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明吟渊惊怒交加,一声怒喝几乎掀了大殿的屋顶,震得满殿宫人纷纷伏地,不敢抬头。
震惊与愤怒写满了他的脸:“老太君是要谁与谁和离?!”
“皇帝!”见他如此失控,太后连忙出声斥责,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慌乱,“你乃九五之尊,岂能如市井之徒般失态喧哗!”
不仅是皇帝,连一旁的奚汐也惊得站起身来。青老太夫人有擎天之胆吗!她竟要让天子与妃子和离?天爷,她这外曾祖母当自己是太上皇吗!更何况,天子与后妃之间何来“和离”一说,若真要处置,也该是废黜才对!
然而明吟渊似乎未将太后的训斥放在心上,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浑身微微颤抖:“老太夫人,莫非年事已高,神志不清了?”
他从未如此恐惧。他虽为天子,却深知眼前这位老太夫人若真豁出去,是真有手段将贵妃从他身边夺走的。
太后更是惊惧交加,下意识伸手将皇帝挡在身后,再次厉声训斥:“天子自有龙章凤姿,雷霆之怒尚需克制,何况老太夫人不过是句戏言!”
她虽是训斥,语调却微微发颤。她太了解这位皇帝了,若真被彻底激怒,她这太后也拦不住他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然而青昭翎却只是抿嘴一笑,目光淡然地环视殿中众人,心中已然明了。真要带走贵妃,这皇帝,怕是要杀人了。
天子的龙威,旁人自当畏惧,可唬不住老太夫人,她撑着拐杖缓缓站起身,目光转向殿中那位贵妃。
奚汐赶紧欠身行礼,口齿却不清晰:“老……老祖……”
听她连叫人也叫不全,明吟渊的心顿时一沉,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了些。
青昭翎坐回座中,神色柔和,目光慈爱地望着自己的曾外孙女:“贵妃,你觉得如何?”
如何?当然是好啊!奚汐求之不得……可她还没将欣喜表露于色,皇帝那如刀似刃的眼神已投了过来,吓得她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她当然没忘,她还患着那古怪的瘖哑之症,此刻应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青昭翎轻叹一声,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岂会看不出——她这小曾孙女,怕是早已把心,悄悄丢了。
她缓缓抚摸着玄凤杖,语气平静:“陛下说得对,老身是糊涂了。陛下既已令贵妃归省侯府,大约也是存了和离之意,老身不过多此一言。”
“朕……!”明吟渊张口争辩,却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
青昭翎又道:“老身已有两三年未见贵妃,不知可否请大娘娘与陛下恩准,让祖孙二人说几句体己话?”
话音未落,太后便已起身欲走,却又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勉强寒暄几句,便匆匆带着张德离开了偏殿。这位老太夫人她是一刻也不想多见,一想到自己年少时被她摁在膝上责打的往事,她便头皮发麻。如今虽为太后,可她也顾不得那点体面了。
待出了长明宫,太后才低声疑惑道:“小德子,你说这老太夫人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皇帝醉酒欺负了贵妃?”
张德也是一头雾水:“陛下今夜虽是放浪了些,让贵妃受了委屈,但也不算大事……”
他心中有话不敢直说——比起上次中秋夜太后亲自对贵妃施以拶指之刑,这回皇帝醉酒之事,实在不值一提。那时青老太夫人也只是闭门礼佛,并不曾来找太后要说法。
他思索片刻,又道:“这回不仅动用了玄凤杖夜叩宫门,还来得又急又快,实在古怪。”
太后慢慢停住脚步,回望殿门,缓缓开口:“她是借题发挥,真正的目的,是想与皇帝单独说些话。”
张德闻言心头一震:“大娘娘的意思是……老太夫人不仅有话要与陛下说,而且恐怕是极要紧的话?她故意借着为贵妃出头的由头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太后冷哼:“很多时候,哀家说一百句,也抵不上她说一句。”
殿中,明吟渊依旧站在原处,不肯离去。他绝不会让青老太夫人趁机将贵妃带走!
出乎意料的是,青昭翎并未赶他走,反而对贵妃道:“贵妃,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奚汐如蒙大赦,连忙告退。虽说青老太夫人是来为她撑腰的,可那压迫感实在令人喘不过气,还是赶紧溜吧。
待贵妃退下,明吟渊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今夜青老太夫人为何来得如此突兀——她要见的,不是贵妃,而是他。
他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重新坐回了上座,神色已不似先前那般焦躁。
青昭翎素来不绕弯子,等闲杂人退下后,她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恕老身僭越,敢问陛下,那被贵妃打死了小畜生的三家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明吟渊嘴角微扬,眼中寒光凛然,杀意昭然若揭。
青昭翎仿佛已听见了他的答案,却只是轻轻摇头:“不妥。”
旁人听不懂她话中深意,但明吟渊懂。
他低声道:“为何?”
青昭翎取出丝帕,缓缓擦拭着黑亮如铁的凤头杖,边擦边吟道:“霓裳舞破马嵬空,飞燕香销冷画同。情深九重皆化土,天家何曾惜残红。”
明吟渊凝神细思,神色逐渐凝重。
“陛下,你是要我那曾孙女,做第二个杨贵妃吗?”青昭翎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
明吟渊猛然起身,脱口而出:“我没有!”随即意识到自己在老太夫人面前失了体统,他收敛神色,缓缓坐下,“朕没有,朕绝不会让贵妃做那杨妃。只是……”
“只是每一次,贵妃都凑巧成了那杨妃?”青昭翎淡淡接道。
明吟渊背后一阵寒意升起。他从未有意将贵妃推入那般境地,可细细回想,他是否在无意中,一次次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对那三家,陛下还需用怀柔之策,切不可操之过急,若是一定要杀,也不可全杀。”说完,青昭翎不再多言,起身一拜:“老身告退。”
她拄杖而去,殿中只余下明吟渊一人,望着空荡荡的殿宇,心绪翻涌,久久难平。
片刻后,端木和那两个闯了祸的人进了殿。
明吟渊只是抬了抬眼,哑声道:“贵妃何时能痊愈?”
端木敛紧了眉头:“微臣此前说过,贵妃急需调养心神,如养心得当,或三日,或三月,也或是……”
明吟渊懂了,再逼迫太医院也是无用。
端木迟疑了一会儿,将手心里攥着的纸信展开,双手呈了上去:“娘娘不能言语,写下几字让臣交呈给陛下。”
纸上写了一竖颤颤巍巍的字:明日回侯府,胭脂、孙京墨同去。
明吟渊急声道:“贵妃的身子岂能挪动……”
端木大胆打断天子,拜首道:“陛下恕罪,微臣斗胆,娘娘如今需顺心顺意为好。”
明吟渊颓然地垂下了肩,手一扬把纸信递给齐王。
明熙朗跪走两步接下,看完后只觉得额头鼓起的大青包更疼了。
明吟渊道:“端木的话听进去了?”
明熙朗冷眼扫过端木,终是点了头:“臣不敢有异议。”他闯下这样的大祸,事到如今还有何颜面驳了贵妃的旨意。
※
转眼到了除夕。辰时,皇帝率宗室至太庙行祫祭,太后也位列其中。
本朝礼法对后妃参与祫祭多有非议,但皇帝登基后,天地大典便让太后与他并肩而立,此后每逢祫祭皆设太后之席。此举堪称后妃至高殊荣,纵使皇帝于晨昏问安并不殷勤,文武百官也无从置喙。
上半日祭祖,下半日拜陵,傍晚行驱傩之礼。戴鬼神面具、执火把的驱傩人自东掖门而出,揭开京城百姓最爱的除夕夜娱乐活动。
戌时三刻,御宴开席。天子驾临先行转宴之礼,将御膳佳肴依品阶赏赐勋贵。礼乐声中,宴会正式开始。
文乡伯府与大学士府的两位千金不仅列席,席位还在夏昭仪之上。太后先是夸赞二人气质不凡,又问起她们近日在教坊司习练之事,想要观其成果。
文乡伯府的李姑娘答曰习练的是《菩萨蛮舞》,便领舞队起舞。虽舞姿略显生涩,却也可见用心。陈大学士府的陈姑娘则献上《柘枝舞》,身姿柔美,技艺娴熟,尽显功底。
末席的云苒忍不住赞道:“陈娘子这舞,比当年家父重金请来的西域胡姬还要出色。”
她旁边的戚婉容差点喷出酒来。云婕妤刚从贵妃的杖责中恢复,今日能出席已是不易,还想再被太后和陛下杖责一回?!
后宫众人皆知,御宴不会邀外人,能上席者,怕是要入宫成为“内人”了。
贵妃未到场,最高位的夏昭仪都不敢轻易表露情绪,云婕妤却敢出言嘲讽,是不是之前被贵妃的廷杖打傻了?
陈姑娘闻言果然愣住,良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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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回礼:“多谢婕妤夸赞。”
皇帝眉梢挑动。云婕妤素来胆小,私下极少争宠,如今更是无望。她今日如此大胆,恐怕是在替贵妃出头,倒也个知恩图报的。
太后脸色微沉,旋即笑道:“小德子,把哀家这份羊排端给婕妤。”除夕宴不便发作,她只得用羊排堵住云婕妤的嘴,随后将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却不接话,只自顾饮酒微笑。
“皇帝?”太后强忍笑意,见皇帝不语,脸色愈发难看。她早已劝过皇帝,李、陈二人未必合他心意,是他执意要留。如今她配合演戏,皇帝却冷脸不语,天子威信何在!
明熙朗暗自擦汗。两位千金之兄曾被贵妃杖毙,如今皇帝设宴安抚,若他真要反悔,两家明日恐怕又要设灵堂。
太后只得转向惠贵太妃:“贵太妃,你觉得两位小娘子如何?”
惠贵太妃慢品一口茶,淡笑答道:“眉目清秀,骨相圆融,有福之相。”这位亚军比冠军只是输了家世,不是输了脑子,想借她的口,没门。
皇帝脸色阴郁烦躁。不论是做太子还是天子,他都算得上古往今来的好学生。从前,后宫选妃于他不过是门课业,好学生做作业,从来不是难事。
可如今,这好学生不想再做作业了。
在李、陈二人几乎要昏厥的沉默中,皇帝终于开口:“朕看齐王方才看得入神,莫非也想去教坊司习舞?”
明熙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帝是想让他看李姑娘的舞。
他起身拱手:“臣请陛下恕罪,方敢言。”
皇帝笑道:“除夕言死罪,太后该掌你嘴。”
明熙朗看向李姑娘,朗声道:“臣看的不是舞,是人。”
席间哗然,今晚不光云婕妤发疯,齐王也是中了邪?
太后往前一栽,凤冠差点砸下来。
明熙朗跪地奉上玉珏:“臣恳请陛下赐婚。去岁元妃薨逝,臣本当以国事为先,但今见李姑娘舞《菩萨蛮》,身姿如惊鸿掠影,性情贞静,实乃良配。臣虽失仪,唯愿陛下成全。”
皇帝轻笑:“衣袂拂处宫灯不摇,李姑娘果真镇宅旺夫。朕准了,命礼部依亲王续弦之礼操办。”说完他才想起忘了一人,转头道:“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皮笑肉不笑,皇帝都说完了,她能说什么,假脸笑道:“皇帝做主便好,哀家也省心了。”说完又看向陈氏,提醒皇帝还有一个没解决。
见天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氏连忙低下头去,惶恐之下肩头蜷缩微微发颤,像极了贵妃惊惶时的模样。
明吟渊皱了眉,为何贵妃总楚楚动人,她却惹人烦?
※
贵妃生着病被送回娘家,皇帝给侯府打了招呼,除非贵妃传召,否则有事没事都别去打扰贵妃养病,加之她这个外嫁女不管是除夕团圆宴还是守岁都没份儿。因此,她虽身在侯府,但这个除夕侯府过侯府的,她自己过自己的。不过侯府也不敢怠慢贵妃,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先送了过来。
晚膳后,与胭脂她们玩了会儿焰火,奚汐便觉疲累不堪。正要歇息时,鲁瑾推门走了进来:“娘娘,宫里传来消息。”
见他面色沉重,奚汐紧张起来。
鲁瑾咬了咬下颌,说道:“陛下刚刚册封陈大学士之女为才人,赐居夏昭仪的绛紫宫。”
奚汐松了口气,这鲁瑾没事乱吓唬人。哼,她还以为皇帝驾崩了呢。
鲁瑾又道:“陛下还给齐王赐了婚,将文乡伯府的七姑娘许给殿下为继室。”
奚汐撇了下嘴,接过雪棠递来的纸笔写下:【明日选份贺礼送去王府】。经过青竹的事……还有那晚他拽她脚的仇,她尤其讨厌齐王,但她这个贵妃只要没被废黜就还是内命妇的总经理,这是总经理应尽的职责,没法。
宫人们都退下后,奚汐从床上起身披着外衣走到了窗边。
侯府比宫里好的是,这窗外看出去是“敞亮”的景致,不像宫里,是一层叠一层的宫墙。
睡不着,她便想看看夜色。可等她推开窗户,夜色却被一堵“墙”挡住。
那本该在陪着太后守岁的人,赫然出现在窗外。
他这么大一块,在夜里忽然窜出,奚汐顿时被吓得魂飞了一半,眼白一翻,叫也不叫就软了下去。
身体落地前,那道身影跳入屋内接住了她:“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