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场缓慢的淤血,渐渐浸透了整条街道,老旧的砖墙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墙缝里钻出的野草在风中簌簌发抖,仿佛无声地计数着某种不可见的流逝。
远处教堂的尖顶刺破铅灰色的云层,钟声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跋涉,每一声都像是从很远的时间那头传来。
樊鸢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端详着那块玉佩,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许是玉佩内的力量已经被樊鸢尽数吸收了去,现下这枚玉佩就如同一枚普通的玉器罢了,也没有刚见到它时那般充满着不详之气。
怪不得民国年间的曾曾祖父提醒过各位旁枝,在继承人还没有满18岁之前不能将玉佩交给继承人,原来是因为玉佩里留存的力量年级过小的孩子经受不住。
但奇怪的是,家里除了樊鸢以外的其他人似乎并没有能够使用异能的能力,包括父亲母亲,爷爷奶奶......
或许,当初樊鸢诞生之时,一切的缘分就已经注定,这枚玉佩的能量只能由她来开启,也只能由她来继承。
但眼下的樊鸢还是一头雾水的状况,若想要了解到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掌握一切,只能听从那个亡魂的建议,去找程云潇才能将这初步的谜团解开。
她将玉佩仔细地塞回了木盒里,既然这玉佩如此重要,可绝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樊鸢心里正想着要不要给保险柜再上另一道锁,忽然见自己的房间里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一只蝴蝶,径直落在了保险柜的锁上面。再一眨眼,那活生生的蝴蝶竟然幻化成了银质的蝴蝶锁?!
而这蝴蝶锁却并没有给樊鸢配备钥匙。
她此时也意识到,这锁是因为她刚刚的所思所想而出现的,那么是不是只要自己触碰一下那个锁,便可以解开?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没想到真的“解锁了”,那银质蝴蝶又变成了具有生命的蝴蝶,再次飞走了。
“果然,发动异能的契机就是我心里的想法。”
而后,樊鸢轻轻用手拂过保险柜的锁上,那蝴蝶锁又再次出现了,此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句模糊的话:“蝶影覆匣,心牢自固。”
这难道是,启动蝴蝶锁的咒语?
樊鸢缩了缩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够使用出这般能力,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坐在地上的樊鸢被吓了个激灵。
随后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坐会书桌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没问题后才将自己的状态调回那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樊家大小姐:“进来。”
只听见门“呀——”的一声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樊家的司机周临:“小姐,老爷让您去和程家小少爷程云潇见一面,听说是小少爷专门提出想见您一面,这不老爷让我带您过去。”
樊鸢轻“哼”了一声:“我还没去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了。”随即看向周临,“他在哪?”
“在青茶阁等您过去,劳烦小姐在大门口稍等片刻,我去将车子开来送您过去。”
樊鸢点头轻声应下:“嗯。”
“程云潇,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
推开茶馆的雕花木门,一股沉静的檀香混着老普洱的醇厚扑面而来。室内光线昏黄,几盏宣纸灯笼悬挂在梁下,甚是好看。乌木茶案上,紫砂壶嘴正袅袅腾起白雾,雾气掠过墙角一株瘦竹的影子,在斑驳的粉墙上晕开。
偶尔有铜壶煮水的咕嘟声从帘后传来,却衬得四下越发寂静,仿佛连窗外的雨声都成了遥远的梵唱。
程云潇用他那沉而冷冽的声音开口说道:“樊鸢大小姐,请坐。”
樊鸢随意拉了张椅子做下,而一旁的程云潇似乎是感觉到了樊鸢对他的不满,随口打趣道:“放心,我对家族安排的联姻没有任何兴趣。”
“你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樊鸢并不在意联姻这件事,她对世间的感情并没有任何眷恋,嫁也好,不嫁也罢,就这样一辈子下去也挺好。
程云潇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给樊鸢沏茶。
这时,见程云潇没有任何要接话的念头,樊鸢也便不再吱声,这才静下心来细细打量了他几眼。
他的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下垂,鼻梁挺直,下颚线条干净利落,不笑时像刀锋出鞘,笑起来却瞬间成了邻家学长。
一米八五的身高,骨架却修长不显笨重,灰色卫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既有健身的痕迹,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筋脉络。
这时樊鸢才想起来他和自己同岁,能成熟到哪里去?
程云潇在泡茶的间隙也在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千金大小姐,脸上蓦然浮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只因樊鸢生得实在是漂亮。
她生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的像上好的甜白瓷,在阳光下几乎透光。眉毛细长如远山黛,唇色是天然的蔷薇粉,不施脂粉也自带三分矜贵。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修长的天鹅颈,戴着一条家传的珍珠项链,衬得锁骨如同白玉雕琢。
程云潇将沏好的茶放到樊鸢面前,笑道:“想必,昨晚你已经领略到了那枚玉佩的力量了吧?”
樊鸢长叹了口气说道:“玉佩原来的主人说让我来找你才能解开我现在正在迷惑的事情,麻烦请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主握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这信物认主,不是随便哪个家人都能碰的,玉佩的力量只能留给前世主人亲自认定的继承者,若在18岁前不能通过玉佩中意念碎片的测试,这玉佩在他们手里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樊鸢蹙了蹙眉:“所以,现在我们已知的身上带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就只有你和我?”
“还有你的好朋友易知瑶。”程云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但现如今身上有这种能力的人遍布世界各地,若要一个一个揪出来那可难办,但概率却也是千万分之一,我爸研究了大半辈子才在无意中释放了它的力量。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那枚云纹白玉佩的第一任继承者,而我是黄铜齿轮怀表的第二任继承者,易知瑶是海纹琉璃吊坠的第二任继承者。”
樊鸢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指尖:“那些信物的初代持有者,最后都去了哪里?”
“传言这些信物的初代持有者,是为了对抗一个共同的敌人而诞生的,那怪物被他们封印之后他们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便都将自己的异能保存到这些信物中,交给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顶级家族中,这样才能让他们将自己的异能传递下去,以确保那怪物不会破除封印,只是最近,那种怪像似乎出现了......”
“那他们就确保我们这些继承者一定会帮他们办这些事吗?”
“你猜为什么这些年尽管樊家、程家祖上从南京城迁徙过来,却还能够在宁洲混得风生水起?”程云潇冷笑一声,“全靠这些信物,所以民间才会有传说,只要得到了你家的玉佩便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因为你所拥有的玉佩是我们三大家族中最强的信物。”
这时,包间的门传来轻响,易知瑶站在门口,海纹琉璃吊坠在脖颈见若影若现,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应该全都听到了:“所以阿鸢真的是我们的同伴?!”
樊鸢整个人的身体如同僵住了一般:“所以.....这些信物是家主与初代继承者交换的产物?如果我们不遵守继承者留下的任务,我们就会家破人亡是吗?”
易知瑶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通俗上来说确实就是这样的。”
樊鸢积攒已久的不满终于在此刻爆发,眼泪喷涌而出:“开什么狗屁玩笑,他们做不到的事就要压在我们头上吗?这玉佩是和家主的约定,又不是和我的,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我可不想去做什么拯救世界的美梦。”
程云潇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樊鸢你冷静一点!你以为初代就想做救世主吗?!”他从包里翻出张泛黄的剪报,是九十年前的旧闻——某小镇一夜之间被浓雾吞没,全镇消失得只剩轮廓映在墙上,“他们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得选,初代当时也和我们一样,才二十岁左右......约定并不是枷锁,只是有人曾为家族挡下了重击,百姓才可以安居乐业,现在轮到你选——是躲在别人的影子里,还是让后来人也能想你一样过安稳的生活。”
听到这些,樊鸢的内心似乎平静了一些,虽然心有不甘,但现如今能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们了......这世界上总有黑暗,而樊鸢手里,恰好有能够抵挡黑暗的东西罢了。
“好......我......加入你们。”
听到这话,程云潇和易知瑶脸上才终于露出笑容。
程云潇看了一下时间:“今天时间原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向你解释清楚,明天你到程家老宅来,那里有我爸研究了半辈子的笔记,你有什么疑惑,我都会一一为你解开,好吗?”
樊鸢点了点头:“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