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纨绔,什么炮灰,什么灭门死局……他安瞿林,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有丝毫迷茫,锐利如刀锋,重新投向还在泥地里僵持的沈明辉和老妇。
“把饼子,还给人家。”
安瞿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压过了风声和细微的啜泣。
沈明辉被他看得心头又是一跳,那眼神里的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一丝……畏惧?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想用惯常的凶悍压回去,但嘴唇动了动,在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时,竟一时失语。
周围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位“醒”过来后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清晏少爷。
安瞿林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腐殖质腥味的空气。
那气息灌入肺腑,刺激着神经,让他因穿越和虚弱带来的眩晕感稍稍退去。
活下去。完成新手任务。拿到那三块饼。
然后……在这片烂泥坑里,在这必死的绝境里,用他建筑师的手,用这莫名其妙的“皇帝模拟器”,凿出一条生路!
他微微眯起眼,视线越过争执的两人,投向那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废墟。
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迅速丈量着那些残垣断壁的走向、角度,估算着泥土的湿度、结构的脆弱点,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地形和材料。
冰冷的专业思维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情绪。
“沈明辉,”
安瞿林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力气大是吧?别浪费在抢老弱的口粮上。去,把那几根还算完好的梁木,给我拖到那边地势稍高的土台下面。”
他又指向另外几个看起来还算有点精神的男丁。
“你们几个,去附近林子边缘,收集所有能找到的、韧性好的藤蔓,越多越好!还有枯草,干的湿的都要,堆到土台那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还趴在地上、紧紧攥着饼子的老妇身上,语气稍稍放缓。
“老人家,带着孩子,去那边背风的石头后面待着。小翠,照看着点。”
一连串清晰、明确、完全不同于沈清晏往日作风的指令,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沈明辉张着嘴,看看那几根深陷在泥里、半腐烂的沉重房梁,又看看安瞿林那张在泥污下显得异常冷硬的脸,一时竟忘了反应。
收集藤蔓的男丁们也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瞿林没给他们质疑的时间。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无力的手脚,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率先朝着那片地势稍高的土台走去。
泥浆没过他的小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他走得很稳,目标明确。
冰冷的寒风卷起他破烂衣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那背影,在绝望的泥沼背景中,竟透出一股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这开局,是地狱。
但这地狱副本,他安瞿林,接了!
刺骨的寒风像无数把钝刀子,刮过黑石坳裸露的泥沼和枯树,卷起阵阵带着冰碴的湿气,狠狠抽打在每一张麻木绝望的脸上。
沈明辉僵在原地,掰扯老妇的手还悬在半空,那双凶悍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对安瞿林那截然不同眼神的惊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沈清晏,你摔坏脑子了?”
沈明辉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嘲弄,试图找回刚才被那平静目光打断的气势。
“指挥我?就凭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饿肚子的时候!是冻死人的时候!搭房子?搭给鬼住吗?这鬼地方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他指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泥沼和几处摇摇欲坠、半埋在泥里的土坯废墟,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安瞿林脸上。
“看看!看看这些祖宗留下的‘好地方’!一场雨就塌得跟烂泥塘似的!你当这是京城,有青砖大瓦?有能工巧匠?别在这发你的少爷梦了!有这力气,不如想想怎么从耗子洞里抠点粮食出来!”
他的话像冰锥,戳破了周围族人眼中刚刚因安瞿林指令而升起的一点点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不信的光。
是啊,沈清晏?
那个只会斗鸡走狗、惹是生非的废物少爷?他能懂什么搭房子?
在这连草皮都冻得硬邦邦的黑石坳?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几个原本被安瞿林指使去收集藤蔓的男丁,脚步也迟疑了,眼神飘忽,偷偷觑着沈明辉的脸色。
在这绝境里,沈明辉这样敢抢敢拼、有把子力气的人,似乎比一个空降的、毫无威信的主家少爷更值得依附——至少他能抢到吃的。
泥浆里,老妇周嬷嬷死死抱着那半块沾满污泥的饼子,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沈明辉的恐惧和对安瞿林指令的茫然。
小翠扶着安瞿林的手臂微微发抖,既怕少爷再摔下去,更怕沈明辉暴起伤人。
绝望的死气,比寒风更迅猛地重新笼罩下来。
安瞿林没有动怒。他甚至没有再看沈明辉一眼。脑海里,那冰冷的倒计时无声而坚定地跳动着。
【新手任务:存活 24 小时(剩余时间:23 小时 42 分 11 秒)】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悬在头顶的铡刀在缓缓下降。
他需要庇护所,一个能暂时隔绝寒风、凝聚人心、让他有时间思考下一步的据点。
没有青砖?
没有瓦片?
那就用烂泥!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殖质和绝望气息的冰冷空气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没有理会沈明辉的嘲讽,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地势稍高的土台——那是附近唯一相对干燥、不会被泥沼完全淹没的地方。
几根半朽的巨大房梁歪斜地插在泥里,那是倒塌房屋的遗骸,也是他眼中仅存的“巨木”。
“沈明辉,”
安瞿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压抑的啜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说得对,没有青砖,没有大瓦,连像样的石头都难找。但这里有的是泥,有的是草,有的是这些还没烂透的木头。”
他抬起手,指向那几根深陷泥泞的梁木。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的‘青砖’。你力气大,把它拖出来,就是功劳。拖不出来,在这里抢一个三岁孩子的口粮,你告诉我,除了让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让你自己更像一条饿疯了的野狗,还有什么用?等晚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割透你身上这几块破布,等你冻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那半块饼子能救你的命?”
字字如冰锥,精准地扎在沈明辉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上——饥饿和寒冷才是最大的敌人,而内斗只会加速死亡。
安瞿林的话没有指责,只有**裸的生存逻辑。沈明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着嘴想反驳,喉咙里却像堵了团破棉絮。
安瞿林不再给他机会,目光转向那几个犹豫的男丁。
“还有你们!去林边!不是让你们找参天巨木,是要韧性好的藤蔓!枯草!越多越好!这些就是我们的‘大瓦’!没有这些‘瓦’,我们今晚就等着被冻成人干!是想活过今晚,还是想明天变成一具冻硬的尸体,你们自己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笃定,压过了沈明辉的凶悍,也压过了众人心头的麻木。
一个一直缩在角落、穿着破旧皮袄、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者,忽然咳嗽了几声,颤巍巍地扶着旁边一个半大少年站了起来。
他是沈家的老匠户,沈忠,一辈子跟泥瓦木头打交道。
他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嘶哑着开口。
“听…听少爷的…去吧…冻死…不如试试…”
他经历过太多,知道在这绝境里,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并且似乎有点章法的主心骨,是多么渺茫又珍贵的机会。
沈忠的话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几个年轻些的男丁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人挪动了脚步,迟疑地朝着林子边缘走去。
沈明辉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安瞿林。安瞿林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
要么动手,要么干活。
僵持了足足有十几息,沈明辉猛地一跺脚,泥浆飞溅。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
“行!沈清晏!老子就看看你能搭出个什么鸟窝来!要是白费力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终究没敢动手,那冰冷的眼神让他心里发毛。他憋着一股邪火,转身走向那几根沉重的梁木,发泄般地抓住其中一根,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拽。
腐烂的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深陷的淤泥顽固地吸附着。
安瞿林心中微松一口气。第一步,算是勉强迈出去了。
他不再耽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土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虚弱的身体在冰冷泥浆的阻力下摇摇晃晃,但他走得异常坚定。
他来到土台边缘,蹲下身,用手仔细地探查泥土的湿度和硬度。
土台表层半冻着,下面却还是湿软的淤泥。直接在上面堆墙,下场会和那些倒塌的土坯房一样。
【地基是关键。必须排水、夯实。】
建筑师的思维高速运转。
“小翠,去找些扁平的石块,巴掌大小就行!越多越好!”
安瞿林头也不回地吩咐。小翠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跌跌撞撞地跑开。
安瞿林又看向几个跟着他过来、茫然无措的妇孺。
“你们,去附近挖排水沟!绕着土台外围挖,不用太深,一尺宽,半尺深,把水引开!挖出来的湿泥堆到一边!”
他用手比划着方向。妇孺们虽然不懂,但看到刚才连凶神恶煞的沈明辉都被少爷“镇”住了,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纷纷找来能用的木片、破瓦开始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