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得马车上,元夫人正闭目养神。
元青曼在一旁偷偷抬眼瞧她。
“有什么话要问,就直接问吧。”元夫人不紧不慢的发话道。
早就看出这丫头肚子里有话,就看她能憋到几时。
元青曼犹豫了一会儿,“我以为,娘你一直很讨厌大姐姐。”
因着娘亲的喜恶,元青曼很少接近元青容,平日里不曾说过多少话,也没怎么携手同游。
但她心底其实一直很盼着有个待她好的姐姐。
要是大姐姐也是她娘生的就好了,元青曼曾经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这个想法。
依稀记得,年幼时候,大姐姐也待她很好,只不过娘亲不喜她,她便主动疏远了。
后来元青曼也不再找她,两姊妹难得默契地远离了彼此。
元夫人睁开眼睛,看着元青曼的眼神有着疼爱与亲昵,“曼儿,这也便是我要教给你的东西。”
“要做好一个主母,就得记着,最重要的就是家族脸面,你背后的家族是你在府都立足的根本。”
“有句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今日若是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贬低了元青容,不仅叫外人看低了元府看低了我,更会连累牵扯到你和恒儿。”
“为着咱们家,夸赞她的这些话,我也是一定要说的。”
元青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然还不太明白,但是她默默地记下这几句话,准备回去了再好好琢磨。
元夫人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藏着心事?不能和娘说一说?”
元青曼纠结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声说道,“娘,您其实没必要对大姐姐那么凶……她其实对我很好……”
元夫人叹了口气。
“都是债。”
“我又何尝不知道稚子无辜呢。只是每当我看到你生病,闻到你屋子里常年不散的药味,我就恨。”
“你每次病了,娘都怕你挺不过来。娘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我,也不想叫你小小年纪就遭这么大罪。”
“我一想到这些都是拜陈婉莹所赐,我就恨不得将她拨皮拆骨。她自己倒霉丢了命,留个孩子任我磋磨,我见到元青容那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我就忍不住迁怒。”
“我就忍不住想,她长得那么像陈婉莹,若是性子也像了九成,再要使主意害你可怎么办,我实在太害怕了,娘不能失去我的曼儿……”
“这都是孽、是债。日后她若要报复,娘也认了。”
元青曼不说话,只是默默的依偎在元夫人怀里,“曼儿会好好的,娘别担心。”
元夫人抱紧了她,想到这么懂事孩子这么多年都缠绵病榻,她就心如刀割。
……
元青容撑不住酒气,躺下小憩片刻,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都黑了。
“莺华?”她低声唤道,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
“二少夫人您醒啦?”莺华听到动静,连忙过来伺候她起床。
“郎君呢?”元青容发现这屋里尤其安静,谢庭清也不在屋里休息。
“二爷在书房呢,”莺华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二爷捧着本书正在看,特别认真呢!”
元青容闻言顿时有些惊讶,“当真?他竟在读书?”
随后又不确定的确认道,“不是在看话本子?”
莺华立刻摇头,“那书可厚一本呢,话本子可没有这么厚!”
她伸出两根指头比划那书的厚度,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元青容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还以为谢庭清会拖沓到不能再拖了才会去做这件事,倒是没想到这刚答应就有了行动。
“我去看看。”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院子里,悄悄打开书房的窗户,通过一条缝仔细的往里看。
果不其然,就像莺华说的那样,谢庭清正捧着本厚厚的书,无精打采的看着。
时不时还打个哈欠,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肉眼可见的颓废。
元青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到书名,正是《诗韵合璧》。
“晚上郎君用饭了没?”元青容看了一阵,又把窗户轻轻的合上,走出去两步才低声问道。
“二爷没叫饭也没去正厅,就一窝子扎进书房,现在都没出来。”莺华答道。
“你去小厨房看看,随便准备些芦菔、晚菘之类的素菜,再叫厨子切上两盘薄薄的羊肉,晚上吃热乎锅子。”
元青容想了想嘱咐道。
读书费脑子,尤其是谢庭清这种硬读的,怕是更累人。
若不是憋着口气,应该早就喊饿了。
厨房动作极快,不出一刻钟便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还特地给调了三种酱汁供主子选择。
元青容便起身去叫谢庭清吃饭。
听见开门声,谢庭清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睛,无精打采道,“你醒啦?”
元青容见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住想笑的**,走过来拿过他的书放下,“别看了,吃饭了。”
望着谢庭清嗖的一下亮起来的眼睛,元青容顿了顿补充道,“明日再看。”
谢庭清顿时蔫了下去。
就像只淋了雨的小狗,湿哒哒的委屈巴巴的样子。
谢庭清的颓废没有持续多久,在闻到热锅子的香味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他吃的欢快,元青容便抽了筷子帮他烫肉烫菜。
他把菜都吃干净了,又叫了碗肉丝面,这才抹抹嘴,打了个饱嗝。
接下来几日,都愁眉苦脸的坐在书房或者廊下,捧着本书现学作诗速学,诗没作出来几首,倒是睡的挺香。
大夫照例过来复诊,摸着山羊胡子斟酌好久,又开了一副药方,熬好的药熏得谢庭清捏着鼻子直躲。
半月下来,学识有没有变不知道,倒是看起来是胖了点。
天天在外头不着家的谢二爷好几天都不曾出门了,这消息迅速在谢家上下掀起不小的波澜。
元青容每天都能看到鬼鬼祟祟的影子从扶风斋的门口飞快掠过。
祝玉其打着送点心的名义来了好几次,每次都喜滋滋的看半天才走。
谢润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郊外大营回来,板着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房顶上,说是赏景,实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子里看书的谢庭清。
就连不怎么出现的谢庭彦也回来了,从门口溜达了几次,每次都装作不在意,实际上眼神歪歪的往里瞅,恨不得看清楚谢庭清到底在干什么。
元青容哭笑不得,最后给谢庭清放了一天假。
谢庭清欢呼着、抓着钱袋就跑了个没影。
元青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没拘着他不让他走,偏偏就要在这里装可怜。
莺华捧着托盘走进来,“二少夫人,您吩咐奴婢的事情都办妥了。”
元青容掀开红绸看了一眼,“不错,工钱和赏钱给了吗?”
“给了,都办好了。”莺华点头道。
“原本是想着今天就给他,但是看来还没到时候,”元青容跟莺华打趣道,“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莺华也跟着笑,“您准备这些东西可真是费了不少劲,要是叫二爷知道,一定会高兴吧!”
“先收起来吧,等他回了再说。”
这一通,谢庭清玩的极其痛快。
刘世玉新奇的打量他半天,最后干巴巴说了句长壮了。
谢庭清顿时得意极了。
不然他这么多天喝的苦汤药岂不是白喝了!
这么几天属实是给他憋坏了,这下立刻张罗着,把所有能叫出来的朋友都叫在了一起,准备好好聚一聚。
咳,也顺便问一问写诗的事情。
读书实在太难了。
谢庭清满心委屈的想道。
可谁知他刚说完,就得到了一堆人看傻子一样地盯着他。
“二爷,寻欢作乐我会,作诗我可不会啊!”
“就是,除了作诗,其他的事我当仁不让!”
吵吵嚷嚷的一哄而笑,叫谢庭清闹心极了。
“要不这样,你一会儿上书斋,买本诗集,专挑那种一看就是酸儒酸秀才写的诗集,到时候随便挑两句不出名的,再说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呗。”
一个机灵的兄弟随口说道,一抬头却发现大家纷纷激动起来,无比赞同这个提议。
谢庭清心里一动,但是又有点别扭,他不太想这样。
他都答应了元青容给她写一首诗,怎么能骗她呢。
“我再看看,再看看。”
终归是读书的痛苦战胜了道义的坚守,谢庭清没把话说死。
散了席后,一行人又勾肩搭背地摸进了赌坊,趁着今天大家都在,不如开盘大的,好好玩一把。
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才结束,谢庭清喝的醉醺醺的,打着酒嗝回了扶风斋,一抬头看到元青容平静柔和的坐在桌子旁。
她手里正在把玩着什么。
谢庭清眯着眼睛望过去,好像是一个十字方体的木头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她灵巧的拨弄几下后,就变成了几根木条。
“这是什么?”
他向来好奇心重,见到个新奇玩意就走不动路,这下更是觉得心痒痒。
难不成她也喜欢把玩这些小玩意儿?
“这是孔明锁,也叫鲁班锁、六子连方,鲁班锁有很多不同的种类和玩法,这个只是其一。”元青容又拨弄几下,没等谢庭清看清楚,那几根木条又严丝合缝的拢在了一起,变回一个十字方体。
“这是怎么做到的?”谢庭清惊叹道,“丝毫看不出这只是几根木头!”
元青容不答,她不仅不答,还掀开了一旁桌子上的红绸布,露出大大小小十个不同形状样式的鲁班锁。
谢庭清顿时瞪大了双眼,他好奇的拿来一个,想拆开看看,却无从下手。
这才发现刚才元青容那几下看似简单轻松,但却暗含要领。
元青容见他感兴趣,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想学吗?那我教你啊。”
注:《诗韵合璧》是清代来极为流行的韵书,系作者采择以前各韵书之长编辑而成。收词极丰富,排列甚精当。书中还辑入《诗腋》、《词林典腋》二书,收大量诗词典和旧诗常用语词。(此处架空化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诗韵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