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书业决定的事情向来都是九头牛都难以拉回的倔。
面对向清歌的强烈抗议,向书业并没有懂她生气的真正原因,叹了口气,悻悻地走掉了。
透过窗户,看着楼下向书业夹着烟离开的背影,向清歌气得目眦欲裂,“唰”一下拉过了窗帘。
楼上,向清歌在气她爸妈的独断专行。
明明她和林越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却过着任凭宰割毫无话语权的苦日子。
楼下,向书业苦着脸往外寸。
家里的糗事碰上一双儿女的叛逆期,可谓是祸不单行。
月光中,他看着自己孤苦伶仃的影子,突然很想给天下所有爸爸献唱一首《我的老父亲》。
一曲终了,再来一句古早味十足的“蒜鸟蒜鸟,都不涌易”作为结束语。
如果向清歌和她爸是三体人,一眼就懂彼此心中所想,把话都说开了,就不用各自揣着一汪苦水。
可惜这里是地球。
物理学家还没相继自杀,主还没有注意到虫子。
向清歌只能和她爸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冷战。
同时,这场单方面的冷战提醒着向清歌:做人不能三心二意,这头在冷战,另一头的冷战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
贺时年有帮外婆做早点的良好习惯。
所以周三早晨,向清歌比平时早起来了二十分钟。
五点四十的天将明未明,晨雾弥漫,适合各路神仙鬼怪出来游行。
向清歌太过睡眼惺忪,自我感觉也如同仙人一般,腾云驾雾地飘到一楼餐厅。
等和贺时年探究的目光相撞,向清歌瞬间清醒,一下子从九天之上跌到了人间。
她立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说,她误会了人家,在察觉自己的问题后,应该道个歉。
事实上,向清歌的确准备这么做,才舍掉了二十分钟宝贵的睡眠时间。
可——
她嘴唇刚动了动,站在冰箱门口取鸡蛋的贺时年突然跑了。
跑得匆匆,两手空空。
一分钟后,贺外婆骂骂咧咧地从厨房里出来:“怎么连取个鸡蛋都能忘?两三步的距离,你比我还老糊涂。”
贺外婆自己从冰箱里掏出三颗鸡蛋。
转身瞥见楼梯上的向清歌,外婆一愣,热情地招呼:“起来啦?今天咋起得这么早?”
“哈哈。”向清歌尴尬地笑着,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小心翼翼地尾随贺外婆进了厨房。
“哎呦,饿了吗?”贺外婆才发现向清歌跟她来了厨房,急忙要给姑娘舀粥。
向清歌拿起案板上的鸡蛋,解释说:“没有没有,外婆,我是来帮忙的。”
贺外婆忙活成残影的身形一滞。
随即笑得眼尾褶子堆在了一起,好半晌,才伸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向清歌为了道歉混进厨房,同贺时年一句话还没说呢,先把贺外婆惹得笑到眼泛泪花。
心里的一桶尴尬快要溢出,向清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往煎锅里打鸡蛋。
她又花费很大力气,垒好勇气的城墙。
转身想对贺时年说一句“麻烦递一下铲子。”作为他们消除误会的第一步。
可向清歌转身的时间没掐准。
贺时年和她心有灵犀,也选择了在这个时间匆匆逃跑。
贺时年觉得今天实在恐怖,接二连三地撞上向清歌。
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说一句话,会把本来心情就糟糕的向清歌气跑。
为了避免把别人气跑,贺时年选择——自己先跑。
“外婆,我肚子疼。”贺时年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飞快地拉开厨房门走了。
转身只看见瘦削背脊的向清歌:“……”
向清歌勇气的城墙是个豆腐渣工程,瞬间就塌了。
她兴致缺缺地拿过锅铲,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鸡蛋身上。
没和贺时年说上话,但自己起码煎了两个鸡蛋,也算小有一番成就。
向清歌这么安慰着自己。
又两三分钟后。
向清歌头疼地看着和锅底难舍难分的漆黑煎蛋,觉得她的头此生再难抬起来。
她关了火,讪讪地看向贺外婆。
贺外婆看见小姑娘不对劲的神色,又看见她下意识往锅前挡的动作,瞬间就明白了状况。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嗷。”贺外婆和蔼地笑着,走过来帮向清歌收拾烂摊子。
向清歌羞耻心作祟,头都不敢抬。
贺外婆理着锅底的糊蛋,突然语气缥缈地说:“我闺女和你一样,爱凑上来帮忙,也经常帮成倒忙。”
向清歌一愣。
她听她爸说过贺外婆家里的情况,但她自己的麻烦都一箩筐,没有对别人命运产生感触的闲情。
而自从住到贺家以后,贺外婆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是个笑眼眯眯的老奶奶。
身体健朗,神智清明,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直到此刻,向清歌看着贺外婆又去揉眼睛的手,突然懂了刚刚外婆为什么笑到眼泛泪花。
她终于感受到,眼前的贺外婆不仅是外婆,还是一位早早就没了女儿的母亲。
“外婆,你再教我煎一个吧。”向清歌把面子扯下来装进了兜里,凑近外婆说。
贺外婆笑着答应。
厨房里多了些欢声笑语,多了些温情的烟火气。
屋外,晨雾和冷冽都在渐渐褪去,魑魅魍魉纷纷退场,尘世就成了芸芸的人间。
这顿早饭让向清歌窥见了一条河的流动。
她不能像之前那么淡定坦然,事不关己了。
之后几天,向清歌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到贺外婆身上时,心底总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贺外婆不识字,也没有什么绣花绣鞋垫的爱好。
每天除了按时饲养她和贺时年之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和社区里的其他老太唠家常。
周六下午放学早,向清歌顶着拼死燃烧的夕阳窜进社区时,刚好撞见贺外婆和其他两三个老太太也在回巢的征途上。
她规规矩矩地挨个打了招呼,手被贺外婆牵着,前脚后脚地跟贺外婆往前走。
“走,到我家吃饭!”四号楼下,一位老太热情地招呼她们,“我儿子在做炒鱼,还有那炒虾尾,你们年轻人爱吃。”老太指了指向清歌。
向清歌立马腼腆地摇头。
另一位老太太也摆手:“不了不了,我女儿今天带着孙子回来,我要回去给她带孩子哦。”
一阵拉扯推诿过后,几个人藕断丝连地分开。
大家拒绝的理由都热热闹闹,向清歌听着贺外婆“给孙子做饭”的理由,突然鼻子一酸。
她惊觉,唠家常未必是贺外婆的爱好,而是她唯一的活动。
毕竟唠家常,也得有一堆家长里短可以唠啊。
身边这个小老太婆听到别人说儿子女儿的时候,说家庭幸福和睦的时候,说儿女承欢膝下的时候,会是什么感受呢?
向清歌把同贺时年消除误会的事先抛到了脑后。
眼下她更愁的问题是,她觉得自己得给外婆送点什么。
虽然因为自己住在这里,向书业已经送了很多东西。
但向书业算来的东西算送人情。
向清歌不想送人情,她发自内心地想给外婆送一份温暖。
*
这个问题困扰着向清歌。
她拧着眉,觉得自己蠢到天际。直到脑细胞全部阵亡,直到海枯石烂,她都未必能想出一个讨外婆欢心的好方法。
于是把这个问题改头换面,改成了常见的“我有一个朋友”的句式,拿去和杨乔一起讨论。
不料杨乔此女最近沉溺于刻骨铭心的言情小说,整个人的世界都冒着粉红泡泡,人生价值观赫然是“爱情至上”四个大字。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对象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谈两个。
见向清歌朝自己虚心讨教,杨乔抱着伪装成辅导书的小说,胸有竹成地点头微笑。
向清歌眼睛亮了:“你有办法?”
“当然!”杨乔大手一挥,气吞山河地说,“去,给外婆找个老头儿,来一段旷世黄昏恋!”
向清歌:……
“怎么样?我的点子够绝吧!”杨乔志得意满地讨夸。
向清歌沉默一瞬,“嗯”了一声,轻拍着杨乔的肩说:“惨绝人寰的绝。”
杨乔一哽,小声地和毒舌抗议:“那爱在黄昏日落时嘛。”
“爱还在黎明破晓前呢。”向清歌毫不犹豫地接话,“怎么没见有两个婴儿来段旷世黎明恋?”
……
杨乔彻底哽死了,嗫嚅着挣扎三秒,还是一头扎进了书海里。
向清歌觉得解决这个问题迫在眉睫,一天除了想题之外的时间,都被她用来思考解决方案。
广播站,她和骆殊播完稿子,肩并肩地朝明志楼走。
穿过书画长廊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只狸花猫,脚步细碎,一闪而过。
带动着向清歌的灵光也乍现,瞬间有了思路。
买只猫,外婆走哪儿抱哪儿。她和贺时年出门了,也有小猫在家里陪着外婆。
骆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调和往常一样不咸不淡:“买狗更好。”
“为什么?”向清歌心头莫名涌上点兴味阑珊的意思,问。
骆殊“啧”了一声,分析道:“你不觉得狗比猫更像孩子吗?更粘人,更热情。既然是要买给老人打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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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肯定越像孩子就越对。”
“总不是所有猫和狗都是这样。”向清歌反驳说。
“嗯。”骆殊应道,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刚刚表露出的一丝激动瞬间收回,又挂上了不可一世的冷淡表情。
让向清歌幻视到了一位年长的老师。
反复好言相劝学生未果,索性撒手不管的那种老师。
他们不在一层楼上,在楼梯口浅淡地各自说了句“再见”。
向清歌转身,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骆殊的背影。
经过几天相处下来,她十分认同杨乔对骆殊的评价。
这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眼高于顶的傲慢,不容置疑,不容反驳。
如果有谁对他的想法提出异议,他就会像刚刚一样,漠然里透着“孺子不可教,你爱咋咋”的鄙夷。
和骆殊分开的时候,向清歌十分清楚这个人傲慢鬼的特性。
但很奇怪,她不讨厌接近骆殊,哪怕他的傲慢会瞬间刺痛自己。
向清歌思忖一番,还是做了听信他人谗言的墙头草,准备去给外婆买一只狗。
离这里最近的石港公园附近就有个狗狗市场,每逢二四六,卖中华田园犬的狗贩子就会活跃于此。
石港公园是个小公园,来往行人分几种:溜自己的,溜对象的,溜猫溜狗的,溜小孩儿的。
最后一种占比最多。
特别是在狗狗市场这种地方,一眼望去,都是被大人牵着的小孩儿。
向清歌和小孩儿擦肩而过多了,觉得自己有返老还童之兆。
*
贺时年被外婆委派以带孩子的重任。
小孩儿是樊老太的孙子,平时由爸爸妈妈带。但买在外地的房子出了问题,夫妻俩得赶过去看看情况。
樊老太和一众老太太不一样,她不喜欢小孩儿。
只因这孩子是自己的亲孙子,才勉勉强强地收下。
周六傍晚,樊老太照例要和贺外婆散步,实在不想带上小孩儿这个拖油瓶。
贺外婆瞅一眼别人孙子,又瞅一件自己孙子,计上心头,拍手吩咐说:“年年,你帮你樊奶奶看看多宝!”
多宝是小孩儿的名字。
贺时年对小孩儿这种未知生物有点恐惧,为难地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突然,他垂下的手心里突然攀附上一股热意。
多宝主动牵起贺时年的手,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保证:“哥哥,我不会乱跑,我很听话的。”
面对这么呆萌且诚恳的毛遂自荐,贺时年看着多宝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好吧。”他硬着头皮答应说。
“奶奶再见!贺奶奶也再见!”多宝挥着手喊。
樊老太做了甩手展柜,潇洒地挽着贺外婆走了。
贺时年轻柔地牵着多宝,准备在社区里消磨一两个小时。
“你想去玩跷跷板,还是想散步?”贺时年问。
多宝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故作思索。
就当贺时年善解人意地要提议这两项活动都进行时,多宝“嘿嘿”一笑,晃了晃贺时年的手,说:“我要玩蹦蹦床。”
贺时年愣怔一下,问:“哪儿有蹦蹦床?”
“石港公园!”多宝中气十足地答,一副早就计划好了的样子。
“那里很远的。”贺时年并没有察觉多宝的阴谋诡计,认真地劝他:“多宝想玩蹦蹦床的话,等你奶奶回来——”
话还没说完,多宝胖嘟嘟的小手突然挣脱了他的手。
然后“咯咯咯”地笑着,边笑边飞快地往社区外面窜。
“哥哥不让我玩蹦蹦床,哥哥也再见!”
瞬间,贺时年就后悔刚刚接下了这份折磨人的差事。
可为时已晚,后悔也没用。
于是黄桷社区的住户只要倚在窗边,就能看见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身影。
胖乎乎的小屁孩儿跑得飞快,过街老鼠一样窜。
还有一个白衬衣黑裤子的清淡少年,迈开长腿缀在小胖孩儿屁股后面。
时不时伸出胳膊,虚虚护在小胖孩儿左右。
*
向清歌穿梭在狗吠声间,一个笼子接一个笼子,一堆狗接一堆狗,让她眼花缭乱。
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儿。
小孩儿捏着棉花糖,仰面和向清歌对视了一眼。
这半天逗狗形成了习惯,向清歌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她舌尖抵住上颚,对小孩儿“嘬嘬嘬”了一声。
多宝要去咬棉花糖的嘴被惊得合不拢,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仰头。
向清歌也傻了。
因为她的视线顺着面前的小孩儿,看到了来溜小孩儿的主人——贺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