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一干脆利落的从黑衣人心口把刀抽出来,屈起胳膊擦掉刀上的血,抬头便看到了同样提着一把血淋淋长刀的令仪。
令仪看他一眼,顿时了然于心,“受伤了?”
知一皱着眉摸了摸肩头渗出的血,“前几日不慎受了点伤,大概是伤口裂开了,无事。”
他仔细摸了摸,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便不管了,“二公子呢?”
令仪说到这就觉得心烦,“与二少夫人走散了,他已经去追,我先来接应你,随后再去追他。”
知一有些愕然,“走散了?如何会走散的?”
令仪捡起个刀鞘将刀装好,“边走边说。”
二人一边追赶谢庭清,令仪一面将刚才发生之事告诉他。
知一不禁皱起了眉头,“二公子此举不妥,二少夫人本就羸弱,现在还带着个孩子,怕是容易被人盯上。”
令仪何尝不知,她加快了步伐,“与二少夫人走散还不过三刻钟,她应是走不远,我们还是抓紧时机,赶紧找到她。”
不多时,他们便追上了满面愁容的谢庭清,他眼睛都急红了。
“他们在这里分开了,”谢庭清见他们追了上来,指了指地上的脚印,“我不敢确定她往哪里去了。”
令仪蹲下仔细查看,这里泥土略微紧实,还有车轮印记,应该是不久前有人从这里经过。
只是随后脚印便沿着几个方向分散了,又轻又少,再加上天色昏暗,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我与她说青州会合,只是现在想来,她身上也没有地图,怕是根本不知道青州在哪个方向。”谢庭清抓着自己的头发闷闷的说。
“我原本是想保全她,万没想到却害得她更危险。”
令仪心知他本意,可又难免责怪他考虑不周,只是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快找到元青容才是真。
“兵分两路,”令仪快速思考后说道,“知一沿着去青州的路搜寻,我与二公子跟着人数多的脚印继续追。”
知一点头,“属下明白。”
令仪拉着谢庭清的领子,低声道,“找人要紧。”
谢庭清抹了把脸,重新振作起来,“我知道了。”
简单商议后,谢庭清和令仪继续追着脚印而去。
而知一则是辨别了方向后,向着青州而去。
他们脚程快,走了一刻钟后,也陆陆续续追上了几个走不动的灾民。
“可曾见过一个穿着蓝色裙子抱着孩子的女人?”
谢庭清抓着一个人急切的问道。
那人吓了一跳,挣扎了两下,才摇头,“没……没看到……”
谢庭清不死心,抓着每一个人都问了一遍,得到的却都是一样的回答。
不知道。
没见过。
不认识。
谢庭清有些失控的喘着气,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他有一股烧的正旺的火,烤着五脏六腑却发不出去。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如果他幼时肯好好习武,如果他肯听劝,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谢庭清这一刻开始后悔了。
他陷入后悔中无法自拔。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势汹汹,全都酝酿成后悔翻涌在心口,叫他吞不下也吐不出。
可后悔也无用。
谢庭清直起身子来,握紧了手里的刀,声音嘶哑,“姑姑,咱们继续找。”
说完便迈开了步子。
他必须一刻不停的寻找,才能压制住心里的害怕。
可一直追到天亮,追到再也看不到脚印,得到的所有回答都还是那句。
没见过。
令仪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二公子别急,我们继续找,还有别的地方没找到。”
谢庭清咬着牙,一言不发的奔着令仪指出的方向继续前进。
而此刻,元青容正抱紧了阿南紧紧的跟在一队难民身后。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底已经破了,可她不敢停下,只能闷着头抱着阿南跟着人继续走。
她留了个心眼,这一队人里大多数看起来都比较干净整洁,相对来说没有那么艰难,只要能跟着他们出了这片林子,找到歇脚的村子,她就能去青州了。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是低头看着路,闷不吭声的往前走,脚上的绣鞋有血迹渗出,她也咬着牙继续走。
直到突然撞到一个人。
元青容抬头看过去,是一个中年人,正抱着胳膊打量自己,眼里像在思索什么。
元青容不由得将怀里的阿南抱的更紧,她有些怕,小声说道,“对不起……”
随后往旁边走了两步,就要继续走。
可谁知那人再一次堵住了她的路。
元青容心跳的厉害,不知道这人要做些什么。
那人却伸手过来要拨开她披散的头发。
元青容对自己的容貌很是清楚,因此一路上才小心翼翼的用头发挡住,此刻她身边没有人,更不敢露出来。
她往后躲闪开,警惕的盯着那人。
中年人被她躲开,也不恼,而是思索片刻后,才说道,“这是你儿子?”
元青容不说话,往后小步小步的退着,思索着转身就跑的可能性大,还是拔出匕首扎死他的可能性大。
那中年人不在意她回不回答,“灾年,能活就是运气好,我看你不像普通农妇,若是愿意就跟我走,我带你去南方的商贾富户家里去,哪怕是做个小妾也比现在的日子好。”
听着是个人牙子。
不过不是官牙,倒像是黑牙。
元青容心里很怕,不断思考着该怎么打消男人的念头。
那中年男人还在劝她,“只要你肯豁的出去,吃香喝辣任你挑选,做的谨慎些,你这儿子养在外头也不是养不起……”
元青容摇头,“我不。”
中年男人并不在意她的拒绝,“你此刻不懂,待你看到真金白银,过上好日子,也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说着,竟是要伸手上前来抓住她。
元青容大骇,忙乱之中转身就要跑,只是她身体虚弱,又抱着个孩子,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了头发。
男人嘴里还在念叨,“卖了你,我就赚一笔,那时候也算是你还了我的知遇之恩……”
元青容忍着头皮的疼痛,只想骂人。
去你的知遇之恩!
这叫什么知遇之恩!
这分明是贩卖人口!
她不断挣扎着,阿南也哭喊着手口并用的打着男人。
那男人一时不察,又被她闹的抓不住,还真让她给挣脱了。
元青容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这是贩卖人口,是触犯律法的!”
她的手高高举起,“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走,就算是没死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算你将我卖了,我也会告到官府去!”
男人看她这样,只觉得棘手,更觉得生气,“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挽起袖子,似乎是要做些什么的走了过来。
元青容将石头握的更紧,只要一个不对就会砸下去,鱼死网破她也不会屈服。
“行了,朱老二,给你自己积点阴德吧。”
就在这一刻,那牛车上搭起的草棚里传来一个声音,听着年纪有些大了,却十分有威严。
名唤朱老二的男人动作一僵,他似乎很是不情愿,“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算的上损阴德……”
那人冷哼一声,“逼良为娼,还说什么你情我愿!”
朱老二似乎很是忌惮,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怏怏说道,“既然是祖奶奶的意思,那便算了……”
只是说归说,他还是盯着元青容看了许久。
元青容警惕的望着他,跑到另一边去,路过牛车的时候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谢谢您。”
牛车打开一个草帘,露出一张妇人的脸,那妇人先对她一笑,随后才说道,“不嫌弃的话,可以上来坐一会儿歇歇脚。”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说了句,“也安全一些。”
元青容犹豫了一下,“不必了,多谢。”
她现在只想赶紧走,远离这些人。
妇人见她拒绝,也没不高兴,只是说道,“若还有事情,再来找我便是,我叫卉娘。”
元青容应下,又说了声谢谢。
队伍继续往前走,元青容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谢庭清他们如何了,有没有摆脱那些杀手?
一只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怕不怕……”
阿南笨拙的安慰道。
元青容就贴贴他的脸,“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阿南就蹬蹬腿,“我自己走。”
元青容捏捏怀里的匕首,才放他下来,不过还是紧紧牵着,生怕他丢了。
那男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走在一旁,不论是快还是慢,都缀在身后,让元青容很是担心。
天色渐明,一行人走的累了,准备就地休息休息,喝口水缓一缓。
元青容不敢走太远,想了想,便坐在牛车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树被扒了皮,看起来十分怪异。
她刚缓了两口气,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妇女,正小心翼翼的避过人群走过来。
她顿时又警惕起来,不是她草木皆兵,实在是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那妇女见她盯着自己,脚步不曾放慢,而是与她擦肩而过,直去了她身后的一片草丛。
元青容以为她是要方便,有些无措,刚想着挪挪地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弱蚊蝇的声音。
“别信他们……他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