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似锦失眠了。
对于一个一沾枕头就睡的人而言，瞪着两只眼睛到天明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
还蛮新鲜的。
但是这个后遗症，远比准备摄影大赛时缺觉来得严重多了。
最直观的一个后遗症就是——暴躁。
当床头的闹钟锲而不舍地响了第八遍的时候，向似锦终于顶着鸡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很臭。
她迷瞪着两只眼睛，就开始坐在床沿去够自己不知道踢到哪里的拖鞋——
左脚穿进拖鞋后，她的右脚反复在地上点来点去，但都一无所获。
“啊！烦死了！”
她嗷的一嗓子，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仍是迷瞪着眼睛开始在床底下反复拍打，终于，她的手找到了她的鞋。
向似锦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大哈欠，随后走向了洗手间——
大约一分钟后，卫生间内传来了向似锦的尖叫声。
“这黑眼圈怎么这么大！！！”
烦躁。
失眠带来的情绪笼罩在向似锦的身边，她仍旧臭着脸，拖沓着脚步朝着大门走去。
向似锦一边走着，一边顺走了向以桃提前准备在桌面上的早餐。
她眯着眼嗅了嗅——
嗯，香，是海蛎饼。
但这因为海蛎饼带来的好心情很快就被门边小本本上的字打得烟消云散。
向似锦的唇角抽了抽，努力撑开了自己有些沉的眼皮，她看着那红色方格中鲜明的四个大字——诸事不宜，有些绝望地开口：“这不是个好兆头……”
昨夜连降一夜的雨，短暂地给宁城持续升温的天气按下了暂停键。
向似锦的校服外套敞着，被开门时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今天其实还挺冷的。”
耳畔冷不丁地响起了林千礼的声音。
向似锦倏地收紧了抓着海蛎饼的手，目光怔怔地投向声音的来源，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感受到了自己又开始作祟的心跳声。
这莫名的心跳声与失眠的烦躁让向似锦将昨天那段争吵暂时抛在了脑后。
她梗着脖子应道：“还、还好啊，我、我完全不冷！”
“真的吗？”林千礼眉头微蹙，关心的目光落在向似锦眼下那两圈明显的乌青上，“你冷得都结巴了。”
“这不是因为冷的！”
向似锦没好气瞥了林千礼一眼，她尽量让自己装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她同手同脚迈下小台阶的步子却暴露她紊乱的内心。
“阿锦，你这么走会摔……”
林千礼话音未落，向似锦就因为诡异的姿势一脚踩到了台阶的边缘，然后……
在脸即将与家门口枯草亲密接触的刹那，林千礼眼疾手快揽住了她。
向似锦的脸刚好卡在林千礼胸膛的位置，隔着薄薄的一层校服，她甚至能够听见对方与自己一同雀跃的心跳声。
他好像除了腹肌之外还有点胸肌诶……
她无厘头地想着。
但向似锦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耳根蹭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站起来，但她闻见的却是独属于林千礼的乌木香……
向似锦的一只手抓着因为她紧张而有些被捏烂的海蛎饼，一只手正死死地拽着林千礼的校服外套。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心中呐喊——果然！诸事不宜！
而另一个当事人林千礼，除了因为近距离接触而有些急促的心跳外，全然没有察觉到向似锦的“呐喊”。
他着急地偏头，看了眼向似锦的腿，问：“没事吗？有扭到吗？”
“没、没、没有！”
闻言，向似锦蹭的一下抬起了脑袋，但在抬头的一瞬间，她就狠狠地磕上了林千礼的下巴——
“嘶——”
林千礼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松开了向似锦。
本就因为失眠感觉脑袋里是一团浆糊的向似锦，被这一撞，她感觉脑袋里的浆糊都被搅匀了。
她站在原地发愣，甚至都忘记了揉一揉同样疼痛的脑袋。
“撞傻了？”
见状，林千礼没忍住上前一步，抬手揉了揉向似锦的头，问：“不能啊，我们小霸王不是铁头功嘛，这轻轻一撞，撞傻了？年级第一要给我了？”
林千礼的手很大，指节分明。
此刻那温暖的掌心正轻轻地贴在向似锦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揉着。
而这种温柔的动作，再次让向似锦心猿意马。
她猛地往旁边撤了一步，自顾自地朝外走去，
“……你想得太美了。年级第一只能是我。”
但她的步子还没迈出两步，就从后被林千礼拉住了手腕。
他宽大的掌心隔着校服，覆在腕间，向似锦似乎还能够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问：“干、干什么？”
林千礼没吭声，只是微微使力，让向似锦面对着他。
然后抬手，开始拉起了向似锦校服的拉链。
他轻笑了一声，应道：“我也觉得年级第一只能是你。但是，就算是年级第一也要穿好衣服，不然肚子疼起来的时候，它才不会管你是年级第一还是年级倒一。”
向似锦沉默地接受林千礼的安排。
她几度动唇，却发现从唇周溢出的除了她急促的心跳声之外，再无其他。
林千礼松开了手，“好了，走吧？”
“好。”向似锦一边应着，一边将脸埋在了高高的领口。
一切如常的上学路，一切如常的对话。
风平浪静的早晨，就好像昨夜倾盆的暴雨并不存在。
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什么矛盾都不存在。
她用余光去看林千礼，哪怕他面色平静，但向似锦这一回却破天荒地注意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在反复地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
他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如同自己一样。
你在纠结什么呢？林千礼？
向以桃总是言传身教地告诉她——
矛盾已经发生了，就应该去解决，但是这个刹那，她突然格外想要逃避。
可向似锦有些不明白，自己想要逃避的究竟是什么——
是简单地不好意思直面昨日的那场争吵？还是不敢确信已经变质了的心跳声？亦或是……
海蛎饼因为向似锦的纠结有些被抓烂了，油糊糊的触感透过塑料袋黏附在掌心。
两人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地走到了巷子口，直到走到了昨天发生争吵的地方，林千礼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刚开口的瞬间，声音竟还有一丝的沙哑，“阿锦，昨天……”
在听见林千礼嗓音跃出的刹那，向似锦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但他话音未落，向似锦突兀地打断了他。她没敢去看林千礼的眼睛，只是自顾自地看向巷子口，囫囵道：“啊——！我想起来了，昨天英语老师让我今天上讲台去领读的，我差点给忘了。”
说着，她一紧书包带，迈开腿就要跑，“我得先赶去教室准备一下！”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向似锦高声拒绝了林千礼，却在声音溢出的一瞬间愣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向似锦才强颜欢笑地说：“你这么早去学校也没事干啊，你慢慢走……”
眼见着无法再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索性扭过头，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口跑去。
飞快跑动的步伐，将林千礼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向似锦一边快速地跑着，一边将手中的海蛎饼囫囵地咽下。
她一直猛跑到接近校门口的位置，确认林千礼没有跟上来后，才缓缓放慢了步伐。
然后……她就在校门口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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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柳念真。
校门已经开了，学生们都在陆续往学校内走去。
但柳念真却没有进校，而是站在校门口前边的树荫下，有些心不在焉。
她低垂着脑袋，两只手正揪着书包边缘的两条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向似锦原以为自己看见柳念真的第一反应，会是那个困扰了她彻夜的——柳念真喜欢林千礼——这件事；
而当她真的看见柳念真后，她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委屈。
与昨日在暴雨中如出一辙的委屈感涌上心头的一瞬间，她满脑子只有昨日柳念真挡在林千礼面前斥责自己、没有毅然决然站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向似锦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柳念真的身上，却再次加快了脚步。
她有些害怕，不想这么早就碰见柳念真。
但现实往往会走向那让人相当尴尬的一步——
“似锦？”柳念真看见了她。
她朝向似锦扯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奔向了她。她迫不及待地开口：“似锦，我在校门口等你好久了……你今天来得好像比平时有点晚了。”
柳念真表现得就像昨日的小插曲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亲昵地挽上了向似锦的胳膊，甚至还抬手摸了摸向似锦微微发凉的脸。
她自顾自地说：“昨天的雨太大了，你回家喝姜汤了吗……奶奶看见我淋雨了，愣是抓着我喝了好大一碗呢。”
她比往常的时候更加健谈，但向似锦却显得沉默了许多。
两人手挽着手，一直走到了校门口边的保安厅，向似锦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倏地松开了与柳念真交叠的手臂，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念真，我要赶着去班上领读，就先不和你一起走啦。”
话音未落，她甚至没给柳念真回答的时间，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前方。
湿冷的风拂过柳念真的发梢，那同样的寒意似乎也抚过了方才自己与向似锦交叠的手臂。
那皮肤间的温热，在顷刻烟消云散。
她怔怔地抬眸，瞥见了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林千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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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结束后的课间，季萍从办公室回来，就见向似锦趴在桌上，右手捂着她的肚子。
她拉开凳子，坐到向似锦的身边，问：“你来月经了？”
“嗯？”向似锦蹙着眉，抬起头，有些奇怪，“没啊，怎么这么问。”
“那你怎么了？”
向似锦龇牙咧嘴地应道：“胃疼。”
“噢。”季萍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痛经呢，还想问你要不要止痛药。”
“……”向似锦脑袋又趴回了桌上，哼唧两声，“有胃药吗？”
“没有。”季萍果断地说：“我现在去医务室帮你拿吧。”
耳畔响起了季萍重新推开椅子站起来的动静，但下一秒，一个冰凉的药瓶就推到了向似锦的指尖。
她顶着一头的冷汗，迷迷瞪瞪地抬头，“哇——我们阿萍什么时候练成飞毛腿了，这么快？”
季萍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说：“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才刚站起来，药不是我的。”
向似锦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就看见了潘启睿的臭脸。
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说：“胃药，吃吧。省得过两天期中考，我不战而胜就没意思了。”
向似锦惨白着一张脸，眯着眼开始在瓶身上找服用说明。
潘启睿：“一般吃3-5颗，不过我每次胃疼吃3颗就差不多了。”
闻言，向似锦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缓地倒出褐色的药片，将药塞进了口中。
难以下咽的药片在口腔内溜了一圈，留下了一阵苦涩的中药味，借着水的推力，才咽了下去。
向似锦再次趴在桌上，将药瓶递给了潘启睿，闷声道：“谢了。”
她顿了顿，又有气无力地说：“但是你不要想了，第一名肯定还是我……”
潘启睿轻哼了一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