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发源于昆仑山,一路向东奔流入海,经行龙门县与韩城县之间时,骤然收紧,最窄处仅十数丈。上古时期,大禹治水凿山开道,黄河自此冲破山峦奔涌而出,两岸险峻异常,传说唯有“神龙”方能飞跃此处天险。
因此,这里被天庭选为考校水族修行成果,是否能化龙成功的“龙门”。
贞观十四年,季春三月,来自五湖四海的水族,无论修为高深与否,到这里之前,都要都化为原型,游到黄河禹门口。
自然,这一段水路,早被天庭设下重重考验,名为“龙门试炼”。包括但不限于乱流、漩涡、迷障、怪兽、阵法等,以考验水族心性、资质与本事。
水族一旦跳越龙门,身躯就会蜕变为龙。
《三秦记》记载:“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一岁中登龙门者不过七十二。”
也就是说,每年要从水族中,挑选前七十二名选录为龙。
只有经历重重考验,最先到达的前七十二名,才会有资格跨越龙门。
但是每年通过考验的水族,自然不会恰好卡在七十二。因此,要有一个神仙专门看管龙门试炼法阵才行。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今年看守龙门试炼法阵的,乃是太白金星。
本来这项职责应当由黄河水君,也就是河伯管辖。但冯夷做了几千年河伯,借口年纪大要隐退,前不久竟突然消失了,谁也找不到,所以这项工作就落在了太白金星手上。
“谁还没上过几千年的班啊,河伯竟然好意思告老隐退!”太白金星一面腹诽,一面立于禹门黄河的崖案上抬头望着远方。
毕竟太白金星掌管启明星,兼管通传玉帝旨意,也有数千年了。
“按道理早该到了……”太白金星忍不住皱眉,眼神浮现出一丝担忧:“明明答应好的,别又倔脾气发作不来了。”
一旁的侍从奇道:“星君,玉帝不是派您监察龙门一事么?怎么还有其他人?”
太白金星无奈摇了摇头,“我明明是个星君,哪里管得了水里的事?水族跃龙门,为天界送来数不尽的新生气,万不可出现纰漏,须有一位水族出身的神仙主持才合适。”
“是哪位水族的神仙,这般桀骜不驯?”侍从想不出来是谁,忍不住问:“怎么平日没听说过?”
“因为他平日待人温和有礼,谁会料到一提起黄河,就立马沉下脸来,像是变了个人。”太白金星解释说。
“星君,可他因为讨厌黄河就迟迟不来,竟不怕凌霄殿怪罪么?”侍从依然十分不解。
“他可不怕!前不久天蓬元帅被贬下凡时,他还嫌惩罚过轻,上书奏请玉帝加重责罚哩。”太白金星解释说。
“天蓬元帅虽说调戏嫦娥,但毕竟大有来历,那人不怕惹恼了天河与北斗那边么?”侍从诧异问道。
“他才不怕。”太白金星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滔滔河水,低声悠悠说道:“他也是个有来历的。”
“也是神二代?”侍从内心惊奇,忍不住说出了声。
“什么叫神二代?”太白金星闻言,脸色大变,训斥道:“辰徽,以后这话,万不能再从你口里说出来,倘若被我听到,你就重回人间苦修去罢。”
辰徽正是这侍从的名字,听着太白金星语气如此严肃,连忙低头拱手认错,毕竟好不容易才飞升成仙,可不想再被贬下凡。
可迟迟等不到星君表示原谅,并告诉他抬起头的信号。辰徽不由得感到奇怪,毕竟他这句玩笑话,是大家私下里经常说的,星君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斥责,不过是提醒要日后谨慎一些,不应当生这么长时间气。
辰徽抬起头,见天际遥遥飞来位褒衣博带的神仙,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素白长袍被和风吹拂,如同空中飞翔的白鹤一般潇洒俊逸。
“华琚道友,你总算来了。”太白金星遥遥拱手笑道。
辰徽见那位被称为华琚的神仙缓缓落下,这才看清那人模样,剑眉飞扬入鬓,眼含笑意且有神,肤色白皙,本来是立体深邃的五官,却因神情随和让人觉得温润可亲。
“星君客气了,叫我弼马温就好。”华琚亦拱手还礼。
“华琚道友修为高深,更是证得上仙果位,定不会一直屈居于此的,等来日天蓬护送取经人到了灵山,想必道友便可……”
不待太白金星说完,华琚不动声色地打断道:“星君抬举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罢。”
辰徽不禁诧异,毕竟这人虽言辞客气,但贸然打断太白金星,着实是无礼。不过太白金星并未生气,反而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侧身后退一步,将自己本来占据的绝佳观看黄河的位置让给华琚。
华琚微微蹙眉,面色肃然地瞥了眼河水,眼神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随即手指翻飞掐诀念咒,周身倏然腾起一圈气浪。紧接着,眼前河水突然暴涨,奔流旋转之间,一道金色辉光围成的拱门悬于滔滔不绝的河水之上。
“妙哉!妙哉!”太白金星忍不住抚掌称赞,“到底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呀,换做别人,可真就召唤不出龙门来。”
谁知华琚听闻此言,脸色骤然一沉,就好像听到什么恶心的东西,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此刻也消失无踪,反而显出几分凌厉。
“星君,我现在叫华琚。”华琚冷冷说道。
“哎呀。”太白金星一拍脑门,显得有几分浮夸,“你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真是老糊涂了。冯夷与你早就断绝了关系,可河伯消失数十载,你当真不关心么?”
“星君不必试探我。”华琚淡漠说道:“龙门事关重大,华某不能因个人恩怨,耽误大事。今日我能来,就表明了态度。至于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勿要再提。”
太白金星又看了眼华琚,轻轻摇了摇头,“是我老了,多此一举了。不过华琚道友,你当真不在意冯夷为何突然失踪?他毕竟是你的……”
华琚再次打断太白金星,语气冰冷,“星君与华某年岁也差不多,倒也不必以年老自居。河伯与我早无干系!”
太白金星张口欲言,又被华琚打断:“我当初见你时,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模样,为何非要把容貌变老?莫非传言是真的?”
太白金星果然被华琚一问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传言?”
华琚微微一笑,恢复了往日温润和善的面容,“传言因你太过俊美,被许多女子爱慕,所以才……”
“没有的事!”太白金星连连否认,“不过是同期飞升任职的老朋友们纷纷隐退,只有我不仅掌管启明星,还要随时听候通明殿传唤,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我思量模样变老一些,凌霄殿那位是不是也会考虑到我干了几千年了,体恤一下?”
“哈哈哈。”华琚闻言大笑:“长庚啊,我就知道。”
没想到华琚竟然同星君是好朋友,辰徽顿感诧异,同时也好奇太白金星青年样貌是什么模样。正出神思索时,忽然听闻下面风雷呼啸,低头一看,原来竟然第一条鲤鱼已经跃过了龙门,化为一条黑龙。
天下水族,皆可经历考验跨越龙门。只是无论鱼虾蟹蚌,只要踏入龙门试炼法阵,就会变成鲤鱼形态,故而才有鲤鱼跃龙门一说。刚越过龙门的水族,往往还保留原有的一些习性。
比如第一名是条黑龙,看它轻轻探头又缓缓缩头,原型应该是只乌龟。
第二名是条赤龙。
第三名是条白龙。
第四名是条黄龙。
第五名跃龙门时,水中波浪翻涌得异常猛烈,跨越龙门刹那,一道紫雷在龙门上空划过,待到一条青龙在云雾间翻腾舒展之时,云层中竟隐隐有数道雷电凝结,电光火石之间,几十道惊雷落下,劈到龙门之上!
什么?龙门竟然被劈成了两半!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水中等待跨越龙门的鲤鱼,开始纷纷唾骂起来。
“怎么回事?”
“龙门怎么会背劈成两半?”
“谁弄得?”
“好像是那条青龙,他跨越龙门之后,才开始有雷电劈下来。”
“可恶,你自己既然修行到渡雷劫的地步,为什么还来跳龙门?”
“对啊,那条青龙,你来解释一下,你若是修行有成,何苦挤占我们的名额。”
“对啊,本来就只有七十二个化龙的名额,你都到渡雷劫这一步了,还凑这热闹,有意思吗?”
太白金星看到龙门被劈成两半,震惊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转头问华琚:“这是怎么回事?龙门怎么可能被雷电击中?”
华琚淡淡一笑:“想来是那位青龙原本就有些修为,骤然跨越龙门,体内灵力蓄积太久,便引得劫雷落下,只是龙门原本传承多年,竟然一朝被劈中,真是令人遗憾。”
“你这神情,可不像是遗憾。”太白金星说道,“倒像是在幸灾乐祸。”
华琚不置可否。
太白金星又要点评什么,突然被远处喧闹声引过去。
只见成百上千水族,都要合力攻击那条青龙。
原来能来龙门的水族,多少都有些修为,只见上千水族早已化为原型,将一条青龙围困在中间。
其中能化出双手的,纷纷持利刃出击;原型身躯庞大的,也张开大口要撕咬青龙。
太白金星刚要出言制止,只见身边的华琚瞬间移动到青龙身侧,直面四周的水族,朗声说道,“列位,今年的龙门试炼,到此结束,请回吧。”
“凭什么让我们回去,我们还没跨越龙门呢。”
“对啊,把龙门变回来!”
“就这样结束,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华琚神色自若,轻轻一挥衣袖,滔天巨浪排成一圈水墙,将对面水族与自己和青龙隔开。
“若想跨越龙门,先穿过这堵水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