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一睁眼,明吟渊便觉得心神不宁,心口像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在御书房又一次烦躁地扔了笔后,他召来了姜姚。
“你带一队御龙卫,护送德妃,务必保证她毫发无伤地回宫。”明吟渊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要是害怕那场面,就立刻带她回来,不必非要去灵堂了。”
“遵旨。”姜姚心里嘀咕,不去灵前吊唁,那跑这一趟是做甚?
想想还是不放心,明吟渊又吩咐魏忠:“赏德妃乘朕的龙辇出行,现在去准备还来得及吗?”
魏忠惊得张大了嘴,忙不迭应道:“来得及,来得及!”只要陛下您老不是赏龙椅,什么都来得及!
安排好这一切,明吟渊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劲儿还是没散,索性扔下堆积的政务,又把谢知言叫去练功房活动筋骨。
这消息像一阵风,转眼就刮遍了后宫。太后刚用过早茶,正悠然打着“文八段”,一听张德的禀报,差点扭了腰。
见太后没反应,张德忍不住了:“大娘娘,你真不管管?皇后娘娘也就罢了,一个妃子坐龙辇,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太后走到炭炉边,伸手烤着,淡淡道:“在凤栖宫那位身上,破的先例还少吗?”
“可这次也太荒唐……”意识到自己在编排天子,张德赶紧捂住了嘴。
“仔细你这张嘴。”太后将烤得暖烘烘的手心捂在脸上,声音轻轻的:“小德子,你就记住一句话就够了:天家无情,帝王无爱。”
张德委屈地叫唤:“太后哟!您瞧瞧陛下对凤栖宫那位,规矩法度都快没了,哪像无情无爱的样子!”
太后玉指在他脑门一点,笑了:“这话你倒说对了。皇帝要是还像从前那样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哀家反倒要担心了。”
张德咂摸着主子的话,渐渐回过味儿来了,“难怪大娘娘近来是‘大肚罗汉戏观音’呀。”
可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别说太后,连奚汐自己看着停在御道上的那架龙辇,也觉得像被人架在了火炉子上烤。这皇帝,简直离谱!
按书里剧情,高贵妃现在本该是秋后的蚂蚱,正是蹦跶得最欢的时候。皇帝就是把龙袍给她穿上,她也不该觉得奇怪。算了,管不了别人,先管好自己吧。
和胭脂再三确认了高贵妃的确是“亲口下令”在乐王妃灵堂前杖毙了人,她的小脑瓜想到了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这法子对御龙卫郎将姜姚管不管用。
“本宫也知道御龙卫只听圣命,但不知今日,本宫能不能给姜大人下个令?”奚汐试探着问。
姜姚恭敬行礼:“殿下尽管吩咐。”
奚汐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不瞒姜大人,本宫从小最怕鬼神,怕灵堂祭殿,更见不得棺材寿木这些东西。不怕您笑话,本宫一受惊就容易口不择言,跟失心疯似的……”这倒不全假,她是真怕。小时候参加葬礼,奶奶全程抱着她,她吓得脚都不敢沾地。
姜姚眉头微皱:“陛下有旨,殿下若觉不适,只在王府门外安抚几句亲眷即可。”
“陛下真这么说?!”奚汐心里竟有点泛酸。皇帝之前那么低声下气地来哄她、求她,足见对乐王妃的重视。结果临到头,求也求了,东珠也给了,比起王妃,他心里还是更疼高贵妃。
姜姚回道:“末将不敢妄传圣意。”
皇帝松了口,奚汐反而愧疚起来。收了人家四颗东珠却不办事,太不厚道。何况乐王妃娘家确实让人敬佩又同情,这次祭奠对小世子至关重要,她不想临阵退缩。
奚汐踌躇片刻,下定决心道:“姜大人,不管是在王府门口还是灵堂里面,不,只要出了宫门,今日在本宫可能下的任何命令……”她抬手指向胭脂,“只要胭脂良御出声阻止,你都听她的。”
姜姚想了想,问道:“殿下,这是‘止辇令’?”
奚汐连连点头:“对对!这就是本宫给胭脂良御的止辇令!姜大人务必记住。”
姜姚又问:“敢问殿下,‘行辇敕’用何口令?”
啥?止辇令三个字她都懵懵懂懂猜着用的,“行辇敕”又是个啥玩意儿?
“姜大人是说……撤回胭脂的止辇令用什么词儿?”见他点头,奚汐摇头道:“没有‘行辇敕’。直到回宫,都不会撤回。本宫刚才说的话,姜大人千万记得。”
姜姚拱手:“若无危及殿下之事,末将定当遵从止辇令。”
※
天子的御龙卫在前开道,龙辇威仪赫赫。从宫门到王府这十里长街尽数封禁,两旁商铺民宅门窗紧闭。路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奚汐想看看古代真实街市的念头彻底泡了汤。
她掀开轿帘,望着空寂的街道,心里有点发憷:“太扰民了。”
要是今天出来的是皇帝,是不是连地上的雪都得扫得一干二净?可她仔细想想,似乎没听说过明吟渊公开出过宫。再想他日常的饮食起居、处理政务,乃至后宫生活,除了对高贵妃格外例外,其他一切似乎都规规矩矩,从不逾越。
胭脂可没心思管这些。她一路坐立不安,越是临近书中剧情点,许多细节就越发清晰起来。高贵妃似乎不止在灵堂前杖毙了人,后来好像还被遣返回了侯府,回去后就和那位重生的馨宁郡主正面杠上了,被虐得惨不忍睹……
但这些她不敢跟奚汐讲。她对剧情是否必然发生还存着一丝侥幸。如果注定要发生,说了反而让这姑娘提心吊胆,不如不说。
鲁瑾忽然出声:“良御,手不疼吗?”
胭脂茫然:“什么疼?”
鲁瑾看着她把手指缠在手帕里勒得发青,自己却浑然不觉,心里的不安又深了一层。姜姚早就把“止辇令”的事告诉了他,让他千万警醒。他自然不敢大意,时刻紧跟在娘娘身边,厚着脸皮央求一起上了龙辇。他不信德妃下这奇怪的命令只是为了约束自己守规矩。尤其胭脂之前还反对娘娘去吊唁,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
龙辇行至康乐郡王府,府门口已是黑压压跪倒一片。康乐郡王阖府上下、主持祭奠的礼部官员、前来吊唁的世家显贵,连齐王这样的亲王都在恭迎德妃凤驾。德妃此番乘龙辇而来,代表的已不仅是她自己。
鲁瑾支开了奉侍女官雪棠,亲自扶着娘娘一步不离。从府门到灵堂,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住娘娘。
奚汐就这样被侍从和御龙卫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空气都快挤没了,哪里还有害怕的空隙。一路到了灵堂,王妃的棺椁也被厚厚的白帷幔遮挡着,她站在堂中,倒也没觉得太恐慌。
本是一片肃穆寂静,当她按礼部事先安排赐下两坛御祭时,灵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压低了的惊叹唏嘘。亲王薨逝,御祭也就两坛,一个郡王妃竟也能得此殊荣!这等哀荣,闻所未闻。
内侍奉上三支素香。奚汐接过,双手高举至眉心,虽未躬身,但依礼三举三拜,已是给足了逝者体面。
拜香时,她口中念诵:“幽冥路远,魂归太虚。香火引渡,早登极乐。稚子自有天佑,勿念。”祝祷词本是官样文章,但当她念到那最后八个字“稚子自有天佑,勿念”时,明鹤皋的神色明显僵了一瞬。
将香插入灵前鎏金香炉,奚汐转向康乐郡王及家属道:“郡王节哀。王妃贤德,天命不假,然身后哀荣,陛下亲赐御祭,亲拟追谥,足慰亡灵。”
明鹤皋垂首敛袖,行半跪礼:“臣叩谢陛下天恩,敬谢殿下垂悯。内子德行浅薄,今蒙陛下追谥,实乃阖族之幸。臣唯愿泉下魂安,不复忧思。”
一番程式化的往来终于结束,一切平静无事。奚汐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准备起驾回宫。
就在这时,雪棠悄悄将一方丝帕塞到她手中,附耳低语:“姜大人转交的,说是馨宁郡主送来。”
若非郡主本人亲手交给御龙卫,姜姚绝不敢让不明物件到娘娘手上。
丝帕上,用泥巴歪歪扭扭写了八个字:青竹恐危,速速找寻!
看到这八个字,奚汐心头猛地一跳。青竹是王妃最贴身信赖的人,今天他本该跪在仆从队伍里为王妃哭灵!以他对王妃的感情,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来送王妃最后一程。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沈嫣然绝不可能在王妃灵前做这种不合礼节的事!她说青竹“恐危”,那就一定是极其危险!
“请郡王过来。”她必须问个清楚。
“万万不可!”鲁瑾急忙凑近,声音压得极低:“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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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宫中久留不归,宫外已有对娘娘不利的流言……今日是王妃祭灵的大日子,万万不能为他闹出笑话!”
胭脂也赶紧附和:“鲁公公说得是!娘娘我们先回宫,留些人去找他就是!”
“先不回宫。”奚汐盯着丝帕,心中的不安像野草疯长。沈嫣然让她“速速找寻”,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自己不方便去找?
“鲁大,郡主是不是……人手不够用?”她悄声问鲁瑾。
鲁瑾只想赶紧把这祖宗弄走,万分不情愿地低语:“怕是不便。”几个字后便不肯再多言。
奚汐眨眨眼。那“恶霸”郡主在皇宫都能横着走,还有她不便的地方?放眼望去,满是白幡孝布的王府灵堂……刹那间,她明白了——是王府!王府之外,沈嫣然无处不便。唯独此时此刻,在乐王妃祭奠吊唁之日,没人敢在康乐郡王府里大张旗鼓地搜人!
唯一有这个底气和胆量的,只有她这个带着御龙卫的德妃!
“姜大人,本宫想求你件事。”奚汐下定决心。
姜姚赶紧行礼:“殿下请吩咐。”说“求”字就太过了。
奚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本宫想在王府里找一个人……”
胭脂心头警铃大作,厉声阻止:“不可!姜大人,请即刻护送娘娘回宫!”她记不清剧情是否与青竹有关,但任何反常都必须警惕!
奚汐握住胭脂的手,保证道:“放心,你寸步不离跟着本宫,不会有事。胭脂,你也见过他,他才那么点大……再说,我答应过他的。”
“我知道……”胭脂心软了。奚汐心软,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对这里的人来说,青竹不过是个奴仆。但对她们而言,那只是个十三四岁、需要保护的可怜孩子。
胭脂良御被说服了,鲁瑾再没有话语权。姜姚便以寻找德妃“不慎遗落的私物”为由,安排一队御龙卫秘密寻人。鲁瑾则以德妃娘娘“突感不适”需暂歇为借口,让王府安排一处落脚地等候消息。
明鹤皋不敢怠慢,将德妃引至王府主母生前的居所,关山苑。这里是王府布置最精致的女眷院子。不过先主母并非在此病逝,否则他也不敢让德妃来,王妃产后眼见不行了,被挪到西边厢房养病,最终在那里咽了气。
“殿下当心脚下,近来府中仆役都忙着内子丧仪,顾不上清扫,青苔有些滑。”明鹤皋说着,脸上又是一片哀戚。
奚汐淡淡道:“郡王费心,是本宫叨扰了。”再见康乐郡王,只觉得判若两人。暖炉会上那个爽朗少年的印象,看来是她看走了眼。眼前这张年轻的脸,眼神却透着老练与精明,这种矛盾让她很难生出好感。
明鹤皋又是一番客套。他面上平静,心里却百转千回。德妃找这么多借口,无非是想搜他的王府。贺芷若死后,王府早就被他清理了一遍,让她搜也无妨。但这搜府背后,究竟是这女人的意思,还是龙椅上那位的授意?这值得他好好琢磨。
奚汐和凤栖宫的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在御龙卫护卫下,跟着他走向关山苑。自贺芷若搬离后,这里除了每日晌午有人清扫,大多时候都空着。屋里早没了贵重物什,连个看园子的仆人都没有。而那些人,正是仗着这一点……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近时,先主母的房门突然“砰”一声被撞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应声从里面滚了出来!
麻袋沾着刺目的鲜红,在石阶上翻滚留下血痕,重重摔落在地。紧接着,一个人影竟从袋子里迸了出来!
电光石火间,鲁瑾一个箭步撞开胭脂!他那保养得宜的老手猛地捂住了德妃的双眼!同时,他用从未有过的、尖厉到变调的声音嘶吼:“走!姜姚护驾!护驾!雪棠!带娘娘走——!!”
尽管只瞥见一瞬,奚汐还是看到了!那是一个浑身是血、赤条条的人形物体!鲜血糊满了他的脸,根本看不清五官。但她认出了那头头发,那头如墨泼过、浓密得惊人的青丝!那是连她引以为傲的秀发都比不上的……青竹的头发!
奚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凿得空空的,痛得呲呲的,耳边竟不合时宜地炸开一句她从前打游戏时最熟悉的音效——
苏醒了,猎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