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看了程玄川一眼,觉得程玄川方才的问题是在试探她。
于是她又道:“我听雪梅说,从前我跟大嫂的关系不错,常常一起聊天。但您放心,我们最多就是说说诗词歌赋,家长里短,亲疏远近我肯定能分得清的。”
她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平西侯府的关系这么复杂,她肯定不会疏远自己的丈夫而去亲近一个妯娌。即便她如今失忆了,她也能确定自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对于苏婉清这番话,程玄川没有做任何评价。他垂眸,正想再喝一口水,这才发现茶杯已经空了。
苏婉清提起茶壶为程玄川倒水。
程玄川先是看了一眼茶壶的水,又抬了抬眼皮,看向了苏婉清的手。这双手纤细白皙,甚是好看,倒茶的动作也十分优雅。他又抬了抬眸子,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这张脸还是那张他熟悉的脸。不同的是,从前她看他是眼神是冷漠的,态度是疏远的。而如今却是温和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有时他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娇羞。
比如此刻,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温情。
程玄川心头微微一跳,别开了眼,大掌覆在了苏婉清的手上。
“满了。”
苏婉清一颤。
她刚刚原本在认真地倒茶,突然发现程玄川在注视她,于是就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神过于执着,令她心头一阵恍惚,忘了自己在倒茶了。
手被程玄川握住后,苏婉清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了程玄川的茶杯,这才发现水撒出来一些。她顿时尴尬不已,想要找布去擦桌子。
程玄川松开了苏婉清的手,拿起桌上的布,将溢出来的水渍擦干净了。
苏婉清收回了手,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都怪她一直盯着程玄川,被他的美色迷惑了才出了错。她从前也不这样啊,只是如今一看到程玄川就想到他在水中救了她,两人有过亲密接触,让她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了。
她不敢再去看程玄川,左手抚摸着方才被程玄川握过的手。这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程玄川的体温。
灯下看美人,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深秋时节,程玄川看着苏婉清粉色的脸颊,低垂的眉眼,露出来一截的皓颈,心头莫名有些燥热。
他别开眼,垂眸,端起刚倒好的茶试图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然而,他忘了茶水倒的太满了,刚端起,水又撒了出来,这一次不光洒在了桌子上,还洒在了自己的手上和衣裳上。还好水不是很热,眼角余光瞥见苏婉清没看她,他佯装没有此事,淡定地喝了一口水,人也清醒了几分。
夫人失忆后似乎变了许多。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对许多问题的看法和从前一样,可却对他的态度跟从前很不一样。他着实想不通她为何会有如此改变。
“我查过了,皓月院那晚早早歇下了,院中并无任何动静。”
苏婉清胡乱应了一声:“嗯。”
应完后才想明白程玄川在说什么,她敛了敛思绪,又问:“值夜的丫鬟和婆子呢?”
程玄川:“大嫂一向体恤下人,那晚并未安排人值夜。”
苏婉清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那晚来了许多刺客,那些人即便各个轻功都好,从皓月院翻墙进去时也会闹出一些动静。他们院里的人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后来呢?刺客来之后他们院中是什么反应?”
程玄川:“没有任何的动静,一直到天亮才有人从里面打开门。”
这就更不符合常理了,清月院和皓月院离得也不算太远,按说那日的动静应该不小,半夜还下了大雨,皓月院中的人怎会睡得如此沉。
程玄川:“夫人可能不记得了。大嫂一向如此,不喜插手府中的事情,她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
苏婉清:“哦,这样啊。那你觉得此事会和三弟三弟妹有关吗?”
程玄川:“三弟和三弟妹虽然平日里态度和言语多有不敬,但胆子极小,不像是他们所为。”
苏婉清蹙眉。
不是皓月院,也不是明月院,那会是何人的手笔?老夫人吗?可老夫人不是出门礼佛去了么,并不在府中。
若是她没失忆就好了,她至少跟府中的人相处过三年,了解他们的性子,不至于如现在一般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还猜不到凶手。
想着想着,苏婉清的头又有些疼了,她忍不住抬手抚摸了一下额头。
看着苏婉清的反应,程玄川有些后悔跟她说那么多了。
“夫人莫要再去想此事了,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的,以后也绝不可能再置夫人于险地之中。”
说到底这件事都怪他,若他能再小心一些,若他能多安排些人手保护她,她就不会受伤了。
苏婉清缓了一会儿,脑袋终于没那么疼了。
“嗯,我信你。”
瞧着苏婉清有些泛白的脸色,程玄川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苏婉清:“好。”
答应之后又想起一事。
“对了,我觉得刺客之所以能成功潜入清月院中也是了解咱们府中换防的安排,不如以后换防或者巡逻的路线不要固定,免得被他们找到可乘之机。”
程玄川:“好,这些事我自会安排,夫人莫要再操劳。”
苏婉清:“嗯。”
二人很快就上了床。苏婉清躺在了里侧,程玄川躺在了外侧。
因为今日时辰比昨日躺下得早,苏婉清一时没睡着,她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他们二人之间至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她醒来后,她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十分生分,像是隔着什么似的。
别的夫妻也都是如此吗?
可明明那日醒来时他们二人是抱在一起睡的,亲密无间。
怎么最近几日越来越疏远了。
可是她失忆后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无意间冒犯了他吗?
想到这里,苏婉清抬手戳了戳一旁的程玄川。
程玄川睁开眼。
苏婉清绵软的声音响了起来:“侯爷,我失忆这件事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吗?”
程玄川:“没有。”
既然没有,那为何他突然待她这般疏远?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吃药,争取早日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她就那么想恢复记忆吗?
若她恢复记忆后,是不是又要和他和离了?
“夫人为何想恢复记忆?”
苏婉清:“因为我想帮侯爷啊!”
帮他?程玄川看向苏婉清。
苏婉清:“如果我没失忆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查出来那日刺杀一事究竟和府中哪个人有关,即便不能抓到外面真正的幕后之人,至少也能为侯爷分忧,让侯爷不必为府中之事操劳。”
程玄川盯着苏婉清眼睛看了许久,像是在审视她话中之意究竟是真是假。
苏婉清:“我说的都是真的!”
程玄川沉声道:“夫人真的那么想帮我吗?”
苏婉清:“真的!”
程玄川:“夫人若想帮我的话那就养好身体。失忆的事情夫人不必着急,你如今就挺好的,不用太难为自己。”
果然他还是关心她的,苏婉清笑了。
“有侯爷这话我就放心了。”
程玄川:“睡吧。”
苏婉清:“嗯。”
第二日一早,苏婉清醒来时程玄川已经离开了。想到昨晚的事情,苏婉清问雪梅:“最近我和侯爷闹矛盾了吗?”
雪梅心里咯噔一下。
“夫人想起什么了吗?”
苏婉清:“所以我和侯爷是真的闹矛盾了?”
雪梅眼神有些慌乱:“没有。”
苏婉清察觉到雪梅又没说实话,思来想去,猜测道:“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跟我说。”
雪梅:“夫人为何这样想?”
苏婉清:“前几日侯爷舍身救了我,这说明他对我定是有情在的。可他这几日对我有些冷淡,我在想是不是我无意间犯了什么错。”
雪梅:“夫人,您没犯任何错,不要自责。”
苏婉清:“真的?”
雪梅:“真的。”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来人了,来人是太傅府冯夫人身边的陈嬷嬷。
“三姑娘,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请你回府一趟。”
陈嬷嬷对苏婉清的态度和苏婉清印象中一样,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傲慢无礼。
该来的还是来了,昨日平西侯处置了邵婆子后她便猜到了会有这样事情。
临走前,苏婉清让雪梅去前院跟程玄川说了一声。
雪梅:“太傅府冯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来了,她说冯夫人身子不适,让我们夫人回一趟太傅府,夫人让奴婢来跟侯爷说一声。”
程玄川:“夫人还说什么了?”
雪梅:“没有,夫人什么都没说,只说让奴婢跟您说一声。”
程玄川:“知道了。”
从前夫人回娘家从未跟他讲过,今日怎么突然告知他了。
雪梅想了想,多说了一句:“昨日夫人就猜到冯夫人会找借口让她回府了。”
程玄川:“何意?”
雪梅:“邵婆子是冯夫人的人,专门为冯夫人传递府里的消息,如今没人传递消息了,冯夫人定以为是夫人处置了邵婆子,所以要叫夫人回府听训。”
程玄川目光一凛,站起身来,他走了两步,想到从前的事,又停下了脚步。
“你去问问夫人可需我陪同。”
雪梅心中甚是欢喜,若是侯爷陪着去,冯夫人定不敢为难夫人。
“是。”
没过多久,雪梅又来传话了,苏婉清拒绝了他的陪同。
程玄川:“知道了,你看好夫人,若夫人有事及时来报。”
雪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