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5章 第 5 章

作者:淘金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五章碎在手心的光


    窗外,一道煞白的闪电猛地撕裂浓墨般的夜幕,随即滚雷爆响,震得玻璃嗡嗡颤。暴雨疯了似的砸在玻璃窗上,水流如瀑,将整个世界冲刷成一片扭曲、模糊的水影。屋里没开灯,只有角落冰箱透出的微弱冷光,给厨房轮廓打上惨白的底子。


    程阳缩在沙发一角,黑暗中像具没有温度的石膏像。下午离开幼儿园后,他就像被抽掉了骨头,浑浑噩噩回到狭小的出租屋。桌上那张叠得方正、冰冷的支票,像块烧红的烙铁,把他所有的力气都吸干了。严母临走前那句话毒蛇般缠绕在耳际:“……阳光福利院……慈善项目审议……”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


    冷,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冷气。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单薄的卫衣抵挡不住心底透出的冰寒。胃里空荡荡的,火燎一样难受。雨声轰鸣,仿佛是整个世界崩塌的回响。一年半……他在这里,像颗微弱的星,试图照亮严墨父子那潭冰冷的死水,却忘了自己来自何处,终究根基太浅。那双开胶的球鞋,终是踩不进水晶宫的地毯。酸涩的水汽直冲眼底,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急促、沉闷的拍门声,竟盖过了隆隆的雷雨!


    程阳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拳头攥住!这个点?这种天气?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往上窜!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门边,手搭在冰冷的门把上,犹豫着透过猫眼望出去——


    一片被雨水冲刷得彻底模糊变形的黑影,模糊地贴在门外走廊昏黄的感应灯下。水,顺着轮廓疯狂往下淌。


    是他?!


    一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不可能。下午那张支票的冰冷还梗在胸口。那个世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暴雨倾盆、他这种廉价出租屋的门外?他一定是听错了。


    可他搭在门把上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门外那模糊的影子,执拗地、持续地拍打着,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仿佛要砸穿这扇薄薄的门板。


    也许是房东?还是……催债的?无数混乱糟糕的念头挤进脑海。程阳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猛地按下门把手,用力拉开了门——


    “咣当!”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瞬间扑面而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矗立在门口。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严墨。


    真的是他!


    高级的连帽卫衣被雨水浇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却也沉重得让他肩膀微微下沉。昂贵的牛仔裤裤腿全部湿透,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地黏在腿上。头发彻底失去形状,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和脸颊,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和鼻尖,成串地往下滴落。那张俊美却常年覆盖霜雪的脸上,此刻同样挂满了冰冷的水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神,在门口昏暗的光线里,带着一种程阳从未见过的……慌乱?甚至有点……不知所措?狼狈得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而最触目惊心的——


    是他手里那个……东西。


    一个蛋糕盒子。塑料的,透明的顶盖。此刻正被男人那双修长、骨节分明却沾满了污渍的手死死攥着,紧得指节泛白。盒子边缘明显被压扁变形了。盖子上蒙着一层浑浊的水汽,里面糊着一团颜色深黑、形状极其糟糕、彻底崩塌成一坨的不明物体。边缘还粘着几块完全烤焦的、像木炭一样的硬块。这玩意……能叫蛋糕?简直是场灾难!更刺眼的是盒盖上,用歪歪扭扭的奶油字(勉强能看出是奶油)写着:祝阳生日快乐。字迹笨拙生涩得可怜,几个字几乎糊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墨迹。


    蛋糕?生日?程阳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混乱思绪瞬间被这场暴烈的风雨和眼前这荒诞狼狈的画面冲刷得一干二净!他甚至忘了让开。


    暴雨冰冷的寒气从敞开的门汹涌灌入,卷着雨水特有的土腥气和铁锈味,冲击着程阳麻木的感官。


    “程阳……”严墨的声音带着剧烈的、不稳定的喘息,被风雨声撕扯得破碎,沙哑得厉害,“我……查到的……你……生日。”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眼,胸膛剧烈起伏着,冰冷的水珠顺着他额前湿透的刘海往下滴,划过脸颊,坠落在同样冰冷湿滑的瓷砖地上。


    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程阳,里面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剧烈而混乱的情绪——有紧张,有狼狈,有怕被拒绝的焦灼,甚至……还有一丝近乎破釜沉舟的绝望的期盼?像一头闯进了陌生领地而惶恐不安、却固执不肯后退的猛兽。他浑身都在往下滴水,脚下的地砖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空气仿佛冻结了。


    只有门外咆哮的雨声、风灌进来的呼呼声,和他们两人粗重混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程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擂动!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难以言喻的心酸瞬间吞噬了他!他看着那个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蛋糕盒,看着盒盖上那惨不忍睹的字迹,看着眼前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此刻却像个迷途孩子般狼狈不堪的男人……下午严母那张冰冷的、带着支票的脸瞬间在脑海闪现……支票还躺在桌上!冰冷、沉重、带着无声的威胁和彻底的否定!


    混乱!荒谬!撕裂!


    一股汹涌的热气猛地冲上鼻腔!喉咙像是被堵死了无数滚烫的砂砾!眼眶被瞬间无法承受的酸胀感狠狠灼痛!视线刹那被汹涌的、无法抑制的水汽彻底模糊!那模糊中,只有严墨那双带着强烈期盼的、狼狈不堪的深眸,和他手里那个可怜兮兮、饱经摧残的“蛋糕”。


    理智在尖叫:让他走!支票!威胁!那是两个世界!永远不可逾越!


    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股巨大、撕裂的痛楚从心脏深处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死死攥着门框边缘,指甲狠狠陷进油漆剥落的木板里,疼痛提醒他这残忍的现实。


    “你……”程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撕裂般带着哭腔,“你……怎么……”


    “轰隆——!!!”


    就在这时,又一道惊雷炸裂在头顶!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楼道,也映亮了严墨那张苍白、写满急切与混乱的脸!


    在白光闪耀、雷声轰鸣炸响的刹那,严墨猛地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这一步,让冰凉的、带着雨水寒气的身体几乎要贴上程阳!


    “我可以进去吗?” 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伴随着雷鸣的余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砸在程阳的心上,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力量,劈开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那双被雨水冲刷过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决,死死地锁定程阳模糊的泪眼。他几乎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吼出那句在心底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念头——


    “……不只是今晚……是每一天!”


    雷鸣的轰响还在楼道里低沉地滚动。


    那句话出口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轰隆——


    像是巨石坠入深潭,在程阳的心底掀起万丈惊澜!胸膛里剧烈擂动的心脏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喉咙!严墨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种滚烫的期待,直直劈开了门外冰冷的暴雨和他内心汹涌的冰河!


    他整个人都傻了!喉咙发紧,指尖冰凉,大脑一片轰鸣般的空白!那句告白像是魔咒,牢牢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思维。他想后退,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想开口,声音却卡死在喉咙深处,只留下窒息的沉默。


    雷声的余韵在狭小的楼道里嗡嗡震荡。


    就在这时——


    “哗啦!”


    一声细微却格外刺耳的声响!


    严墨由于过分用力且身体极度紧绷,手中的蛋糕盒子边缘再也承受不住,“呲啦”一声彻底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那个饱经风雨蹂躏的蛋糕残骸,连同盒盖上那行歪歪扭扭、同样糊掉的“祝阳生日快乐”……瞬间失去了束缚!


    蛋糕,“啪叽”一声!


    彻底掉在了地上!


    糊成一团、颜色黑褐、分不出原料的粘腻物体,混合着烤焦的黑块、冰冷的雨水、融化的奶油,在冰冷肮脏的楼道瓷砖地面上……溅开一滩极其糟糕、不堪入目的狼藉!


    那几块可怜的、被烤得如同焦炭的蛋糕块,从那一滩不堪中滚落出来,可怜兮兮地停在了程阳那双开胶的旧球鞋边上。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滞、冻结。


    冰冷的雨水腥气中,瞬间混合了一丝难以形容的、烤糊后又被雨水浸泡的诡异甜腻焦糊味。


    “……”


    严墨低头看着地上那滩彻底的、无可挽回的灾难性惨状。捏着碎裂蛋糕盒边缘的手猛地攥得更紧,空荡荡的、变形的塑料在他手里发出“咯吱”哀鸣。他整个人像被冻僵的冰雕,连眼睫上挂着的水珠都停止了颤动。


    巨大的无措、狼狈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是挫败到极致的茫然,瞬间攫住了这个向来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那孤注一掷的、熊熊燃烧起的希望火焰,仿佛被这滩亲手摔在地上的“心意”兜头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彻骨的难堪。他甚至连头都无法再抬起。


    程阳也僵住了。模糊的泪眼死死地瞪着地上那片狼藉,看着那团黏在冰冷瓷砖上的黑色焦糊,看着滚落脚边的那一小块焦炭似的硬块……这团狼藉像是被无限放大,占据了整个视野,狠狠刺痛了他每一根神经!一股巨大、撕裂的痛楚和一种无法言说的、荒谬到极致的心酸猛地冲垮了最后的心防!


    下午的支票,此刻脚边的蛋糕。


    冰火两重天。天堂地狱一念间。


    心口像是被无数只手同时撕裂拉扯!比刀子戳进去还要痛!


    “……啊啊!”


    一声再也抑制不住的、破碎不堪的呜咽猛地从喉咙深处挣脱!他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瞬间崩溃!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砸落!落在脚下的瓷砖上,混进那滩冰凉的、不堪的蛋糕狼藉里。


    他抬起手,死死捂住嘴,想堵住那崩溃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无法抑制地抖动起来,单薄的身体在寒冷的穿堂风里摇摇欲坠。


    巨大的悲伤、被否定的委屈、猝不及防被笨拙真心击中的震撼、还有那无望未来的深切痛楚……所有复杂汹涌的情绪交织成最锋利的网,将他割得血肉模糊!


    他就在那扇敞开的、风雨交加的门口,在那滩摔烂在地上的生日蛋糕前,哭得浑身颤抖,像个无助的孩子。泪眼中,严墨那僵立在暴雨和狼狈里的身影,成了模糊一片、却无比刺痛的光影。


    暴烈雷雨的咆哮撕不开出租屋死寂的清晨。阳光吝啬地透过雨痕蜿蜒的玻璃,只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带,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程阳一夜未眠,眼底两团浓重的青黑。他僵坐在餐桌旁唯一的硬木椅上,盯着桌面中央那张折叠整齐、如同毒蛇般安静蛰伏的支票。指尖冰冷,残留着昨夜触碰到的、混合着雨水的粘腻蛋糕渣和男人冰冷衣料的触感。那是他拼尽力气才从严墨手里扒出来的残骸留下的触感。


    “哗啦。”


    厨房水龙头没关紧的声音像秒针,一下下切割神经。昨夜他最终还是放严墨进了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浑身湿透滴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笨拙又固执地用浴室唯一发黄的干毛巾擦拭着地上那滩冰冷的狼藉。指尖冻得通红,眼神里的无措和那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茫然,像钝刀子一样捅进程阳的心窝。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程阳哭红的眼。


    后来,严墨沉默地蜷在程阳那张狭窄逼仄的单人沙发上,身上裹着唯一一条半旧毛毯。窗外是歇斯底里的暴雨,屋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隔着几步距离,彼此清晰的呼吸都是折磨。严墨似乎在解释什么,声音干涩破碎,提到“资金周转”、“项目暂缓”、“我不知道她会那样……”断断续续,不成逻辑。那低沉嘶哑的、混着疲惫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打着程阳本已龟裂的心壁。他始终低着头,像鸵鸟埋进沙发靠枕里,不敢看,不敢听。他知道,那张支票上的徽记,代表了严墨家族背后庞大到足以碾碎他一切的冰冷权力。


    这沉默,比任何控诉都让人绝望。


    最后,天色将明未明,暴雨渐歇。严墨在压抑的寂静中起身离开。关门的声音很轻,“咔哒”一声,轻得像叹息,却狠狠砸在程阳心上。门板隔绝了外面湿漉漉的世界,也隔绝了他们之间短暂交错的轨迹。


    ……


    “咚咚咚!”


    急促、带着不耐烦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粗暴地撕破了房间的寂静。声音又重又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居高临下的气势。


    程阳猛地回神,心脏骤缩!一股冰冷的预感电流般窜遍全身!他几乎是弹起来,几步冲到门后。手搭在冰凉的门把上,却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决绝,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高大,面无表情,像两堵冰冷的水泥墙。他们身后两步远,严墨的母亲站在那里。


    依旧是那身昂贵的深紫羊绒套装,头发纹丝不乱。晨光熹微中,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嘴角下撇,眼中燃烧着程阳从未见过的盛怒!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和轻蔑!她甚至不屑于走进这间出租屋,只站在门口狭窄的过道里,冰冷的目光像刮骨钢刀,剐过程阳苍白憔悴的脸、身上皱巴巴的旧衬衫、廉价的地板……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严母根本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她涂着昂贵口红的薄唇紧抿着,下颌绷出一个冷硬的弧度,一个眼神示意。左边那个黑西装男人猛地向前一步!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钳住了程阳的肩膀,像铁箍般疼痛!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力量!他被粗暴地拽着,踉跄着跌出了门外!


    “干什么?!放开!” 程阳惊怒交加,挣扎起来!


    “闭嘴!” 另一个黑西装冷喝道,动作毫无怜悯,几乎是用押解犯人般的力道将他死死控制住!


    “放手!你们……”


    程阳的抗议被一左一右铁钳般的力量死死压制。


    就在这时!


    刺眼的白光猝然亮起!


    另一个男人手里的手机镜头,正直直地对准了他被狼狈扭住、惊惶失措的脸!冰冷的闪光灯在他苍白的脸上炸开一片煞白!


    “咔嚓!咔嚓!”


    快门声在死寂的过道里尖锐得刺耳!


    程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巨大的耻辱感和强烈的羞愤如同岩浆般瞬间涌遍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又瞬间被抽干!被强行暴露在镜头下的感觉,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所有衣服!他想抬手去挡脸,手臂却被死死锁住!他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像被摁在砧板上的鱼,绝望地感受着镜头冰冷的注视。


    闪光灯熄灭的瞬间,严母冰冷刻骨的声音才像判决书般砸下:


    “程阳!” 她的声音并不算太高,却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响彻整个寂寥的晨间楼道,“勾引我儿子!不知廉耻的婊子!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下贱东西?!弄脏了我们严家还不够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刀子!


    “勾引”!“婊子”!“不知廉耻”!“下贱东西”!


    每一个侮辱性的词汇,都毫不留情、精准无比地,狠狠捅进了程阳最敏感、最珍视的自尊和最不堪的痛处!


    轰——


    大脑彻底空白了!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程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彻底冻僵、冰裂!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去知觉!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面目扭曲、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唇开合着,不断喷吐出那些最恶毒、最下作的污言秽语!周围邻居的门……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惊疑、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支冷箭!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比昨夜在严墨面前时抖得更厉害!仿佛灵魂正被片片凌迟。肩胛骨被身后那两只手捏得生疼,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了,可这疼痛,远远比不上那些话语造成的万分之一!喉咙里一片灼痛的血腥翻涌,堵得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几乎要滴出血来地盯住严母!屈辱!滔天的屈辱像烈火焚身!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尖叫、在嘶吼着反抗!他想扑过去堵住那张吐出毒液的嘴!想把这刺骨的侮辱十倍、百倍地砸回去!


    然而……就在他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勉强压住那狂暴戾气的刹那——


    “哗啦!”


    不知哪家邻居,一盆冰冷的脏水猛地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


    正正泼在了程阳的头上!


    冰冷!腥臭!油腻的脏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旧衬衫和头发!


    彻骨的寒意兜头而下!比昨夜窗外的暴雨冰冷百倍!


    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污臭,猛地从头顶直灌而下!油腻、浑浊的脏水瞬间浸透了薄薄的旧衬衫,冰水紧贴皮肤,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割裂!湿透的发丝黏腻地粘在脸上、脖子上,带着恶心的滑腻感和一股像是刷锅水和泔水混合的恶臭!


    这一盆彻骨的冰冷污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嗬——”


    程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破碎漏风的抽气声!像是被那盆冰水泼得心脏骤停!他所有的愤怒、咆哮、绝望……仿佛都被这盆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窟!他的头,被那盆水的重力砸得狠狠一低!肩膀停止了颤抖。


    那一瞬间,他像是真的被冻僵了。湿透的头颅深深地垂着,冰冷的脏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往下流淌,划过紧闭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滴落在肮脏的楼道地面上。像一具失去了提线的破败木偶。整个世界的声音离他远去,只有心脏在寒冰深渊里缓慢跳动的空洞回响。


    严母冰冷的怒斥似乎还在耳边,但已经模糊不清。


    闪光灯?镜头?邻居探究的目光?一切都不重要了。


    极致的屈辱过后,是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冰凉死寂。


    结束了。这场闹剧,这场无望的挣扎。


    阳光福利院模糊的影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是深深的无力。他像个被踩碎的玩具。


    心死了。不再有波澜。甚至感觉不到脏水和恶臭带来的生理刺激。


    严母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或者说是预料之中)。她最后刻薄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垃圾场里最肮脏的死老鼠,冰冷的不带一丝人气。没再多说一个字,她优雅地抬了抬下巴。


    两个西装男立刻松开了对程阳的钳制。


    松手的瞬间,程阳身体猛地一晃!脚下发软,差点栽倒在地。但他硬生生用脚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靠着墙,才勉强站稳。只是整个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往下坠,靠着墙才能勉强支撑住没有瘫下去。


    那两尊水泥保镖立刻无声无息地退到严母身后两侧,如同忠实的影子护卫着女王。高跟鞋踩过冰冷潮湿的地面,发出清脆却带着杀伐气的声响。深紫色的衣袂在狭窄肮脏的楼道里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