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一座宅院内。
男子静静凝视着面前展开的画卷。
画中是以护国长公主为原型的神女图,精细的线条将画中人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的模样勾勒的淋漓尽致,令人心生敬意,可见作画人技艺精湛。
景昭面无表情,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低头的眼眸,只有紧握发白的双手透露出他的紧张不安。
侍从敲门而入,“公子,陛下离开了。”
景昭焦急地询问“殿下怎么样?”
“长公主已脱离危险了,陛下在公主府守了一夜公主苏醒后才离开。”
此时景昭的手才缓慢放开,犹如劫后余生,紧握的掌心竟然已经被指甲划破,渗出血珠。
青岳看到也没表现太过震惊,只能默默去拿伤药帮公子涂抹。
公子喜欢长公主简直是府内人尽皆知,这种紧张到伤了自己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今日上朝会正式下旨赐婚,公子日后有正当理由去探望了。”
“殿下不一定想见我。”
自己这招先斩后奏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她的不满,景昭此时没有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果断,只有深深的忐忑和担忧。
不过如此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也做不到置身事外。
前两个未婚夫什么下场他很清楚,他现在也在等迎接他的是什么结果,能成为殿下的未婚夫已是今生有幸。
她处境困难,丞相一派想削她的权。皇上虽然表面对她纵容也想通过赐婚牵制,避免她权利过大。
也正因为临安王府从不站队,只听从皇上吩咐,且景昭年轻毫无建树这才给了他机会。
“青岳,你把从临安王那带来的补品都给殿下送去。”
“属下遵命。”
此时朝堂上,一部分人请求将公主削权,一部分请求皇上设立太子。
姬渊共有三子,大皇子如今而立之年,才情出众,声名远扬,且与人为善在文武百官中颇受推崇,母妃出身寒门,乃没落世族之后,家中只有一人入仕且职位不高。
二皇子年已十五,母妃谢贵妃乃丞相嫡女,出身高贵,为北方世族之首谢氏之女,太后亦是谢氏女,故二皇子年幼之时便已被视作太子。
三皇子尚且年幼母族也较为平凡,是故也没什么存在感。
而今日朝堂,以丞相为首自然是要推举二皇子为太子的。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实现。
姬渊只留了一句“长公主是朕亲封的护国长公主这一点不会变,至于太子之事不急日后再议。”便退朝了。
随着皇上未立太子的消息传入公主府,太监王内华也带着赐婚圣旨来了。
姬天婳此时还在床榻上躺着,虽然已经吃下白修远配置的解药,但长久伪装重病之人对她的身体也有不小的伤害,保险起见还需静卧数日,这样也正符合她久病初愈的样子。
“奴才叩见殿下,殿下千岁万安。”
王内华对姬天婳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恭喜您,陛下给您赐了一门好婚事啊。”
“哦?”“喜从何来啊?”姬天婳不甚感兴趣的模样。
王内华能当上太监总管自然是人精,长公主除了第一任未婚夫景澈世子,陛下又先后赐婚过两次。
一次是王尚书家的嫡长子,美名远扬,才韵不在景澈世子之下,赐婚不久后便被长公主发现流连花柳,私狎妓乐,遂被长公主丈责四十,游街示众,并退回婚约,罚其终身不可娶妻。
第二次是北方世族郎氏本家嫡子,赐婚圣旨还没下,郎氏就被公主以卖官进爵,贪污受贿抄家了。
这两次后陛下原本对给长公主赐婚一事已经搁置了,但公主权利越大,陛下就越要设法牵制。
可此时公主残暴嗜血,杀伐果断的传闻深入人心,再加上前几任未婚夫都没什么好下场,就更无人敢应
正好这时,临安王嫡次子景昭回京,姬渊才想起这么个人,景昭今刚满十八,年岁合适,且临安王立场坚定只听从陛下,便立马召景昭进宫。
“殿下,景昭公子传说洁身自好,年岁十八也没有一个通房,并且这临安王府是陛下的心腹,将二公子赐您做驸马可见对您的宠爱啊。”
“行了,你下去吧。”
“诺,奴才去临安王府宣旨了。”
这边景昭早早得到消息,提前整理好自己,端坐在屋中等待宣旨。
青岳前来通报,“公子,宫里来人了,已经快到前厅了。”
景昭最后整理一下仪容,便往前厅赶去。
与刚赶来的王内华正好相遇。
王内华见此人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袍,墨发被一枚青玉簪稳稳地固定住,容貌俊美非凡,周身气质清冷不宜靠近,长得神似临安王府原世子景澈。
“公子可是临安王府二公子景昭。”
王内华只在景昭刚回京陛下召见时远远看过。
景昭看此人手端圣旨,双手作揖,“正是在下。”
“公子真是风华绝代,王爷真是有福啊。”王内华心中感叹,这临安王府风水养人啊,怎么儿子个个都这么钟灵毓秀,不过都是他们公主的。
景昭对王内华的感叹不置可否,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父亲宠妾灭妻,若不是兄长护佑,他早已不知是何处浮萍,兄长早逝逼得他不得不快速成长。
临安王府地处江南,如今京城只有景昭一个主子在,因此宣旨时只要他在就行。
王内华恭敬地展开圣旨,景昭殷切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长公主姬天婳,金枝玉叶,蕙质兰心,钟灵毓秀,貌若洛神;临安王嫡次子景昭,气宇轩昂,文韬武略。二人良缘天定,佳偶自成,今特此婚配,以成金玉良缘,结琴瑟之好。大婚之期,待公主病愈之后,择吉日另谕。钦此。”
“公子这圣旨您请收好。”
景昭双手接过,眼带笑意:“多谢公公。”
青岳上前拿出准备好的金银,端送给王内华“公公,这是我家主子备下的薄礼还望您收下。”
盘中金银摆成小山高,被红绸缎盖着,约着有数百块金锭。
王内华也暗中高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奴才在此恭祝驸马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驸马爷,宣旨前皇上口谕,让您领旨后去公主府服侍殿下,多培养一下感情。”
景昭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殿下相见,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见殿下了,以殿下未婚夫的身份。
“奴才话也带到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景昭小心翼翼的将圣旨放入提前准备好的锦盒内,放置于床榻前的柜子中,而后又开始思考起穿着来,适才没想过自己今日就有幸得见殿下,故只是只是庄重的穿衣,而现在他认为得再用心点。
景昭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又换了好几身衣服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最后换了一件天青色云纹缎袍,又取来一支墨玉簪子替换了原先的发饰,把自己打扮的活像他哥翻版。
青岳看到后,颇有些无语:“公子真的要这样吗?”
景昭理了理衣袖,一本正经地回他:“非常有必要。”
景昭心想公主应该是喜欢兄长的,并且这样穿的话公主可能一时心软爱屋及乌,能得殿下多一点怜惜也好,不要生他先斩后奏之气。
姬天婳此时已经梳洗完坐在殿中。
小脸未施粉黛,身着暗红色缎裙,裙边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发丝仅用一根飘带束着,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
素心前来通报“殿下,二公子来了。”
姬天婳闻言收起信件,“让他进来吧。”
景昭恭敬地跪在殿外,正前方殿中上座的是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臣临安王之子景昭,拜见护国长公主殿下,恭祝殿下万福金安,平安顺遂。”声音清冽如松,但音调中的略微颤抖暴露了他的紧张。
“上前入座吧。”
景昭得到应允后行了一个极为周到的礼数,缓缓起身进入殿中,心怦怦的跳。
姬天婳也一愣,神情恍惚。
两年未见,怎么会如此像景澈了......
眉眼几乎一摸一样,只是周身气质有所不同。
景澈温润如玉,待人接物处处礼仪周全,犹如太阳温暖着众人。
而景昭虽然容貌与景澈几乎如出一辙,但浑身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姬天婳双眸微睁,不经意间吸了口凉气,激得她喉间一痒,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景昭顿时想上前想要为她奉茶,旁边的素心早已将温茶端至姬天婳手边,景昭只好愣站在原地。
姬天婳喝下茶后一感觉好多了,看到景昭还在原地站着,指了指离得最近的左下方空着的位置“你且入座吧。”
景昭已经平复心情,双手作揖,“谢殿下”鞠躬坐下。
身形如松,背脊挺直,等待着姬天婳的发落。
姬天婳看着他这绷紧的模样一真好笑,“这么紧张干什么,不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吗?”
景昭低头认错,“殿下恕罪,我错了,我不应该没事先向您请示就私自去找陛下赐婚。”
姬天婳上前一步,“现在知道错了,不是还要当我驸马吗?”手勾住景昭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景昭毫无准备的跟姬天婳对视,落尽那双幽深迷人带着探究的眼神,“殿下……”
猛然咳俩两声,离开了对视,立马转移话题景昭顿时清醒,“公主您身体还好吗?”
姬天婳在他咳嗽时就松开了手,“没什么大碍。”
姬天婳没想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的就想要靠近那张与景澈相似的面容。
“你来的正好,你也是时候入仕了。”
凉州那种地方不适合他施展拳脚。
景昭是个极为聪明的人,除了文学上与景澈不相上下,武学上也极具天赋。
姬天婳本想等改革官制后再叫他回来,不过现在来也正好。
景昭现在也看出姬天婳没有罚他的意思,“殿下有事派我吗?”
“明日你就去礼部报道吧,帮我看着礼部侍郎。”
现在的礼部尚书之位空悬,由侍郎周谦主管,周谦为人刻板,极其看不惯女子当政,其师从谢氏,自然拥护二皇子上位。
四年一次的秋祭由礼部主要负责,这次的秋祭姬天婳会与姬渊一同祭拜天地,故不可出一点差错。
景昭双手一并作揖,“遵命,但凭殿下吩咐。”
他这一行礼,叫姬天婳看到了掌心的伤痕。
二人离得极尽,景昭行礼间姬天婳瞟见他手心的伤痕,“你手怎么回事?”
景昭武功极高,甚少有人能上他。
景昭将手藏于身后,“没什么,殿下您看错了。”
姬天婳脸色逐渐暗沉,景昭能感觉到她上升的怒气。
“伸出来。”语气威严不可违背。
景昭只好伸出双手,“不小心被猫抓伤了”
“这是猫的抓痕吗?”
景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殿下就别问了,不是什么大事。”
“涂药了吗”
“已经涂过了”
姬天婳想着景昭可能跟人打架了不好意思说,也没当回事,“留下吃饭吧。”
父皇应该去很乐意见到这个画面。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