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雅格说道,说话间他随手丢了手上的锁链,随即用桌上整齐的丝巾擦了擦手,锁链落到地上的时候,能够模糊地看到一缕尘雾。
明明外面是那样温暖的阳光,这里却安上了更加厚重的窗帘,和走廊昏沉的光线不同,这里所有的光都是雅格守边矮桌上的烛台散发的。
弗琴尔看着他被光照亮的半张脸,实在说她在模糊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他笑着或者不笑。
再细腻些的情感就看不出了。
但即使光线模糊,她也能感受到一种,来自于对方的,混杂着忍耐和不舍,甚至有些卑微的情态。(这个时候雅格已经发现了她就是自己之前一直找的小幽灵)
也许这只是她自己对于黑暗的想象而已。
弗琴尔回忆起了并不久远的前天。
登录游戏到这里的时候她太过兴奋,出于马虎掉落了自己从指挥中心带来的金币。
身无分文似乎在哪个世界都不太适合生存,更不要是弗琴尔发觉了自己进入游戏的异常,她似乎在这里拥有了真实的身体。
领略过城市生活的不易,在去城镇上和去森林里采些果子之间,弗琴尔选择了后者。
但她还未触碰上森林果树上的水果,静悄悄的森林里就像蒲公英一样飘出许多穿着铁盔甲的骑士。
即使弗琴尔的身手在指挥所里确实不错,也只能趴倒在骑士的武器之下。
她并没有选择立马离开,而是决定跟随命运的指引,尝试着完成那个指挥官临时附加的任务。
指挥官叮嘱她只在森林周围走动,但是给她加派的任务又是那么的奇怪又难以完成。
弗琴尔实在不知道指挥官要愚人城堡主人的底裤有什么用。
出于心底的善良,弗琴尔决定在完成任务的途中替指挥官牢牢保守这个秘密,有关这个古怪癖好的秘密。
“我是从森林外围进入的,因为我实在贫穷而不得已进入到亲爱的主人的领地,惊扰了您的休息。”
弗琴尔哽咽地说道,她还晃晃自己悬在半空的身子显得更加可怜。
“你怎么不早说呢,亲爱的。”
雅格站起来往前抱住了半悬空的弗琴尔,亲昵地揉揉她还算整齐的卷发。
弗琴尔悬浮在地面上,但即使是这样,她的头顶才到雅格的下巴处。
她还没执行过其他任务,雅格瞬息万变的热情让她有些晕眩,而她在这种晕眩的空隙中思考,也明白了现在自己确实是雅格的仆从了。
而最擅长下赌注的雅格,在三年后才知道,这一次并不是自己用宝石来押弗琴尔的短暂驻留,而是用自己的整个心来换取小幽灵的存在。
他认为弗琴尔的珍贵不只在于她的人类身份,还有那和他日夜思念的,已经从他生命中消失数年的小幽灵一模一样的灵魂。
只是在他孤独又固执地守在城堡的那么多年的时候,他不仅忘了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还忘了什么感情能称为爱。
只剩下最直白的价值衡量。
沉重的锁链被雅格随意仍在矮厅的角落,他高兴地牵起弗琴尔的手,半弯着腰侧身给她讲述着自己准备的房间。
在走廊的地毯上走动的时候并没有令人焦急的鞋跟回声,这里也没有太多的阳光,她看不清走廊上都有些什么画像。
但是雅格带她走得很稳,弗琴尔并没有被拉扯的感觉,她知道看似激动热情的雅格其实在收敛着自己的脚步。
“在那个房间,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拥有整个城堡最充足的阳光。”
长廊两侧偶尔会出现一个穿着沉重盔甲的骑士,正笨拙又吃力地打扫着长廊上的灰尘。
雅格一边走一边摆着手,弗琴尔才看到旋转着脱掉盔甲的是长相各异的森林精灵。
森林精灵由于自身特殊的语言交流,在和其他生物接触很少,森林精灵的部族几乎都在深林中,接受着自然的惩罚和恩赐。
愚人古堡并没有很多机会迎接客人,在这里住下的生物大多没有雅格这样漫长无聊的生命。
于是几乎等同于家仆的森林精灵像他们在森林里一样,沉默地将生命散去一批又一批。
“只有骑士会说话吗?”
弗琴尔问道,他们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而就算是心怀鬼胎的弗琴尔也没忍住好奇。
“真正的骑士是古堡的一部分,他们不是外来的森林精灵。”
雅格亲手为她推开了黑金的大门,一群像是母性体的精灵眨着眼睛围蹦跳出来围绕着弗琴尔。
他没有撒谎,那些骑士是因为他的力量苏醒的,由一些深藏在城堡地下的枯骨构成。
雅格很自然地轻推了一下弗琴尔的后背,示意她跟着精灵们走。
森林精灵标志性的枝桠头发和身上统一的布裙很相称,弗琴尔没说什么,顺从的步子和在地牢里左冲右踢的样子大相径庭。
雅格还是一副热切的眼神朝弗琴尔招招手,他不用再吩咐什么,森林精灵们就蹦跳着带着弗琴尔去洗漱。
而在弗琴尔独自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换上了歌铃大陆传统长裙的她陷在柔软的床褥里。
弗琴尔不可能被雅格的热情冲昏头脑,她早就知道对于这种等级的领主来说,没有什么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在财富积累的过程中,他们很容易就能得到曾经失去的宝物。(在弗琴尔洗漱的时候,雅格已经在存放卷轴的木屋里找到那些有关的东西,他弗琴尔靠近他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她回来了)
甚至能够获得更多相似或者相同的宝物,这让他们认为就算随手打碎稀世珍宝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而她就像那一屋子的宝石一样,是可以随意拿去交换的物品。
仆从这个身份并不值得炫耀,领主想的话,她甚至要用身体承担一部分“责任”。
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时期也是最有利于她完成任务的时候。
装睡的弗琴尔安详地把双手放在腹部,直到床前的眼神实在太过炽热让她没法装作感受不到,她才缓缓睁眼。
她看到在她床边支着头的雅格。
换了身衣服的雅格头发还是巧妙的漂亮弧度,俊美的脸和他并不瘦弱身体就这样出现在弗琴尔的床边。
他紧紧贴着床榻跪下,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看着弗琴尔。
而就在昨天,雅格还在在古堡上悠然自得地看着狼狈奔逃的弗琴尔,然后指挥骑士们把弗琴尔挂在长矛上带回来扔进了地牢。
弗琴尔早就知道是谁在操控骑士,因为在她每次奔跑的要精疲力尽的时候骑士总会放慢速度,就像是掌控一切的猫在戏弄老鼠一样。
她发誓自己恶狠狠看向尖塔的眼神,绝对被眼前的人看到了。
一切的转变就在于,雅格知道了自己是人类,是普通人类,在玩物的另一层,珍稀易碎的玩物才更让人沉迷。
弗琴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的主人不会像骑士一样沉默地接受她的无礼。
就像束缚她行动的铁链一样,雅格有一万种方法让她软下口气和他说话。
“亲爱的,也许你需要一些药膏。”
雅格有些诚惶诚恐地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瓷盒,上面仍旧是繁复的油画图案。
古堡里暗无阳光,雅格却十分喜爱夸张繁复的装饰和图案,让人有一种深陷梦境不真实的错觉。
弗琴尔红肿的手腕在洗漱过后更加明显了,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把手伸过去,手腕处的花边被雅格轻柔地掀开。
这是她从受惊吓从树上跌落下来时摔到的,显然雅格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仆从和主人的身份在此刻调换,清凉的药膏像是雅格的眼神一样水润让人沉迷。
弗琴尔知道雅格为什么对她这样热情,她本来不应该在意的。
但是被当作静物一般的珍视,不知为何让她心里有些抽痛。
她总觉得她不应该,也不能做一些欺骗的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弗琴尔的任务只能建立在对雅格的欺骗上,她正在利用着雅格的信任,利用这他的毫无防备。
赌注与欺瞒,和带着目的的接近才是自己要遵守的教条,弗琴尔牢牢记着这些。
她睁眼看着雅格柔顺的眉眼,用完好的那只手撑起半边身子凑近了雅格的脸
弗琴尔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心可以和十二月里的坚冰一样冷硬。
弗琴尔眼边泛着潮湿,她看着他的脸缓慢靠近他,但雅格灰蓝色的瞳孔在有一瞬间盖住了热切。
在弗琴尔完全靠在他身上之前,雅格单膝跪地伸手抱起了弗琴尔。
弗琴尔没有能力逃离这座古堡,这是雅格放心地把头埋进弗琴尔肩颈的原因。
可雅格意志涣散的原因不是两人呼吸的交融。
“最危险的不就是放松警惕吗。”
弗琴尔把迷药塞进自己带来的小麻袋里,随后站在窗边看着已经昏迷的雅格。
他侧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了热情或者带有讽刺的笑意,纤长的身子占了大半张床。
弗琴尔有些怜爱地摸了摸雅格的侧脸。
真漂亮。
在这片生物强得乱七八糟的大陆上,神秘莫测或者说喜怒无常的大领主是小城邦的庇护。
但是这种人太少了,领主之间的斗争也太残酷了,没有被历史以往的领主战争随时可能再次翻起。
人们都不知道大领主是怎么成为大领主的,而成为大领主的人不知道是被遗忘还是被困住。
弗琴尔也是在指挥所各种残缺不全的资料上找到了一些愚人古堡的东西,在道听途说的记载中,古堡的主人很擅长下赌注欺骗旅者的财宝。
弗琴尔想着自己搜集来的资料,心情有些复杂,雅格确实很擅长欺骗旅者,差点用一屋子的宝石骗她困在城堡里。
烛台上的蜡烛还在往下流泪,在窗帘遮住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雅格最喜欢拿着烛台掰掉流下来的烛泪,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愚人古堡为什么开始紧紧拉上窗帘。
城堡好像完全停止了呼吸,好像之前偶尔漏进去的阳光到现在也是无法负担的沉重。
弗琴尔从屋角里柜子里翻找了一套适合逃跑的衣服,她想要换掉不适合走动的长裙,在蜡烛烛芯又晃动了一下之后,弗琴尔还是打算先把任务完成。
她屏气凝神地掀开雅格的衣服,原本侧躺着的雅格被她摆成平躺的姿势。
他穿的是和弗琴尔一个颜色的长袍,直到他平躺到床上,弗琴尔才发现袍底的大锯齿边一直垂到雅格的脚面。
雅格没有穿戴褶皱圆领,露出来的细嫩的脖颈和他的脸一样在烛光下泛着光泽。
弗琴尔最终还是放弃了掀开长袍的想法,决定还是伸手进去小心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弗琴尔动作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向姨母忏悔。
那个笨手笨脚但是特别爱她的姨母,也许会在天上笑着看着她因为做任务而发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