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快点！”
向似锦站在陡峭的台阶之上，双手叉着腰。
她面色红润，情绪高昂地朝还在台阶中间喘粗气的向越吟招了招手。
而站在下方的向越吟正忙着喘气，连个白眼都没空分给向似锦。
见状，她耸了耸肩，举起了这两天以来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相机，对着远处的景色开始构图。
当她精心拍下几张风景照时，向越吟终于姗姗来迟。
向似锦今天穿着一身杏色的连衣裙，乌亮的长发一反往日在学校的高马尾，自然地垂落在腰侧。
她脸上的笑容被正盛的太阳照得耀眼，全然没有爬楼梯和游玩的疲累。
向越吟终于站到了与向似锦并肩的位置，他双手撑在石栏杆上，猛猛地深吸了两口气。
“哥，你也太不行了。”
向似锦玩笑似地鄙夷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喘成这样。啧啧啧……”
“你……”向越吟一噎，那双平日里总是冷淡疏离的眼睛中此刻写满了两个大字——愤怒！
他舔了舔因为缺水干涩起皮的嘴唇，才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的？”
“为什么需要脸红心跳？”向似锦半眯着眼，时而摆弄着手中的相机，时而将相机举起来，凑到眼前，比划着什么。
向越吟气鼓鼓地将双肩包背到了身前，然后拉开了书包的拉链。
在那巨大的登山包中，赫然躺着的是五瓶矿泉水。
他拍了拍包中的水，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呢？是谁进来之前非要在外面的便利店买这么多矿泉水的！！”
闻言，向似锦手下的动作一顿。
她对上了向越吟怨恨的目光，咧嘴一笑，“嘿嘿——哥，你没看见我们刚才一路上路过的那些小摊吗？一瓶矿泉水，要整整十块钱！”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十块钱，能买三个汉堡了。留着这钱干啥不好。”
她一脸谄媚地拧开了其中一瓶矿泉水，看向越吟，说：“哥，我看你嘴巴都干了，快喝点水吧。”
“所以啊。”向越吟接过水瓶，扯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你一边想着省钱，一边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谴责我不行？”
“嗯……”向似锦转着眼珠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我来背嘛！真的是，区区一书包的矿泉水瓶，看我不把它们都喝光了！”
“不是你来背吗？”向越吟的重音落在了“背”上。
“咳。”向似锦连忙改口，“看我不把它们都背起来。”
说着，她伸手就去拉扣在向越吟肩上的书包带。
但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书包带的时候，向越吟一个闪身躲开了。
他没好气地白了向似锦一眼，“得了吧，这个包我现在给你，晚上回去你估摸着就要给妈妈打电话，哭着喊着说我不行了。”
“造谣！纯属造谣！”向似锦跺了跺脚，“我是这种人吗！”
“是。”
斩钉截铁，相当的斩钉截铁。
“切。”向似锦撅起嘴，轻轻切了一声。
但很快，有更精彩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拽向越吟背上的双肩包。
向越吟一惊，本能地双手环胸，“干什么？抢劫啊？”
“啧，别磨蹭。”她眉头一蹙，拽着背带，就将双肩包甩到了一旁的长椅上，然后拉着向越吟往更高一点的小亭子走去。
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说：“就一包矿泉水，不要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啦。”
“……进门前非要买矿泉水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向越吟话音刚落，向似锦双手就搭在了他的双肩上，把他往后推了推。
还没等他开口问干什么，向似锦就站在了距离他大约一米开外的位置，举起了相机，喊：“来，摆个POSE。”
“摆什么POSE？”
“就是拍照的POSE啊。”她一脸坦然地指了指身后的远方，“你看，太阳快要下山了。”
向越吟不喜欢拍照，这个不喜欢严重到了非常的地步。
除开从小到大那几次必要的证件照外，向越吟记得上一次的拍照应该是高考完，有记者来采访自己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黑洞洞的摄像头对着自己，那个记者当时喊的是，笑一下。
想到这里，向越吟机械地扯起了嘴角，两边的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弧度。
因为面部表情过于用力，甚至还能看见他俊俏的脸上，皮肤挤压留下的褶皱。
僵硬的笑容之后，向越吟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生硬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向似锦比了个Yeah。
一秒、两秒、三秒……
向越吟就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和动作，一直持续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抽搐，都迟迟不见闪光灯亮起。
第四秒，他发现向似锦放下了手中的相机，他刚想开口问向似锦拍完了？
第五秒，他就对上了向似锦代表无语的死鱼眼。
第六秒，她走向了他。
第七秒，向似锦发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声的——
“啧，哥。”
“诶。”向越吟仍保持着他假人一般的露齿微笑，应道。
向似锦无奈扶额，“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丑。”
“没有啊。”向越吟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脸，转向向似锦，“都是说我帅的，有说我帅得惊为天人的，有说我帅得风流倜傥的，还有说我帅得……”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年级看起来与向越吟相仿的女生就走了上来。
女生头顶着一个大墨镜，整个人相当的酷。
她豪迈地拍了拍向越吟的肩，说：“嗨，帅哥，你长得真好看，可以合张影吗？”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向越吟又挂上了那副假笑的表情。
他朝向似锦挑了挑眉，回头看那个女生，说：“当然可以。”
女生将手机递给了向似锦，莞尔一笑，“妹妹，可以帮我拍张照吗？”
向似锦爽快地接过了对方的手机，“没问题。”
在女生的指导下，向似锦大概了解了这个最新款手机的使用方法，就上手给向越吟和对方拍合照。
大约五分钟后，向似锦将两人的合照递给了对方。
女生看着拍出照片的第一时间，发出了毫不吝啬地赞美——
“你拍得也太好看了！”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泛红的落日，“这个落日和晚霞结合起来的构图把我衬得耶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
她翻着相册里的相片，甚至招呼来了自己一开始在旁的伙伴，“你看，是不是把我拍得很好看？我感觉连我脑门顶上的树叶都好看……”
“嘿嘿。”向似锦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只是乐。
女生和伙伴又美滋滋地看了一会儿照片，才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收好，朝两人点头致谢，“谢谢！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姐姐再见~”向似锦刚和对方告别，下一秒，向越吟突然突兀地开口。
他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不解，“你为什么不夸我？”
“啊？”女生脚下的步子一顿，连带着她顶在额头的墨镜都往下滑了一寸。
“你说我妹妹把你拍得好看，照片拍得好看，构图好看，取景好看，你甚至连……”
向越吟冰冷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被落日衬得泛黄的树叶，说：“连脑袋顶上的树叶都夸了，那我呢？”
他话音未落，向似锦就瞪大了双眼。
眼下这个“咄咄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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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与向越吟高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向似锦抬手就要捂向越吟的嘴，朝那个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姐姐不好意思，我哥今天中暑了，脑子不大……”
但她的指尖刚碰到向越吟的脸，就被他一把抓住了。
向越吟的目光仍是定定地落在那个女生的脸上，他抬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这照片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我啊，你为什么不夸我这个模特？”
“……额。”女生被向越吟这连珠炮似的质问问得一愣一愣的。
她有些求助似地看向似锦，却发现对方也只是无奈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她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帅哥你确实长得挺帅的。”
向越吟一脸受用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听见她说：“但是……你这张脸吧……嘶……”
女生倒抽了一口气，说：“不太上相啊。”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朝向似锦笑了笑，还没等向越吟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地挎着同伴的手扬长而去。
五月的北城，落日的晚风带着一丝凉爽的春意。
但向似锦总觉得，他们两人方圆一米的空气，凉飕飕的。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生怕没忍住就偷笑出声。
但是一想到刚才在镜头中向越吟那堪比假人的笑容，向似锦眼底的笑意就更甚了。
强忍笑声的举动，让她浑身微微发颤，就在她准备抬手拍拍自己的嘴时，向越吟突然看向她，冷声道：“好笑吗？”
这一问，那流窜在两人之间的沉默，瞬间被向似锦毫无遮拦的爆笑打断——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抽空擦了擦眼尾的泪水，说：“好了，哥，你满意了？现在有人说你丑了。”
“闭嘴，明明说得是我不上相。”向越吟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还拍不拍？”
向似锦耸了耸肩，应道：“拍啊，但是这要取决于我们大帅哥给不给力了。”
“……”
然后在接下来长达十分钟内，向越吟从一开始的面目表情逐渐转换成了错愕的神情——
站在自己面前的向似锦，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一边念叨一边变化了大约十几种的拍照姿势。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还不忘抬手擦一擦唇边根本没有的口水。
“你不要光会比个耶啊。”向似锦又往后一靠，靠在栏杆上，“你这样太生硬了，自然点，手可以放在后面的栏杆上嘛。”
说着，她快步走向他，将向越吟推到了她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构图点上，说：“我亲爱的哥哥，我刚才已经给你示范了那么多种姿势了，我觉得现在，你可以随便挑两种姿势，然后充分发挥你英俊潇洒的特点了。”
大约半小时后，向似锦终于在向越吟僵硬的微笑中，找出了几张还算不错的照片。
她索性放弃了这个不够生动的模特，自顾自地拍起了远方的美景——
彼时，太阳正有落山的迹象。
那光亮逐渐从正午时的刺眼白光变成了暖黄的橘色。
向似锦嘴角噙着笑，毫不吝啬地连拍了好几张，而向越吟就背着包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感情我只是你拍出照片的一个好模特对吧？”
“……不。”向似锦头也没回地应道：“你不是一个好模特，你的表现力太差了。”
“那肯定啊，我又不是专业的。确实没有人林千礼那么擅长当一个好模特。”
闻言，向似锦摆弄相机的动作一顿。
她怔怔地抬头，看见了向越吟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边的侧脸。
空气中是恬淡的春日气息，但她莫名地嗅到了一丝酸酸的味道。
如出一辙的、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
似乎……那天暴雨前的争吵，林千礼说的话，好像也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