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朝和宋暮愁一同下了马车。言朝转头时远远看见有个人在驿站门口徘徊,他拍了拍宋暮愁的肩,指着那方向说:“那是不是有个人?”
宋暮愁往那个方向望去,仔细看了几眼,挑眉道:“确实,不如你去看看?”
“我可不要自己去,万一是什么病人,把我感染了怎么办?”言朝傲娇地抱起胸,“去也不是不行,除非你陪我。”
宋暮愁无奈地扶额,言朝这种样子他自己可见多了,每每要人陪着,但实际上自己一个人是不成问题的。当然宋暮愁也不惯着,果断送言朝一个被弹脑门的机会。
“诶哟!”言朝吃痛,捂着额头叫了一声。
宋暮愁看也不看一眼绕过言朝,既嫌弃又冷冰冰地开口:“让你看个人还耍花样,是想眼睁睁看我重新找人并且被送去乱葬岗自生自灭吗?”
“还不跟上?”
“噢!”言朝两步并作三步追上宋暮愁。
二人走近了,那人正是来接人的刺史仆人。
“哎呦,殿下您可总算来了。”仆人搓了搓手。
宋暮愁冲仆人轻轻笑了一下:“嗯,你主子呢?”这情绪可和刚刚判若两人。
“主子正因为瘟疫这事头疼呢,所以让我来接您了。”
刺史仆人简单阐述了瘟疫现在的状况,就安排人将宋言二人带往住处了。
言朝伸了个懒腰,边走边说:“唉,这小院子可比你那破冷宫好多了。”
“现在就去看那帮病人吗?”言朝问。
“不急,你开了连续几天的马车也该休息一下了。”宋暮愁边说边放好行装。
言朝凑到宋暮愁眼前含情脉脉地说:“阿愁你总算会心疼我了~”
宋暮愁面无表情地一把将言朝的脸推开。
待到天色暗下去,言朝早已酣然入梦了。
宋暮愁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子的中央,他抬起头,看着暗黑色的天空。这个夜晚是静的,夜风缓缓吹动,吹乱了宋暮愁的长发,耳旁的小麻花辫也轻轻摇摆。这个安宁又惬意的院子满足了宋暮愁对环境的需求。他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不管是热闹的街道,还是一个热闹的小家。吵吵嚷嚷的声音总会勾起在宫中被别人无端揣测或是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
“一点见识也没有,也配当太子?”
“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搞的谁上辈子欠他似的!”
“皇后的耳饰不见了,怕不是他拿到的吧。”
“说不定呢,我今天还看见他想溜出去。”
儿时的回忆过于痛苦,但也麻痹了宋暮愁的心,他曾发誓不再对任何人真诚。
他看得出神,良久才迈开腿,离开了住处。
馆内蜡烛很亮,郎中们都忙前忙后地救助病人。病人的悲哀声和请求声遍布整个医馆:
“求求您,求求您,我家里还有我的妻女呢,她们没有我不行啊。求求您了,救救我吧!”
“我儿子他还那么小啊……救救他吧!救救他吧!多少钱都行!”
“我好难受啊……我不想死。”
宋暮愁听到,不禁皱了下眉,然后径直找到一位老郎中。老郎中见到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笑脸相迎:“这么晚了,殿下您怎么来了?”
“看看情况,以便之后找到应对方法。”宋暮愁笑着回道。
这太子应该没有传闻说的不靠谱吧……老郎中心里思索着。
“我们初步判断这是鼠疫,但……”老郎中说。
宋暮愁正了正神色: “是鼠疫话不应该有应对措施了吗,怎么还会病成这样。”
“殿下,您先听我说完。但我们给病人服用了药物,尽管有了好转,可几天不到病情就加剧了。我们认为这不是普通的鼠疫。”
“那针对的病人都是怎么的?”宋暮愁说。
老郎中想了想,说:“嗯……男子。青年男子或中年男子。不对,男女老少好像都有,但是男子更多一些。”
宋暮愁紧接着问:“是农民吗?”
老郎中回答了一句“是”,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也有部分官员和商人。
宋暮愁问:“得病的官员和商人有吃什么鼠类的食物吗?”
老郎中皱了皱眉:“嘶……应该没有。我们这里不让吃着些。”
宋暮愁没有在接下去问,他又转为笑脸说:“那请带我去看看病人的遗体。”
明明是身居高位的皇子,听着语气更像是新官请求前辈。
来到遗体前
凭借着蜡烛光,能看到一片白布。许多张白布摆在地上,每张白布下是一具具丑陋的尸体。尸体大概是放久了,散发着引人作呕的恶臭。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常人都得吐上个三次,但宋暮愁不一样。他似乎闻不到似的,面不改色地摆着他那张笑脸。甚至从容淡定地掀开一块白布的一角。白布下盖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尸体,男人的皮肤呈紫黑色,衬得眼白发亮,黑眸暗淡无光,但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夜空。宋暮愁心里有着想碰一下尸体的念头。他缓缓抬起手。
老郎中看到这情形连忙上前:“诶呦,殿下您的手金贵得很,还是不要碰了,脏了您的手也不好啊,您说是不是?”
虽然是个被冷落的太子,但终究是个皇子。老郎中的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懈怠这位太子。
老郎中好声好气地劝说:“殿下,天晚了。您,您先回去吧。哈哈,明天再来也行,不着急不着急的。”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了这位太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再眨眨眼看去,依然是那张有亲和力的笑容。
宋暮愁放下白布,回头沉默地看了老郎中一眼。
老郎中苦口婆心地劝走了这位太子,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回去的路上,宋暮愁揉了揉眉心,暗暗在心中谴责自己。
这是糊涂了,尸体怎么可以随便碰。甚至这是得了病的尸体。
但又转念想到了刚刚的老郎中的神情。
慌张成这样,是不是怕我?我的笑容很假吗?我也没有想杀人的冲动啊?看来在人前还是不够完美……算了,至少能骗过皇宫里那群蠢货了。
宋暮愁进了屋,躺回了榻上。一闭上眼就昏昏睡去,也许是真的太累了。
不过,这也难得能睡上个好觉,也无所谓了。
夜晚的秋风沁人心肺,暗色的天空拉开了新的夜幕
温和的巨兽暂时离开了深不见底的沼泽,暂时不会弹起什么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