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
私人会所包厢内。
如今,原本应当充斥着小提琴和钢琴声的包厢里却安静得吓人。
应容坐在桌后里,动作优雅地对着对面的女人:“周小姐,抱歉。我现在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想法。”
“本来就是家里人逼着我出来相亲,没关系的。”周小姐笑了笑,她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来的耳环在灯下闪烁着细碎光芒,“百闻不如一见,我其实一直对应先生有些好奇,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传言中这位周小姐不仅没有回归家庭当豪门阔太的兴趣,反而一直在追逐着所谓的记者事业,这并不被大多数人看好。
但显然,这些人中并不包含应容。
应容冲着她微微颔首。
原本还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周小姐眼睛中骤然直射出诡异的光芒,她从包包里掏出录音笔:“您和杨惑……”
“真的是因为女人而闹掰的吗?”
应容:…
见应容没有回答,周小姐又换了个问题:“您家里真的有个做非法交易的地下室吗?”
应容:………
应容动作微顿,抽出一旁纸巾擦拭嘴唇:“周小姐,想象力不错。”
听出男人语气里的警告之意,周小姐很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只要是不过分的提问,应容都会做出回应,很快周小姐便凑齐了一期简讯素材。
良久后,她盯着并没有展露出一点不耐烦的应容,在心里默默将简讯的容量扩充成了Q&A。
又过了一段时间,周小姐开始考虑要不要开展一次专题报道。
一篇深度访谈已经逐渐周小姐心中勾勒出轮廓,出于一个记者的敏锐性,周小姐察觉到了男人并不专心。
这份情感显而易见不是因她产生的,周小姐很清楚男人对自己没有兴趣,留在这里的行为就变得诡异,周小姐勾起唇:“您现在,是在等什么人吗?”
应容没有回答,这在周小姐的眼中等同于答案,与此同时,包厢外传来了熟悉的男音。
男人声音清越,隔了老远也能听出其中得意洋洋的劲儿:“你觉得应狗看到我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
另一道声音明显比这个男人紧张很多,听起来有点畏畏缩缩的:“咱、咱们真的要去吗?”
“怕什么?有哥罩你。”
交谈声不断自门口传来,说话人的声音没有遮掩,让包厢里的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小姐坐直了,眼睛里闪烁着方才询问应容时露出的诡异亮光:“看来您等的人到了。”
*
杨惑是很晚才收到消息的。
何须铭并不是个靠谱的朋友,给杨惑提供了错误信息,说有一场宴会会在他的场子举办,却记错了日期。但应容在今天确实是有一场私人宴会,只是不在何须铭的酒吧里。
好在杨惑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有错过砸场子的时机。
包厢门被他潇洒地一把推开,男人似乎赶得很急,身上只随意披了件深红色西装,但配合着男人得天独厚的优越长相,非但不会让人觉得穿着不得体,反而来人风流又浪荡,比屋里摆放着的那些红玫瑰都要漂亮。
他大马金刀地闯入其中:“居然赶上了……周记者?”
终于意识到屋内环境与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杨惑的表情登时变得精彩纷呈:“你们在干什么?”
周小姐正想要解释,却看应容先开了口。
“杨惑,好久不见。”
应容似乎放松了下来,他闲适地靠在宽阔的座椅上,唇边甚至挂上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你所见,我要结婚了。”
“关我屁事,神经病。”杨惑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离开,他的脚步飞快,像是怕沾染到什么脏东西。
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好心周记者:“这位应先生心黑得要死,还疑似面部神经有问题,你千万别和他在一起。”
“不和我在一起难道要和你在一起吗?”应容的声音在杨惑背后阴恻恻响起,“和一个刚刚损失了一大笔钱的失败者在一起。”
“你说什么?”被死对头戳到痛脚,杨惑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然回头,怒瞪应容。
“你的公司内部似乎出了点问题,根据我这边收到的消息,那位背叛你的高管现在应该已经搭乘上了去往枫叶国的飞机。”应容叹了口气,“涉及境外,想要追回怕是并不容易。”
“你如今到处宣传自己,急着拉新的投资,甚至跑来我这里。是因为杨先生现在捉襟见肘,不得不为自己识人不清付出代价,好填补上那个巨大的空缺……”
应容撑着桌子,一针见血指出了杨惑的困境:“杨惑,你很缺钱对不对?”
“应容。”杨惑不走了,他挑起眉,看应容的眼神中充满警惕,“你调查我?”
应容颔首算是默认,他正专心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他漂亮的黑眼珠和因愤怒而变得愈发迭丽动人的面庞。
良久,应容才垂下眼眸:“杨先生是不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觉得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所有人都该记住你?”
“你似乎很喜欢笑,对谁都笑得很好看,事到如今,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杨惑闭了闭眼,忍住直接当场枪毙死对头的冲动,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静:“莫名其妙,你管我笑什么?”
已然沦为了二人的背景板,从刚开始就跟着杨惑走进包厢但压根没人搭理的何须铭默默后退几步,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和周小姐一起坐在看两个男人含枪夹棒的相互攻击。
但他真的很想吐槽,明明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现场,何须铭却总能从中听出了股赌气的感觉。
他没有听错,因为现在这两个人的话题已经从自己听不懂的公司政策逐渐升级为了自己能听懂的单纯的人身攻击。
这两个人是小学生吗?
何须铭压抑着想要吐槽的冲动,转头看向周小姐,却看见周小姐正手握录音笔,听得神采奕奕。
得,在场就没一个正常的。
好在窗外忽然响起的喧闹声将何须铭从尴尬中拯救了出去,不知道是谁招来的记者,将整个饭店围得水泄不通。
何须铭骤然起身:“记者怎么来了?”
杨惑侧着头,听着窗外的声音,语气听上去要比何须铭冷静许多:“你还请了媒体?”
一瞬间,杨惑想通了。
杨惑全部都想通了。
明明对恋爱结婚不感兴趣的死对头却忽然选在一个公开场合相亲,还让自己提前得到讯息,这一切都是应容放出来的烟雾弹。
他假装相亲,实则是为了引诱自己前来,好故意派媒体当场揭露他家公司高管捐款跑路的丑闻。
一切一切,都在为了日后竞标铺路。
此子心机深沉,恐怖如斯。
杨惑看着应容,毫不留情揭露他的心机:“然后呢?你想把你刚才的说辞再对着媒体说一遍吗?”
何须铭头皮发麻,觉得杨惑分析得真他娘的有道理,他想劝杨惑快跑,可在场几个人包括周小姐都看着很冷静,倒显得他格格不入了。
应容冷淡道:“不是。”
杨惑质疑:“那你引我来做什么?”
应容眼眸微颤,却迟迟没有开口。
虚伪。
除了他,还有谁会叫来记者,试图在这个档口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你等着,我会拉到投资。”杨惑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会告诉你,我们之间谁才是那个输家。”
应容勾了勾唇角:“我期待着。”
懒得同这伪君子虚以委蛇,杨惑毫不犹豫摔门而去。
何须铭:“诶,这就走了…你等等我啊!”
确认自己已经走到了应容绝不可能看见的位置,杨惑狠狠踹了一脚垃圾桶,将他藏在背后的一叠资料通通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些都是他为了拉拢投资,整理出来的宣传自己公司的资料。
应容没有举办他想要的名流宴会,他的计划成了泡影,这些资料自然也全成了废纸。
想起自己辛苦熬的几个大夜,杨惑气得眼前阵阵发黑,眼眶也有些红。
何须铭还在身后,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杨惑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看见他失控的丑态,他胡乱冲着应容的方向比着中指,竭力整理好情绪,紧接着,他随意跨上腰间的西装,推开酒店旋转门,走到密密麻麻的媒体人面前。
在人前,杨惑永远得是那个潇洒不羁的浪荡公子哥。他必须花团锦簇,奢靡张扬,才会有人前仆后继将钱投注在他的身上。
杨惑穿过重重人流,敷衍应付着记者们的采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死对头那灰色的衣摆出现在他身后,就像是,想要追上他一样。
杨惑毫不犹豫坐上了车。
这次是他没有准备好,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他解决完眼下的难题,他一定会办法偿还今日之耻,他要应容承认自己比他优秀,他要应容跪下来喊哭着喊他爸爸。
杨惑握紧方向盘,打起火。
恍然间,杨惑好像听见了应容的声音。
与寻常的冷淡不一样,那是紧张的,甚至带了点崩溃的呼喊,杨惑从未想过应容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杨惑!”
刺眼白光接踵而至,杨惑下意识打下了方向盘。
碰——
快门声和人们的尖叫声乱作一团,杨惑眼前阵阵发黑,挡风玻璃碎了,碎裂的玻璃渣划伤了他的手臂,杨惑感受到有粘稠温热的东西顺着他的额间滑落,应该是血。
在失去意识前,杨惑想。
他就知道。
他和应狗八字不合,遇见应容这狗东西,准没好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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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