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这是你要的材料”,黎镜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又转向另一边抱着手站着的女人,“孙总监也在呢。”
林绮文穿着一身干练的杏色,整个人容光焕发,笑道:“真不错,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你能不能应付得来斐金那件事,事实上你呈现给我的结果没有令我失望。”
孙静附和道:“可不是嘛,宣传部磨了Leekoo好一阵子,小苏一出马,Leekoo就同意了签约代言,我还真没想到你和Leekoo竟然是老同学!”
黎镜说:“都是森风在背后支持,否则只有我,是没资格站上谈判桌的。”
林绮文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办公室里只剩她俩。
见孙静想事情想得出神,林绮文提醒她道:“咖啡都凉了”,又好奇她的看法,“你在想什么?”
孙静长叹一声:“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们才正值壮年,那些小年轻就迫不及待地冒头了,气势很足呐,可不能小看了他们。”
她问:“诶,你这个直系师妹,小苏,她还那么年轻,你就把她拔到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高度,要知道我们在她这个年纪时还在公司底层摸爬滚打呐,虽然她确实有本事,但是你有信心控制住她?就不怕她翅膀硬了,哪天带着满级经验头也不回地飞走,另攀高枝?”
林绮文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俩都知道前段时间恒兴向苏陌抛出橄榄枝一事,如今看来苏陌拒绝了。
孙静补充道:“是应老爷子的孙子,可真有他的,一回国就敢明目张胆地抢我们的人!”
瞧瞧,咱们孙总监又沉不住气了。
她也只会在面对林绮文时发发牢骚,毕竟两人是大学时就混在一块儿的好闺蜜。
所以林总不怒反笑:“他们年轻人的手段算什么?跟我们那时候比起来,跟他爷爷比起来,连小巫见大巫都称不上。至于攀不攀高枝,别人我尚且犹豫,但是苏陌不会。”
“何以见得?”
“她的家庭背景决定了她不能冒险。”
……
青禾巷口的饺子铺,比之八年前简陋的店面,现在规模不仅大了,还重新装修了一遍。前来用餐的食客在原来那批老食客的基础上又多了一批。
黎镜肯定黎曦这种人以及跟她一样的那群人,当然了,她曾经也属于那类人,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愁吃不愁穿,要什么有什么。
她反正记得很清楚,当初黎曜挨罚,她也挨罚,她受到的惩罚是他们仨中最大最多的,而黎曦反而一直躲在他们身后,没怎么挨过打。
所以她还是愿意相信黎曦这个小屁孩就是没吃过太多苦,没见过众生疾苦,干脆把她送来刘秀娟的点帮忙干活儿。
她千叮咛万嘱咐:“妈,你有事尽管使唤她,别看她四体不勤,其实有的是力气。放心吧,不用看在我的份上留她白吃白喝,我跟她没有交情!”
她还告诫黎曦:“在这儿没人惯着你,想混口饭吃就干活,想不劳而获就趁早回家去。而且我事先声明,我妈身体不好,你可别跟她闹脾气哦!”
黎曦这种未经真正社会毒打的孩子,黎镜认为她一天都待不了就自觉回家去了。
但是…
“阿姨,这个面怎么越和越多嘛?”
“加水加面要适当。水加多了加面,面又加多了再加水,可不就越和越多嘛!”
“阿姨,胡萝卜切丁要切多碎?”然后她双手捧着菜刀,哐哐砍向砧板,胡萝卜丁没切出来,但是萝卜碎尸满厨房飞。
“阿姨,你为什么直接尝生肉?不怕拉肚子吗?有寄生虫怎么办?”
“我…只是用舌尖碰了一下指尖尝尝咸淡,不至于拉肚子…而且,店开了好多年了,没有寄生虫!”
“阿姨,为什么我的饺子捏不出像你捏的那种褶皱?你看…”
看见躺在黎曦手里的饺子——不仅没有褶皱,她居然还把面团揪出两个小啾啾,用指甲在形体两边掐出“眼睛”……
刘秀娟两眼一黑,她看见自家女儿带回的这个女孩的第一眼,首先觉得女孩非富即贵。因为她当初可是应家的首席保姆,对他们富人的识别还是很准的。
所以刘秀娟也没指望黎曦能干活儿,虽然黎镜嘱咐她不要对黎曦客气,可毕竟人家是大小姐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能让她下厨不成?
俗话说“不怕人笨,不怕人懒,就怕人又笨又勤快”,诚不欺刘秀娟。
“闺女啊…我们是在包饺子,不是玩橡皮泥…”说完这句话,刘秀娟自己都被气笑了,要是黎镜在呀,她肯定她一定会被气得“嘎巴”一下撅过去。
没办法,刘秀娟只好安排她擦擦桌子,挪挪凳子,厨房就别再进了。
活计突然变得清闲,也没多少桌子需要擦,所以黎曦空闲的时候就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画笔,坐在角落里,用大腿垫着本子画画。
然而在她眼里稀松平常的爱好,在刘秀娟眼里就成一门了不得的技术。
晚上店铺打烊,刘秀娟见她还在画,于是倒了茶,还有花生瓜子,招呼她过去坐坐。
“小朋友,你画得真不错!哎呦是在画今天用餐的顾客是吧,你瞧瞧,画的真像,我一眼就看出你画的是我家的店!”
“真的吗?”以前从来没人如此毫不吝啬地夸赞过她的画技,她觉得刘秀娟怕不是在夸大其词。
“真的呀!我跟你讲,别看我现在在这儿守着这家铺子,我以前在应家,就是那个应家,干了十多年的保姆,应家走廊里挂着很多老爷子收藏的油画,但我看着都一个样儿,还没你在本子上画的好看!”
黎曦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应家?哪个应家?该不会…
她再确认:“哪个应家?”
刘秀娟边磕瓜子边说:“临姚,还能是哪个?‘应’又不是常见的姓,当然是恒兴的应家呗。”
“果然…”黎曦垂着眸子,心想,怎么这个世界如此之小…
不过她又想到那晚,应忱或许不是因为她才停车,也许是因为苏陌,因为苏陌的妈妈曾经是他家的保姆,想必苏陌和应忱是有些交情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刘秀娟将她的低落情绪看在眼里,想来这孩子是富贵人家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于是忍不住多嘴劝劝她,“你的家人肯定在担心你,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说你…在朋友家留宿一晚,好让他们放心呐。”
提及家人,黎曦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立即晴转阴,阴转雪,雪上加霜。
“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我在他们眼里只是工具,没用时就修理一顿,他们…他们现在要强迫工具嫁人去了!”
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刘秀娟竖起耳朵。这…这…这就是电视剧演的豪门爱恨情仇?如今已经到了因为逃婚而离家出走这一步?
唉,这位黎小姐虽然笨笨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是模样生的不错,心里弯弯绕绕不多,是个好孩子。
难不成是因为她要嫁的男人…老?丑?不成器?还是有某些难以启齿的先天不足?
造孽呀!
“闺女呀,你条件那么好,咱不喜欢就别嫁了哈,婚姻蹉跎人,没人能在婚姻里讨到半点便宜。”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她。
这话在黎曦那儿很是受用,她以为遇到了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忍不住抓着刘秀娟的手感叹道:“就是说啊!谁要嫁给那个应忱嘛,他骄傲又自负,严肃话不多,特能装!况且我们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块儿去!”
据她所知,像应忱那样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她姐姐黎镜!两人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目中无人,同样的爱算计……!
所以当初他俩能玩到一起。
“谁?!”
应忱?!
她的联姻对象竟然是阿忱啊?!那孩子怎么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不老、不丑、也并非不成器。
相反,阿忱那孩子长得帅、年轻有为,家教好。
这种条件打着灯都不好找,小姑娘居然没看上?
不过临姚黎家嘛,刘秀娟当然知道的,她在应家混了十多年,往来宴请名流富豪的诸事她都参与,自然见识过各个世家。
黎氏和应氏能称得上一句“门当户对”,也难怪两家联姻,要是她,她也会这么选。
“话…又说回来了…”刘秀娟恨不得收回刚刚的话,“应忱那孩子,我也算比较了解他…在临姚你们同一辈人里,他不算差劲吧?就算我不清楚他现在怎么样,但是起码人家肯定长得帅,结婚也有面子不是?”
面对刘秀娟反水,黎曦可不乐意:“阿姨,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
“怎么不能啦?明星难道是靠才华买别墅买游艇的?”刘秀娟反驳道,“其他一切都是浮云,只有帅,能保证进棺材前一刻都是帅的!死了也赏心悦目!”
说完,黎曦也不气了,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听见这种歪理。
两人笑作一团,她觉得和这个刘阿姨特别投缘,虽然差辈了,但是交流起来不像长辈晚辈,更像朋友。于是问她:“你原来在应家多好啊,报酬多,环境好,还体面。能在李阿姨手下待十多年,肯定是你自己辞职离开的,不是被辞。”
刘秀娟:“嗯。”
“那你为什么离开?在这儿开店又累又麻烦!”
刘秀娟笑道:“在应家就不累不麻烦呀?”然后叹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都觉得我那个工作好,问我怎么要离开,是不是不知好歹。但没人知道我在应家那种家庭里做事,不敢有松懈怠慢的时候,身边的同事都是人精,我没办法跟他们抱怨。别人呢又劝你为了钱忍一忍,我说忍吧忍吧…到头来天天操心,反而把自己憋出一身病,有钱没命花,意义何在?”
黎曦垂眼。
刘秀娟接着道:“虽然开店很累,风险也大,有时候赚的多,有时候赚的少,没关系呗。赚的多时就忙它一阵,赚的少时就休息休息,钱够花,时间自由,邻里乡亲和善,多好嘛!”
“人这一生,总要为了自己的自由努努力,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