文,是闻风丧胆的闻。”
程念又改了,他才坐回去。
刚刚那眼神,她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像一滩暗红色的旋涡,黏腻……滚烫。
“打算什么时候去卡巴瓦?”他问话的同时,从旁边的冰柜拿出两瓶矿泉水,给了程念一瓶:“有些热了,饭后喝点水。”
程念没接,只是“嗯”了声。
张姐收拾好碗筷出来,头发湿了,围裙和裤子也被水浸透,走哪,脚下积一小片洼水。
“水管又没拧住吗?”程念问。
张姐走到画板旁的衣架处,随手拿了条绿色毛巾擦脸,擦脖子再到手臂,“对,又犯毛病了。”
“我去看看。”裴止朝厨房走去,程念跟过去看。
他蹲在下面的柜子旁,厨房空间窄小,需要侧过身才能打开,他跪在地上,半个身子挤进去,里面都生锈,好在长袖,没让皮肤过多接触。
程念靠在门旁,探着脑袋,手伸进兜里,掏出手机,按下静音,把声音拉到最低,拍了张照存进隐藏相册中。
“老式水管了。”声音从里面传来。
程念含糊应了声,裴止伸来手:“有扳手吗?”
门外听着的张姐忙叫:“有有有,我去拿。”
步伐很快,从仓库抱来一箱工具,大大小小的,还有各种钻头螺丝,“叮咚叮咚”的。
程念退出去,张姐把东西抱进去,放在矮冰箱上。
“要哪个扳手?”张姐对这些很陌生,还是拿了个蓝色杆的:“我老公常用这个。”
裴闻止看了眼,接过来:“这个能用。”
里面是拧金属的声音,像在拧螺丝,轻轻的,时不时还卡住,要大力轴,会清脆的微响一声。
他一边拧一边说:“管件变形了,所以密封不行,拧不住。”
张姐似懂非懂点头。
程念就这样靠在门上,看着他跪着,半个身子没进去。
忽而,一道疤在他后腰上闪了下,很大很狰狞。
她想拍,举起手机,下一秒,相机画面里的他已经退出来了,程念很快放下手机。
他回过头,站起来从箱子里翻:“这东西一变形就容易‘假紧’,以为拧上了,其实底下还偷偷流着,水流开大了就会喷。”
翻了管钳和生料带,又一下扎进去了,“好在是接口轻微变形,我试着矫正一下,要是不行就得找人来换管子了。”
水喷的没刚才大了,裴闻止关了阀门,管道逐渐排空。
程念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那道疤,没再露过。
直至结束,他钻出来,已经满头大汗。
程念回过神,折回大厅的落地窗处收东西,时间也不早了,七点半了。画板上的画只画了框架,是远处的几座山峰,底下是草原,几缕淡蓝色的是覆在上面的雨水,山峰的顶没画出来。
准备要收起来的时候,裴闻止已经走到她旁边,问:“怎么没有山峰?”
程念弯腰收着颜料,直起身,把颜料密封好放回盒子里,说:“被云遮住了,没看见,所以没画。”
“不可以想象出来吗?”
“写实,就是要还原眼睛所看到的最真实,哪怕是那时的光线。”
“也是。”他伸手,指腹轻轻描了下画上的颜料,眉眼温和,似在透过什么,想着什么,突然说:“上学那会你画画就挺不错的。”
“你看过我的画?”程念看着他问,目光有探究。
“黑板报不都是你画的。”对上程念的目光,他低低笑,又移开:“有次,你画了跟校园霸凌有关的,在学校门口的黑板上,很多人围观。”
也有很多学生,把刘子宏的名字写上去。
这事,她都忘八百个后街去了,可一提,全都想起来了。因为这茬,刘子宏找过她麻烦,也只是骂着恐吓几句,当晚放学画就被擦了,画板还被砸烂了。
“的确有。”
“为什么突然画那个?”他转过身,面对着程念,上前走了一步,垂眸看她,声音不重,却很沉,像是在盘问。至少,他很想知道答案,眼底的这个女人,跟高中没什么变化,还是精致的像个瓷娃娃,头发长了曲了,还瘦了。
但,更好看了。
程念退后一步,抬头看他,说:“小学的时候,我眼上有块胎记,被同学言语霸凌。”
他皱眉。
程念继续说:“光是言语的霸凌,都让我记了很久很久。我在想,我没有能力阻止,但我可以试着做些什么。就像现在,至少你还记得,我画了那样的黑板报。”
程念注意到,他唇角颤了,可她不知道,他呼吸还重了。
她随口找了个话:“你修东西不是也挺厉害的。”
“练出来的。”他低头,以为这话题不再继续了。
程念却说:“是因为常年在这生活,所以练出来的吗?”
“不是。”裴闻止摇摇头,“上学的时候,你的柜子和你们宿舍房号的水龙头老坏。”
程念动作一滞,望向他的目光是疑问,她本想继续问更多有关他的事,可如今什么也问不出了。
上学她教室放书的柜子老坏,每次上报,第二天早上来上课总是修好的,她都以为是学校修的。后来宿舍热水问题很多,每次蒋文文都会找他,再找宿管批。
程念从不过问这些,本就觉得是蒋文文想接近裴止的小九九,热水器坏不坏的谁知道呢。
但现在细想,裴止对于蒋文文的任何邀约都不同意,唯有修宿舍的东西。
程念有些烦躁,伸手把画拿走,放在文板夹着,蹲着迅速叠好画板,大包小包地拎着走。
“我来吧。”他咬了下后槽牙,双手无意识握紧又松开,迅速跟上,从她手里拿走画板和空了的水桶,里面还装着各种颜料画笔,满满一桶,感觉不比装满了的水时轻。
程念没说话,算是默认,她也住在三楼,好巧不巧在他对面。
程念明明记得她对面一开始是有预约的,因为朝北,恰巧程念喜欢朝北的屋,这个天能凉快些。
来的时候就问张姐能不能换到对面的房间,窗外不是山景,而是水景,张姐说只能换一天,后面都被人定了,也是个女孩。
程念说那就算了吧。
张姐说,等她明天来了,你问问能不能换,你们商量。
结果那女孩第二天没来,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还是没来。
张姐期间也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程念也不搬,万一刚住进去,人就来了,还得再搬回来。
有次张姐翻客户信息的时候,程念正收衣服回来,无意看见了对面房号住客的名字。
李思妍还是刘思妍的,她记不清了,反正后面两个字是对的。
就算人不来了,不打电话,订单应该也得退吧,后来还是张姐操作退的。
“你的房间是几零几?”到了三楼了。
程念回过神,指着:“308。”
裴闻止指着她对门:“我住这。”
程念从他手里接过来画板和水桶,“给我吧。”
他躲开,“太重,你正好留个手开门,我跟你一起搬进去。”
程念又去接:“不用。”
虽然每天出门前,她的房间都会再看一遍,不会有什么尴尬物品,但就是不喜欢让不熟的人进,还是异性。
察觉出她在拒绝,他轻笑一声,把东西稳稳放在她的门口,“好,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不麻烦。”
“我先进去了。”她说。
“那等晚点,聊聊行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