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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绿眸

作者:章珣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鼓声在房间中飘荡,环绕在赤裸着精壮上半身的陆晏听周围,无端添上几分诡异。


    陆晏听原本刻意避开了眼神,却忽而被这叮叮咚咚的声音吸引,猛然转回头去。


    一只红皮虎头鼓,两颗半透明玉珠鼓槌……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伸出手将那拨浪鼓一把打掉:“别碰它!”


    陆昭宁一愣,手上的拨浪鼓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坠落在榻上,虎口被陆晏听的手劲震得发麻,她抬眼望向对方,只见那张平日柔和俊俏脸紧绷着,微红的薄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神也带着几分冷漠的怒气。


    她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指无措地抓了抓褥子,又想去将拨浪鼓拾起来,还给她。


    她刚伸出指尖,一只大手却率先越过她,将拨浪鼓拿起来,背在身后。


    陆昭宁手指一拐,默不作声地将微微发皱的褥子理平。


    惊风堂向来是不对她设禁的,否则以陆晏听身边侍卫的功夫,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小时她还同姜鸾琴一道住流西园的时候,就总会偷偷溜过来缠着陆晏听,第一次夜里溜进惊风堂时,陆晏听把她哄睡后又抱了回去,被她醒来后大闹一场,从此以后,他也就任她留在这儿,哪怕人没来,夜里也会留一扇小门虚掩着。


    后来她有了自己的院子,加上又长大了,夜里不来了,但惊风堂依旧任她出入。


    她不知自己今日触碰到了阿兄的什么禁区——一只藏在床板里发旧的拨浪鼓。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陆晏听背过身去,将拨浪鼓远远放至书案底下的地板上,又走到山竹纹的屏风旁,取下方才随手搭上的衣衫,一板一眼地穿好。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窗外的竹柏沙沙地摇着叶子,伴着几只蟋蟀无意义的鸣叫。陆昭宁盯着眼前人的背影,一股恐慌的陌生感忽而涌了上来。


    她好像真的不了解眼前这个陪伴她数十年的兄长。


    他不会和她谈及自己的母亲,不会分享十岁前的经历,不会谈及自己身上的疤痕是如何来的,也不说学堂里有什么趣事,不说自己每日忙些什么公务,有没有同僚为难,也不说自己在私下调查些什么,就连一只拨浪鼓,也不许她碰。


    他从不要求她去做一个对他仕途有助力的名门淑女,只会顺着她的心意教她骑马甩鞭,护着她给她出气,听她说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再给她想办法送到眼前,却从不多做其他的。


    他像是棵逐渐枝繁叶茂的大树,只是想护着她,却不需要她插手他的任何事。


    可她并非只会惹是生非,她也长大了。


    “阿宁,日后不要——”


    “阿宁知道了。”


    她颔首敛眸,将手掌叠在侧腰间,微微屈身。


    同心髻上的山茶木簪斜斜矗着,在耀眼的红玉金银钗饰中露出半朵不成型的花,水红的云锦袖堆叠在雪腕间,水瀑一般垂落腰间。


    陆晏听神色一怔。


    她没有为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气恼,也没有对这只拨浪鼓表现出任何疑问,只是淡淡地、庄重地行了个礼。


    “阿宁!”看着陆昭宁转身,他心中猛然一紧,手指一颤,却不敢伸手去拉她。


    “阿兄可有什么要说的?”


    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可总是阿兄先低头来哄她。陆昭宁不想这样,可陆晏听却从来都不会指责她。


    “阿兄方才着急了。”


    只说着急,只会道歉,却从不解释。陆昭宁咬了咬唇,惊觉自己竟然这时才发现。她转过身去,低声道:“是阿宁的错,不该来阿兄房间胡闹。”


    她快步走出去,陆晏听这次没有留她。


    “徐青,”陆晏听将屋外守着的人唤来,“把那东西烧了吧。”


    徐青方才瞧见二小姐走出去,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顺从主子的吩咐将那陈旧的拨浪鼓拿了出去。


    陆晏听坐在榻上,神色几分颓然,眼神虚焦地望着棕木的屋顶。


    昏黄的烛火一晃一晃,在榻后的雪青帘上映出道落寞的影子。


    “我不该留着它的。”


    窗外的火苗一簇一簇,跳跃着吞下了陈旧的羊皮鼓,鼓面上斑驳黯淡的棕黄血痕,也一道湮没在飞舞的灰屑之中。


    *


    一夜无眠,陆昭宁睁开眼,糊成团的脑袋里还是雾蒙蒙一片。所幸今日休沐,不必再去闺文院被老师逮着问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嘈杂地聒乱了大片的山茶。陆昭宁揉揉眼睛,盘算着日后的打算。


    陆晏听不过是把她当长不大的小孩子罢了。她大可以借着这次闺文院的考核,重新正一番自己的声名。


    往日自己懒得理那些乱传闲话的闲人,但也不妨碍她此刻重新捡起名声来。


    就如陆明钰所言,多多少少学了些,取个好听些的名次,也不寒碜。


    “小姐,”她正于内心重整旗鼓,云黛忽而从帘外探进一只眼,“今日夫人宴客,您可得早些起来准备准备。”


    陆昭宁猛然弹起来。是了,前几日舅舅在外头应酬,今日才得闲,恰好又逢休沐,母亲因此特意安排了家宴。


    “几时了?快把我眼睛拿来?”


    她匆匆忙忙跳下床。不一会儿,丫鬟们涌进来,有条不紊地服侍人洗漱更衣,梳发描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陆昭宁便出现在了毓文厅。


    贺兰鸢早坐在了下首,一双碧玉的眼珠朝她扫来,外边的眼眶弯成一道弧,招呼她:“阿宁来了。”


    他大概也就三十三四的年纪,许是因着未成家的原因,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眉目间还带着几分潇洒的气质。陆昭宁笑笑,又瞥见母亲的眼色,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家里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陆昭宁一眼扫去,身侧雕花扶手靠背椅上却显而易见地空着。这是陆晏听一贯的位置,但陆昭宁没开口。


    “阿兄今日有公务在身,得晚些回来。”陆明钰瞧见她的眼神,轻声道。陆昭宁没想问,但也点点头。


    “那年阿姐成亲时,我正好在外边,没来得及赶回来,因此也没见上陆侯爷一面,”贺兰鸢笑着抚上茶盏,“今日同姐姐与各位外甥初次见面,在下也略备上份薄礼里,全当是为当年缺席婚宴一事赔罪了。”


    说完,几个丫头端上些璎珞首饰,全是镶嵌的各色玉石,还有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锁,瞧着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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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易嘉的。


    姚姨娘得体地笑笑,客套几句,差人收了下去。陆明钰早就暗暗瞥过去了,心下飞快地打着算盘,只是碍于场面,不好太过明显。


    贺兰鸢是个谈话的好手,见多识广,谈吐不凡,这宅子里的人大多没机会去闯南走北地瞧一瞧,因此全被他所说的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吸引得入了迷。


    “舅舅,”陆明钰微微前倾着身子,“您做这珠宝玉石的生意,利润——”


    她话未说完,便被姚姨娘轻轻瞪了一眼,只好将剩下的话尽数咽了下去,又扯出端庄的笑容来。


    “这珠宝玉石,在我们西域那块,说不上昂贵,但倒卖至大晟,除去路途人力,能赚三四倍,不过这还不是大头,小姑娘,你若是——”


    “她哪懂这些?”姚姨娘笑着打断道,“不过小丫头片子瞧着珠宝漂亮,问着玩儿玩儿罢了。”


    贺兰鸢不再多说,只笑笑,看了眼陆明钰,饮下一口清泉龙井。


    “那位便是陆大公子了吧?”


    闻言,陆昭宁朝门外瞥去。陆晏听还穿着一身深绿的官服,似乎是刚从马车上下来,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母亲,姨娘,我来晚了。”


    他只迈进门槛一步,垂首向姜鸾琴见礼。陆明钰同陆易嘉也一道起身。长幼有序,不过这一类礼节向来是被陆昭宁忽视的,但她今日也起了身。


    “过来见过——”


    “舅舅。”


    姜鸾琴的话特意只留了半截。毕竟陆晏听正儿八经的舅舅可是当朝天子,谁也不敢妄自给旁人加上这个名头。


    但陆家纵然是后母,也是母慈子孝的,在陆昭宁记忆中,陆晏听从来都是给母亲面子的。


    陆晏听转过身,几步走至贺兰鸢面前,抬起眼,对上一双淡绿的眼眸。


    墨黑的锦靴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但又立刻定住。


    陆晏听觉着心中有些发凉。


    他微微掀起眼皮,又一次瞥向贺兰鸢的眼睛。


    绿色的眼睛,是比他的官服要浅淡得多的绿,像一湾清泉微微映着些绿树青草。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想起前几日在宫宴上瞧见的,西域人的瞳孔并非深色,淡黄的琥珀、清浅的水蓝,有着这样的绿,也不出奇。


    他想侧脸看一眼陆昭宁,或者去看一眼姜鸾琴,可是都不行。他僵硬地直着脖子,轻轻眨眼,又抿唇笑笑,牵动着脸上的五官:“舅舅的瞳色真特别。”


    “是了,我们的瞳色,在大晟见得少。”


    陆晏听点头,这才转身面向姜鸾琴:“母亲,舅舅,晏听先去换身衣裳,再来叙话。”


    “去吧。”


    他转过身,冷汗还黏在手心。陆昭宁就站在他身侧,同他擦肩而过。


    他不敢去看她,哪怕余光已经瞥见了她微微下垂的眉眼,轻轻抿起的红唇。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曾经他日复一日的噩梦,梦寐以求的报复,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忽而全都化作了成团成片的迷茫。


    阿宁啊,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你最亲的人在害你,你会如何?


    如若那害她的人中,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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