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云絮悠悠,遥远的天际线投下一束光,洒落在微微起伏的海面上,海鸟展翅蹭过波光,身边跟着无数晨起觅食的同伴,洁白翅羽展开,露出脊背上一线靛蓝,几下翻转,鸟群振翅穿过海浪,下一瞬,几乎各叼着一小片鱼飞往热闹的港口。
海风吹开落霞镇的清晨,穿着藏蓝褂子的船工在码头上穿梭,扛着一件件货物稳步行走在船与货仓间,汗水顺着朝气蓬勃的脸庞滑落。
“嘿咻!扛稳咯!”
“放心。”
“哥、诶哥!少放点少放点。”
“嘿你小子,昨又辛苦去了?”
“那边的别偷懒,早干完早收工!”
监工的老人一身深蓝色布衣,背手厉声呵斥,双眼眯着巡视,嬉皮笑脸的船工便在这双眼下汗流浃背。
老人微微点头,转身迈向下一个区域巡视,只是这一转身,身后又是一阵嬉笑。
老人不紧不慢转头,一群没定力的小伙子笑得肩上货乱颤,周围几个稍有定力的年长者倒是稳住了神色,但也没好到哪去。
国字脸的青年一手扶着货箱,一脸正经:“四叔,咳、这次的颜色倒是很别致。”
“噗哈哈哈咳咳、咳婶的手艺还真是一如既往。”
在男人们的笑声中,老人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呿呿,没人疼的生瓜蛋子。”
说着整理衣摆,月白色腰带缠着深色布料,老人细心整理着腰部褶皱,渐渐走远。
落在栏上的靛脊鸟慢悠悠撕扯下鱼肉,寻着说笑声瞧过去,疑惑歪头,也不明白人群为何发笑。
坐落在海边小岛上的落霞镇,物资丰富,生活平淡,但并不意味着没有风波。
在东澜城,凡是主城登记过的城镇,都会配备几名巡护员。
华焰在落霞镇幸福中心长大,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飒爽姑娘,十二岁时,看着她长大的几十户居民给凑出了上学的费用,小姑娘抄着包袱上了去学校的风船后,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混着饼子吞下。
如今这孩子回到家乡也有一年了啊,背着手的老人看向迎面走来的俏丽姑娘,回想起一年前看见巡护员名单时的惊喜与欣慰,心下感叹。
华焰和同事正巡逻到风浪湾,远远看见武四爷,和同事远青说了声就飞了过来。
脚尖点过石栏,在同事艳羡的目光中腾空,背部展开一双华美艳丽的羽翅,拖着道焰尾跨过海湾,海面染出艳色,直奔对面工作得热火朝天的港口。
“四爷爷!”华焰离着几米远落地,才缓缓走向武思。
“焰巡早啊。”这时倒没端着主事的样子,武思伸手笑着招呼道,弯下的眼角显出慈祥的本质。
“四爷爷,这里又没旁人。”华焰状似苦恼地摆摆手,干脆道,“叫我小焰就行。”
“呵呵,小焰找我有什么事啊。”武思笑眯眯看着眼前一脸纠结的大姑娘,对来者的目的早有了判断,但老人家就是不点出来,就喜欢看小年轻这种活泼的模样。
华焰踌躇了一会儿,也是知道四爷爷爱逗人的性子,也没再客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的申请,中心那边通过了吗?”
“嗯?噢,申请啊。”武思砸吧嘴,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今天早上好像是回复我了。”
“那我通过了吗?”她一脸希翼地看着武思,右手不由攥紧。
“四爷爷你快说啊。”
甚至瞳孔深处都紧张得烧起一簇深红。
嚯,逗过头了,武思仍笑眯着眼,上半身微微后仰,以躲避面前逐渐升温的炙热。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异变突生。
岸边不远处突兀掀起一阵海浪,不祥的深色翻腾,海下隐隐有透明尾鳍拍打,拍起汹涌海浪,朝着码头倾覆而来。
武思想到那巨浪砸下将会对工人和码头造成多大的伤害,就心里一阵剧烈突突,梗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小焰快…”他霎时睁开眼,焦急的呼喊刚吐出一半,一抹深红已经从眼前闪过,眼角也只来得及捕捉到焰尾曳过的一点火光。
一瞬间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声急喝回荡在武思耳边。
“武船头,尽快疏散工人!”
巨浪翻涌,但还未靠近码头便被截下。
华焰展翅冲向巨浪,身下展开数米深红光幕,她压低飞行高度,身下光幕倾斜着撞上浪涛,光幕波浪似的摇曳,包容却也猛烈。
巨浪打来,它便升高,海浪翻涌挣扎,它便死死压制住,绝不放这海浪靠近岸边与码头,稳稳筑起一道屏障。
华焰悬停在海上,任底下波涛翻涌,除了撑起光幕阻拦巨浪,只双眼盯住其中一块海域,几簇火光在瞳孔深处升起。
屏障后,武思站在一出石头堆出的平台上,以绝不是六十岁老人应有的步伐快速而稳健地组织人员撤离码头,吆喝工人秩序离开,国字脸管事则是迅速组织了人员把码头的八座货仓封锁,能救一点是一点。
而跑上安全区域的船工也没有离开,反而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尤其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几乎是双眼放光地看着那团在海上炸开的深红。
华焰已经锁定了作乱海兽的位置,双眼锐利如刀,红色的能量搅入水中,哪怕是属性相冲的对抗也并未让她感到不适,旋转翻搅的能量团将海兽围困在一小块区域内。
她眯着眼,辨认出那透明宽大的尾鳍属于何种海兽后,翅膀扇动,略微降低了高度,无形压迫感溢散。
但她还不能离开防护线,必须等同事前来支援,在远青接受护卫工作后,她才能冲向那块海域,把那只海兽揪出来暴揍。
这样想着,她稳稳操控着身下的屏障压制住不停翻涌的海浪,湿热的水汽还未靠近她便被脚下的焰尾吞噬殆尽。
幸好,她的同事也没有让她等太久。
“焰巡。”身后传来远青镇静的呼声,一年来的配合让华焰知道。
防护已就位,她可以放开手造了。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那刻,更延绵沉静的蓝色光幕在深红后方升起,沉着接替了护卫工作。
远青没有华焰那双翅膀,他屹立在码头,周身萦绕着水色的波纹能量,看向前方缓缓消散的深红光幕。
光幕看上去红得艳丽,实际上温度却不高,只单纯以能量的形式便轻而易举地压下了海兽制造出来的巨浪,些许蒸腾出来的水汽也被光幕牢牢压在水面下,直到沸水融进深海,温度恢复平常。
远青不是落霞镇人,他来自另一个更富庶的城镇,起初分配到落霞镇时,还未来得及体会这边陲小镇的自然风光,便被落霞镇出身同事的天赋糊了一脸。
真是山沟沟出了只金凤凰,一个主城下的边远三级小镇居然出了位七级火师,一级的大城才几位七级异师啊。
庙小妖风大啊,远青望着远处一只能量爪栽进水里的华焰,心里啧啧称奇,手下也坚定地挡住了愈加凶猛的巨浪。
他好歹也是一个五级异师,就算是刚摸到巡护员的就业门槛,那也是五级,还是适合海上巡护的五级水师。
今天也在焰姐的天赋压制下找到信心了呢。
华焰可不知道远青的小心思,她现在也没空去管旁人怎么想的了。
她蹙着眉,个死鱼鬼精鬼精的,在能量漩涡的围困下还试图找机会突破,滑不溜丢的。
几番对峙下来,海兽的两片鱼鳍破损,让它心生退意,在四束能量漩涡的包围下开始找机会下潜。
啧,真让你下去了还得了,华焰眉毛一扬,五指翻动,也开始收尾。
她挥出能量爪搅动,在水下更深处炸火花。
一蓬蓬高热火系能量在水下炸开,这一块水域的温度瞬间上升,像是要做水煮鱼的架势,水系的海兽自然遭不住火系的高温压迫,破烂鱼鳍在水里扑腾扑腾乱扇,摇头摆尾地窜上温度更低的海面。
沸腾的滚水逼着这只海兽慌忙之下迅速靠近了水面。
华焰本来就没打算在水下解决掉这死鱼,她就是想逼它出水。
果然,这鱼一出水,两片宽大的透明尾鳍就开始点水飞奔。
像是后面有猫在追一样,一条鱼在水上如履平地地狂奔。
远青在岸边,手掌搁在眉下,看着那只在水上飞奔的鱼,也没管身后大呼小叫的居民,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这只海兽还剩多少能捡回去写报告。
华焰大大,多少留点吧,他如此在心里祈祷,上天眷顾这条鱼。
但不是上天眷顾,是焰姐照顾。
飞鱼海兽狂奔到一半就倒下了,就它一副活靶子的形象,不一举把它上下四片鱼鳍全烧掉都对不起远青的祈祷。
最后除了透明鱼鳍都烧光,居然留下了全尸。
远青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自从和焰姐组队,他就知道为什么火系的攻击力是十大系里数一数二的存在,每次等他赶到现场,剩下的不是一片焦炭,就是一堆骨灰。
而这次能见到海兽全尸,让他惊奇又感动。
不为什么,巡护员的工资可是有一部分是靠捕获灾兽得到的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尸体,这是钱啊!
老天保佑,尸体健康。
远青看着华焰伸出能量爪,一把捞起鱼尸就赶回码头。
船工们在海兽倒在海面上的那一刻就开始止不住地欢呼,这场景可是难得一见,特别是几个崇尚异师的年轻小伙,更是兴奋得黑脸蛋红扑扑,在武思板着脸几次呵斥下才勉强安静。
武明正摸着下巴感叹道,“华焰这小姑娘不得了啊,咱见过的几个异师有她这么威风。”
听到他夸奖华焰,武思却挺起胸膛一脸骄傲:“那当然了!”
说完武思又瞥了一眼武明正:“呿呿,你才见过几个异师。”
武明正悻悻撇嘴,看着武思走远的背影,小声蛐蛐:“那当然了~”
臭老头好可怕的嘴脸,笑起来像朵菊花。
华焰提溜着鱼尸落在码头上,五六米长的鱼身像条小货船,腹下鼓鼓囊囊,连鱼鳞都完好无损,除了没有那四片鱼鳍,整条鱼像是刚从沸水里抢救出来的,在岸上扑腾喘息。
“是黄级的。”远青都不用掏鉴球,一眼就能判断出,“看这体型,还是一只待产灾兽,嘿嘿,值咳嗯…价值很高。”
“嗯?”华焰正平息着燥热,听着远青语气忽然变化,忍俊不禁。
“武船头。”远青看向远处走来的武思,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焰巡,青巡,这次多亏了二位,我们码头才免了一番巨大损失,真是太感谢了。”武思笑眯了眼,走近弯腰感谢。
远青赶紧扶住老爷子:“不用不用,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华焰听着二人打官腔,不由得好笑。
果然下一刻。
“诶?四爷爷,你这背上的粉布蛮别致的嘛。”远青憋着笑,“这是又惹四娘娘生气,给你缝了个一线天就出来了?”
不怪远青憋不住,六十岁老头子一身简朴的深蓝色布衣,背上却豁了个粉色的狭长口子,俗称“一线天”。
“没结婚的生瓜蛋子懂个屁。”老爷子翻了个白眼,习惯了似的,一点没把这种嬉笑放在心里,“还不看着点小焰的鱼,别让鸟给叼走了。”
远青顺着武思的手指看去。
落霞蓝鸟欺鱼软无力,蹦蹦跳跳啄鱼去。
看见有几只不怕死的靛脊鸟甚至试图在火系大魔王的注视下抢鱼吃,远青直接划出一个水球包裹住这只多灾多难的海兽。
“我也算是出了力的好嘛!”远青是武思老伴家的远房亲戚,还是最受宠的那一类小辈,见到他偏心自然也敢呛他,“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但武思才不听:“嘁,尽耽误我们小焰。”
“哇你这老头好偏心!”
“说谁老呢!”
居然一点不否认偏心是嘛。
华焰听着一老一少拌嘴,郁气已经完全平息下来,掐着气口问道:“四爷爷,我的申请能下来吗?”
此时,她一脸平静,看着武思,也只是脸上淡笑。
“啊。”武思立马停下和远青的呛声,转头对华焰说,“已经下来了。”
武思也平静地看向她:“小焰啊,真的决定好了吗?”
华焰平淡点头,却是一脸坚定:“嗯。”
“好。”武思笑着说,“明天就去幸福中心看她吧。”
华焰已经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用大力点头回复:“谢谢四爷爷!”
武思笑着看她无意识红了眼眶,只是摆摆手,转身去清点工人和货物。
远青自然知道幸福中心和申请的关系,也马上就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众所周知,二十岁正是好奇心害死猫的年纪。
而远青刚好二十岁,所以他选择直接问:“什么什么?焰姐你要当妈妈了吗?”
华焰埋入双手中,狠狠搓了搓脸,抬起头,高马尾的悄丽姑娘对远青淡淡笑道。
“这次灾兽工资没你的份了。”
“什么?!”
惊得几只靛脊鸟振翅起飞,散落几片洁白飞羽,温和海风卷绕着,飞向山顶,阳光刚好,洒在三座闲适转动的大风车上。
就决定是你了!
出来吧!六眼飞鱼.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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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庙小妖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