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汐枕在他肩上，轻声抽泣，而他也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脊，口中喃喃着：“别怕，别怕。”
“陛下，我记得我是在湖边和袁夫人说话，然后……”她抬起眼，望着四周雕刻着白玉花纹的墙壁，虽然不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侯府的哪处，却十分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袁氏已经亲口承认，是她将贵妃推入湖中，现已被押入内刑司大牢。馨宁郡主对此事也供认不讳。”
“袁氏？”奚汐转过头，直视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明明是沈嫣然推了她，怎么现在却变成了袁夫人？
她心中疑惑，却并未立刻质问皇帝，而是缓缓开口：“袁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明吟渊轻轻拨开她遮住眼睛的额发，语气平静：“内刑司回话，说是她担心贵妃先于中宫怀上皇嗣，因此借机出手，意图损贵妃身子。”
奚汐挑眉：“陛下信吗？”
袁夫人不过是馨宁郡主的继母，又没有撞坏脑子，怎会为了一个尚无子嗣的贵妃，冒着性命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去害人？更何况这样不仅断送了她自己的性命，更可能连累沈嫣然那尚未稳固的后位，一并陪葬。
奚汐心头一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才是沈嫣然真正的目的？！
沈郡主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下玩儿这么大？！
她不动声色地望向皇帝，昔日她稍受些委屈，他便怒不可遏，如今却这般冷静，实在反常。
她试探着问：“陛下该不会已经……处死了袁夫人？”
明吟渊没有点头，也未否认，只说道：“朕已命齐王主理此案，定会给贵妃一个交代。”
“陛下！”奚汐靠上前去，环住他的脖颈，眼对眼、鼻对鼻，“别搪塞臣妾嘛，人家只想听实话。”
她在他身上摇晃着，惹得他气息一滞，脸上隐忍的神情愈发明显。
他低声道：“别胡闹，你这会儿身子弱……”
奚汐当然知道此刻自己虚弱无力，也明白自己与他这般亲昵的举动有多危险。她的脸早已红得滴血，可她更清楚，如果不趁此机会“审问”他、逼他吐露实情，过后恐怕再无机会。
她伏在他胸前，声音娇软中带着委屈：“陛下总将臣妾当作傻子，臣妾若是哪天死了，也只会做个糊涂鬼。”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明吟渊伸手按住她的唇，指尖轻抚过那柔软的唇瓣，胸膛贴着她的柔软，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袁氏戕害贵妃，死罪难饶。”
奚汐轻轻含住他的指尖，舌尖在他指腹上轻扫，眸中尽是魅惑之色。
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低声警告：“贵妃。”
她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唇贴着他耳后，从颈侧缓缓吻到耳垂，轻轻咬住，一如从前他待她的模样，“陛下，袁夫人……可否交由臣妾处置？你说……准不准嘛？”
这话，根本无需答案。
明吟渊终是忍无可忍，从水中将她白皙如玉的小腿拉起，却仍低声叮嘱：“若撑不住便说出来。”
“嗯……”奚汐羞涩地点头，刚攀住他的肩膀，便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陛下……”
她仰起头，越过他的肩，望着烛火下水波荡漾的池面，轻喘着问：“陛下……我们是何时相识的？”
明吟渊的手撑在池沿，防止撞伤她，可听到她的话，他猛地将她抱起，不再顾及她的感受，将她压在池边的白玉石板上，压下身凶狠地吻住了她。
奚汐仰躺在他身下，双手不断抓捞他的肩背，想要他吃痛放开她。可他却置若罔闻，近乎粗暴的唇舌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下去。直到她的双手再也攀不住他，感觉她几乎断气之时，他才饶过了她。
他轻舔唇角的余温，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贵妃，终于想起昔日你曾如何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吗？”
奚汐偏过头，急促地喘息着，直到意识回笼，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咬破的唇上尽是血味，她本是气得想给他一巴掌，可听到“玩弄于掌骨之间”这几个字时，心中忽然一虚，手也收了回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想要套他的话，就不能先乱了阵脚。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贴在他温暖的胸前，委屈到哽咽：“陛下，地上太冷了。”
见她微微发抖，明吟渊连忙带着她沉入暖池。池水温柔，他却未打算放过她。
“陛下等等，先听我说……呜……”她撑住他胸膛，想要挣脱，却仍被他牢牢按住压了下去。
明吟渊红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胸膛因压抑失序地起伏着。仿佛只有把她嵌在怀中牢牢钉住，他才能安心，“贵妃，请说。”
池水缓缓波动，奚汐欲哭无泪，他们非要这样说话吗！
“陛下的话……臣妾……”她喘息着，“臣妾不明白，陛下所言的‘玩弄’，是说我对你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吗？”
明吟渊冷哼一声，“这是贵妃自己说的。”
“可是……”她仰起脸，等那阵颤栗过去后才继续道，“可是别人说陛下钟情于臣妾的清冷孤傲、冷若冰霜。陛下……啊！”
什么清冷孤傲，那分明不是她！
明吟渊望着眼前，忽然一口咬住含了下去，轻轻惩罚她后才哑声开口：“那是因为你的热……只得那两三回，便让朕忘了曾经……曾经贵妃心中或许也有朕的一席之地。”
他扣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压在面前：“溪溪，你为何……偏偏忘了朕？”
奚汐望着那壁上的灯火摇曳，喃喃出声：“孤乃太子，名吟渊，年十四。溪溪姑娘，你可愿嫁与孤为太子妃？”
明吟渊猛然抬头，震惊的眼中泛起了红意。
奚汐捧起他的脸，轻声问道：“陛下，我的小字，是哪两个字？”
他颤抖的唇张了许久，才缓缓道出：“奚女凭栏思故里，汐波牵梦到乡关。”他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你说，你的小字是奚汐。奚汐姑娘，你……终于记起来了？”
原来，他唤了那么久的“溪溪”，是“奚汐”。
她记起来了，也想起了当初为何会失去那段记忆——沈嫣然，这是你第二次，将我推进那冰冷的湖中。
奚汐轻轻吻上他的唇，心中回道：太子殿下，久等了。
※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棂照进来，明吟渊缓缓睁开了眼。他微微侧过头，发现枕边空空如也，心头蓦地一紧，低声唤道：“贵妃……”
话音未落，他却顿住了。低头一看，她正蜷缩在他的腹上，小脸被捂得微微泛红，好在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香。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掀起被角，将她小心翼翼地揽上胸膛。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可与他初见时相比她只长了些个头，还是那般娇小玲珑，以至于每回他总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压碎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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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真记起了吗？他从未逼她去回想那些事，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时至今日，明吟渊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在意她是否记起那年少时的几许情思。
她记起了昔年，他是欣喜的。她遗忘了昔年，他只是有几分遗憾。因为不论她记得或是不记得，她都会是他的。
“陛下……”奚汐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揉了揉惺忪的睡意，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又懒洋洋地闭上眼，“再让我睡一会儿……嗯……等我醒来，想去见见馨宁郡主。”
发生这样的事，皇帝若不开金口，她和沈嫣然谁也别想见到谁。
明吟渊眉心微皱，语气不容置喙：“不准。”
“不准？！”奚汐倏地坐起身来，脸上尽是震惊和愤怒。
她昨夜才为他做了那么多，该忍的她忍了，不该做的她也做了。现在他竟想吃饱了不付账？！
明吟渊目光微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奚汐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迅速抓起被子裹住自己，“陛下若说不准，那从今日起，这侯府，陛下也不必来了。”
明吟渊却丝毫不为所动，“贵妃不会以为，朕还能让你在侯府多住几日吧？”
他让她归省，本是权宜之计，为了让她暂时离开宫中，好让他处理一些棘手的旧账。可既然她在侯府都能被人推进湖中，那这侯府，便不再是她该待的地方。
“陛下~~”她扑进他怀里，撒娇般地蹭着他的胸口，语气委屈至极，“你一点都不爱臣妾！”
明吟渊只觉得要命。虽说贵妃自小性子就多变，冷起来能让人如坠冰窟，热起来又能把人烧成灰烬，可这回，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他难以招架。
最终，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准了。”
御龙卫揣着天子的口谕，亲自跑了一趟襄国公府。
沈嫣然像是早就在府里候着了，口谕一到，二话没说，立刻跟着御龙卫的车驾，一路就到了平康侯府。
有了贵妃落水的教训，鲁瑾和雪棠这回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让娘娘和馨宁郡主单独待在一个屋里头。两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生怕又出什么岔子。
最后还是贵妃发了火，也同意让孙掌事留下。他二人这才勉强点了头，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花厅。
花厅的门一合上，气氛凝滞了几分。
“孙掌事。”奚汐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孙京墨，“今日屋里说的话，你听着便是。出了这门，还请孙掌事……一个字儿都别往外带。”
孙京墨立刻躬身，深深一拜：“娘娘尽可安心，卑职明白。”
奚汐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眸光直直射向坐在对面的馨宁郡主。
沈嫣然正捧着茶杯悠然品茗，半点没有身为“罪犯”该有的羞愧和惶恐。
“说吧。我倒要好好听听，这一回，你又能推到谁的身上。”
“这一回？”沈嫣然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高若溪，我就说你是装的。”
奚汐并不否认，“是又如何？”
她是忘了，但也算是装的。
沈嫣然慢条斯理地饮尽了杯中那上好的云龙茶，末了，优雅地举高了那只空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挑衅：“高若溪，”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蛊惑，“这后位……你当真不想要？”
奚汐斜倚在铺着软缎的软榻上，轻飘飘地回道：“想要。”
明吟渊，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将你让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