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范青松使劲搓着衣裳,盆中的清水变成浑浊的泥水,“现在的日子再苦,也没有逃荒的日子苦。”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有干劲过。他时常恍惚,是不是这有妻有儿有奔头的生活就是真的。
他们住的房子只有两间,炕只有一个,虽然每次上炕他都拖到很晚,虽然程娘子搂着小六离他很远,但他们在一个炕上,再累也挡不住地身心澎湃。
在人前唤她“夫人”或是“娘子”的机会很少,也不是没有,每一次他都心上荡漾。
程娘子有才有貌,他何德何能。
程媺坐在堂中放空,回神发现范青松看了她好几次。
衣裳他已经搓好晾了起来,水也提了一桶回来。
“你想说什么?直言就是。”
范青松搓搓手,有点难以启齿,“运来客栈的掌柜窦乙,他托我找您说说,他想知道他婆娘的下落。”
程媺沉下脸,“他不知道女人被抓过来会遭遇什么吗?”
范青松默然,他也劝过窦乙,不要抱有幻想,知道了又如何,他能心中不在意么?“窦乙藏了一串金珠,想拿它换人。”要换人为何不一开始就做,这都过了两个多月,该遭遇的都遭了。
程媺心中虽忧,依然期盼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遭,“我会让人带信给上官端,请他来视察春播情况,顺便让他帮忙问一问。”
范青松拿出金珠,递给程媺,程媺盯着圆润的珠子,想象窦掌柜会藏在何处藏了这么久,迟迟伸不出手接。
“你先拿着吧。我去找小六。”
程媺在村中第二家找到了和塔利在一块玩的小六,小六神神秘秘地说:“塔利的婶子要生小宝宝了。”
程媺知道村里那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年纪很小,面容稚嫩,肚子很大。
“发动了?”
“在家里叫唤,我和塔利还趴在门外听。”
“等她生下小宝宝,你代娘送份贺礼过去。”
小六蹦蹦跳跳,“娘要送什么?”
程媺在空间里扒拉一遍,能拿出来,又不惹眼,又恰好是对方需要的,恐怕只有小米啦,还不能送多了,一小口袋足矣,没人会来问她从哪里弄来的。
要是真有人来问就说上次换种子时换的。
程媺的小米没有送出去,因第二日一大早,听说塔利的小婶婶难产而亡。
小六嚎啕大哭了一场。
“娘,生孩子是喜事,为什么会死人?”
程媺心头沉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生孩子对女人来说犹如过鬼门关。因生孩子而亡的女人太多了。”
她又想起了牧云的娘,因生孩子留下后遗症的女人也不少。
主要还是这个小婶婶太年幼,身板也不健壮。
“幸好娘亲没事。”小六紧紧抱住程媺,她此时无比自豪自己的娘是最厉害的女人,一下子生两个都没事。
程媺淡淡地笑开,是啊,她很幸运。
此生,她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走到这鬼门关。
程媺还是让小六把那口袋小米送去塔利叔叔家了,娘走了,儿还在,将小人儿养大也不容易。
小六去了很久回来,回来又是开开心心的模样,“娘,我学会挤羊奶了。刚才我和塔利在羊圈里挤了四头羊。以后小丽鲁就喝羊奶啦。”
小宝宝还是幸运的,有羊奶喝。
“她叫丽鲁?是个女孩儿?”
“是的,和我们一样。”
程媺传信出去,没过两日上官端就来看春播情况。
程媺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内州这一方原是上官端的外家之地,小山坡上有片坟,上官端清明时节特地去祭拜了。
上官端身上有一半汉人血统,几十年前蒙汉通婚也是寻常事。
他外家的部落被灭后,边线封锁,他便一直没有回来。
说起来,蒙人灭了他母族,燕廷灭了他父族,他没道理不记灭族之仇来帮蒙古,程媺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上官端是站在了徐桓这边,剑指燕廷。
“靖王徐雍宣城这一战,推来了红衣大炮,真够唬人的。”上官端在视察完春播情况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程媺说了这么一句。
红衣大炮?现在战场已经开始使用热兵器了吗?
程媺试探道,“听说仿自夷人的船炮,威力甚猛。”
“是啊。”上官端咬牙切齿,“靖王真是不服输啊。”
“今春之战本就是你们先挑起。”
上官端的视线在她面上扫过,阴恻恻地,“你还与有荣焉?他们彰显国威,又不是救你们。”
上官端在高处远眺大片农田,水光潋滟,青苗抽穗,“程娘子是个能人,燕廷竟然意识不到你的价值。程娘子,你为其效力,不值得啊。”
坡上洒下的草籽已点青成片,青绿如茵。
晴日万里,微风拂过,心情就是无端地好起来。
“我效力的不是朝廷,上官公子怎会明白。”
他走的时候,程媺赶紧提了窦乙拜托的事,上官端挥挥手,“都做营妓了,他要赎人拿金来。”
程媺连忙请范青松将窦乙的金珠拿出来。
上官端让人收下便走了。
过了两日,果然将人送了过来。
窦乙的婆娘叫季葱,窦乙领她过来拜谢程媺,程媺还夸赞了几句窦乙有情有义。窦乙的话也说得好听,但季葱并未因此生出欢喜来,她面容苍白,心事重重。
不是程媺敏感,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叮嘱范青松,“你多关注窦乙两口子,有什么事能帮则帮。”
当晚,季葱就投水了,范青松给救上来的。
程媺听说后,当即赶到窦乙他们的小屋里。
浸过水的身子瑟瑟发抖,能听到牙关打战的声音,程媺让窦乙和范青松再去多找些干草过来。
程媺劝慰季葱,人要向前看,过去的事让他过去。
季葱横眉冷对,攒出全身的力气对程媺淬了一口。
瘦脱了相的人眼里全是怨毒,“你这么能看开,当初怎么不进妓营!”
“叛徒!”
同为被抓来的女人,遭遇天差地别,一点点示好就让她承受不住。
程媺不再多说。
窦乙和范青松分别找了些干草来,拢在一起,给季葱盖在身上。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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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范青松担忧:“此次寻死不成,恐有下次。”
程媺心里闷,“要是不赎她,她应该不至于此吧?”
范青松半垂下头,“我记得我奶说过,寻死的人都是在求生。”
程媺心中一震。
人要是没有活的欲望,怎么会如此痛苦,季葱在求什么?她在求一条生路。
怨恨她,唾骂她,是她为了能活下去。
回到家中,小六惊醒,“娘,你们都去哪儿了?”
“没事,继续睡吧。”
第二日,程媺要下地,让小六给季葱送两个蒸好的土豆去。
特别叮嘱,“要是她生气要砸,你就让她砸,她骂你就听着。”
“为什么?”
“你听娘的就是。快去吧。”
没过多久,小六颠颠地去地里找程媺。
“娘!”
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程媺忍不住笑开,“你怎么了,走路当心点,刚才差点崴了。”
“娘,那个伯娘太坏了,又砸东西又骂人。”
“嗯。”猜到了。程媺问,“小六吓着了?等娘忙完,午间娘亲自过去一趟。塔利在山坡放羊,你去找他玩吧。”
“不是!娘你听我说,是她被我吓着了。”
小六双腿岔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给她演,“她骂娘是叛徒,我就骂她是叛徒,我说我娘求爷爷告奶奶说尽好话帮忙把你赎出来,你转头就咬我娘一口,你既是叛徒又是狗!她都气吐了。”
程媺哭笑不得。
午间她亲自端着大碴子粥去了一趟,季葱发烧了。
窦乙致歉,“她烧糊涂了,说了些胡话,程娘子别放在心上。”
“她心里头有气,你也多担待一些。把粥喂给她吃,不然骂人都没力气。”
程媺故作轻松,实因窦乙人太闷了,程媺都快忘了元宵那日第一次见窦掌柜他有多热络了,就是蒙兵入侵时他跪在上官端面前乞求的时候,浑身也是一股劲。
现在的他眼里无光,面上无华,嘴里无话,身上没劲,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他失去了全部,客栈,家里人,自己的自由,名誉,程媺对他说不出安慰的话,男人应该比女人更坚强吧,毕竟安慰都是苍白的。
过了几天,吃饭时,范青松忽然说道,“窦掌柜家里那位,或许烧坏了脑子,疯了。”
程媺放下碗,不解,“不是说大好了么?”
“我听郭振说的,她在房中一会儿惨叫一会儿疯跳,折腾得很。今儿还跑出去爬树,从树上摔了下来。”
那些人都挤在一处圆券顶的房子里住,稍有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会儿我去看看她,你吃完了去给守卫说说,看能不能给她弄点药来吃。”
“没有大夫,吃什么药也不知道。”范青松犯难,“而且抓药费大钱,窦掌柜不得愿意。”
“娘,我吃完了,塔利在外头喊我,我先出去了!”
小六风风火火跑了,她不在,程媺正经想问范青松一个问题。
“范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依你看,窦掌柜为何事隔这么久要把人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