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期感到有些沮丧,主要是由于我社恐这个毛病。
师兄在引我入门前其实已经略有领教了。
青溪弟子替我看过,说这是心理问题只能慢慢治,要么多和人相处进行个什么脱敏反应,要么只能我自己想通。
我不敢和人对视,除了师兄。因为是他把我从不见天日的地窖里拽出来的,我还记得张嘴咬他,而我娘了无生息地躺在地窖口那,永永远远地闭上了眼,眼角口鼻处全都是血。她去的时候不太好看,师兄就捂着我的眼,可我依旧能闻见那还未消散的血气,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彻底没了娘的事实。
她生前为人刻薄,精神不太稳定,老骂着我抬不起头,无疑是恨我的,恨我的木讷,与抛下她的那个男人一样,便时常会气得不给我饭吃,疯疯癫癫的拿着一根漂亮的簪子似哭非笑地唱曲。
我是喜欢她唱曲的,她声音软,那调子真的好听,只是太过哀怨了,这我又不喜欢。当山匪袭来的那日,她把我塞进地窖里,连同她数年来攒下的全部身家,最后深深地望我一眼,便离开了。
她去的时候还在唱曲,哀怨的调子如歌如泣,突然变成了尖锐的惨叫,指甲用力地抓挠木板,仿佛要刺破我耳膜似的,随即逐渐化作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泣音。
后来我才知,那是由于她的喉咙被划了一下,所以走时才会那样的痛。
师兄又问我的左眼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我懵懂咬着两三颗糖豆,感触到舌尖的甜味有些欢喜,他问为什么,我就如实答了什么,说,小时候被我娘拿着簪子给戳坏了。
她不喜欢我看她,用这灾厄般的眼。我自出生时便是异瞳,生来妖邪,如果说是平常点的颜色还好,偏偏左眼的虹膜呈现的是一滩流动血色。以前是有些亮的,现在的颜色却很暗淡了,看是还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只是颜色不好,不正常,为此我刻意留长了一侧的头发遮掩。
这恐怕就是她被抛弃以后怨恨我的原因。
师兄沉默了会儿,屈指敲敲我的脑壳,叫我别拽他的裤子,已经没有糖豆了,然后自顾自把我娘留下来的钱袋,包括那根沾血的簪子收走。
“小孩,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要不要随我入个九流门。”
“那,有……糖吃吗?”
“连肉都有!”
请我吃东西的那一刻,师兄的身姿看起来格外伟大,即便在后续我得知了花的是我娘留给我花的遗产,但他急用,只能花了又补,忙着赚钱,忙着投喂那群嗷嗷待哺的小乞儿,许多没了爹娘的孩子凑在一起,互相也有了个家……再后来他还予我的钱,竟是比我娘留给我的还多了。
所以师兄无论如何是一定不会害我的。
我如此笃信。
……而卖不卖我,又是一回事了。
此刻那个天泉坐在我的身侧,他买了很多很多的糖,在桌子上都要堆成座小山了。吸吸鼻子很是性情中人,还想隔着桌子拥抱我,又在突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伸出的手忍耐着,忍耐着收回握拳,不想惊动我。
我心道,习惯了,看这架势,师兄又把我给卖了。
这天泉浑身上下估计不剩多少钱袋,他心眼好,共情能力强,还沉浸在我幼时的苦难里。
可我已经走出来了。
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会让人感觉伤心的难事,我幼时便懂得的道理,娘也是,师兄也是,甚至跟着他一路讨生活的时候我也已经看过了很多,那沙土被风吹着剥落时会露出底下露出埋葬的累累白骨,不知是兽的还是人的皆堆在了一起……而记忆中最小的最新的没了的那个,肚子破了个大口,里边悉数抖落的尽是湿漉结块的泥土,与碎掉的石头。
这是师兄最后一位的家人。
相较之下,我的事向来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伤疤被反复揭开时候是难过的,时间久了便会感觉也就那样。如果能骗骗他人,卖卖可怜,赚取点怜悯心同情心就可以赚到许多的钱,那能让许多人填饱肚子的不一定都是坏事。
这样便好。
只是……
“——你真厉害。”
我猛然睁大了眼。
我是有想过他的反应。或是因一贯的心软生了怜意,毕竟出自所谓的名门正派,或是与以往的那群人一样,也存在道貌岸然的家伙,表面虽是劝慰实则背地里更多是嘲讽畏惧与讥笑。
毕竟在故事里,娘走的时候,我是没有掉眼泪的。
因此我没想到他会夸我,可他的语气听上去是那般的真切,好像我没那么怪异,没那么糟糕,只是陪他坐在这里就已是极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怎敢……他怎会这么说?
我突地攥住了他搁置在桌上的手。
他仿若是完全愣住了,用那双好看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盯我,如同镜面一样,但铜镜可远没有他的眼瞳这么清澈,仅仅看着就无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好像一直在微微颤抖,身体也是。这是一旦和他人对视久了就会产生的反应。
我感到恐惧,有股说不出的别扭与难堪。我在往常真的很怕和他人亲密接触,但此刻不知为何,全然不想移开视线。指尖被攥地发白,呼吸变得急促,视野更是变得好像有些模糊了。
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动作有些轻,却很温柔的力道,手指抚开了掩住我另一边眼的长发,露出了那只暗淡的,残疾的,半瞎的红色眼瞳,在右眼明蓝色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突兀与怪异。
他好似在耐心地哄,把我当小孩似的,接触的温度从指腹传来。
……暖的。
我没忍住,下意识着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里。他指腹有习武磨出的茧微微擦过我的唇角,触感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我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逼回眸间莫名其妙的湿意。
他便脸色通红,火燎火急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本想转头,不知为何又有些僵硬和固执地把头转来,看着我的脸,有点磕巴,又听得出真切口吻的语气开口。
“……很好看,你的眼睛。”
师兄,我感觉我变得有点奇怪了。
我想让他站在我身边。
我想和他成为朋友。
和眼前的天泉。
一定要最最要好的那种。
否则……
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可能,大抵会哭吧。
我想。
最后怀里抱着一大堆的糖果离开,嘴里叼着个糖人,手里也拿着一个。那是仿造天泉模样所做的小糖人,莫名其妙的一想到要舔化了就有点舍不得,因此像小孩似的攥紧在手里。路上碰见有师弟师妹要,我都没答应。
“师兄,你觉得……”
“我可以和他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吗?”
我想我果然还是个胆不大,那个天泉的朋友是有那么多,所以我也只敢在心里面和他小声说——不是要很要好,而是要最最要好的。
而他夸我的眼睛好看,说不定是真的很好看吧。
师兄欲言又止,止又言欲,瞧出了我隐约的期待,边数着手中几个鼓鼓的钱袋,边胡乱揉了我的脑袋两下,最终有几分促狭的笑了,像是一只刚偷到香喷喷烤鸡的狐狸。
“没错,你们肯定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的。”
没想到吧这里最木头的居然是九流门(……)
天泉人设就是黑发黑眸长得俊钱包鼓笑容灿烂的纯情少年啦,力气会很大。
九流门主角人设的话,是黑发异瞳一开始发型比较阴暗非主流的既视感,不过后续应该会吧头发扎成辫子上去了。
原型都是捏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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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师兄敲了下鼠的脑袋,木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