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道:“下官只是想起,这幻象一旦生出,就说明人已经到了危急之时,一时有些慌乱,容我再仔细想想……想想……”
萧维钧与陈允司站在同一侧,刚刚吴太医的惊骇自然没有放过,但见吴太医如此表现,便知他心中必有顾虑。
于是道:“天色已晚,各位太医已在此操劳了一日,想必已是疲惫不堪,不若都先回去,好好整理整理思绪,明日也好继续事半功倍。”
曹夫人听闻此言就要站起身来阻止,曹建却是似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将曹夫人按下,道:“今日诸位太医们辛苦,就先回去休息吧,望明日诸位太医能继续为我儿诊治,曹某在此拜谢各位大恩大德。”
说罢向各位太医躬身行了一礼。
诸位太医忙道:“可使不得,曹大人,我等必将全力以赴。”
太医们走后,曹建方才的沉稳之态尽失,急切问道:“两位大人是否知道了什么?”
萧维钧点头道:“适才见吴太医神色有异,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像有难言之隐。需得私下与他求证一番。”
“我去!”曹建立刻站了出来,转身便朝门外追去。
太医们出了曹府便各自散去。
见吴太医一人正走在西巷,曹建把握时机,忙追上前拉住他:“吴太医!内人方才晕了过去。烦请您回去看看!”
吴太医本就心不在焉,此时突然被人拉住,惊得汗毛倒竖。听闻曹夫人昏迷,他虽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医者仁心,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答应回去看看。
曹建领着吴太医快速赶回曹府,进屋后发现曹夫人安然无恙地正守在床边,便知自己上当了。
曹建将腰弯了下来,向吴太医深深行礼,道:“吴太医,适才人多口杂,你心有顾虑。眼下,已无外人,还请太医言明,救救我儿性命。”
吴太医忙扶起曹建,看看床上稚子,又看看满眼期翼的夫妇,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
曹氏夫妇眼中浮现希望,吴太医却道:“此毒名为碧落,中毒者会逐渐呈现羸弱之态,继而昏迷不醒,却查不出任何病因。直至最后时日,中毒之人会产生幻觉,看见自己最想要之事,最终死在自己构造的梦中。此药自被女帝严令禁止后,便再未出现,此番突然现世,怕是背后之人不简单呐。”
曹建:“我这就去宫中求取解药。”
在屋内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他便径直冲了出去。
曹夫人见此赶忙跪下向萧维钧和陈允司哀求道:“无诏擅闯皇宫是大罪,他若如此前去,必定再难回来,求两位大人救救我夫!”说完重重将头在磕在地上。
萧维钧将曹夫人扶起,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陈允司:“一起吗?”
陈允司无奈地闭上眼,继而转身大步离开:“骑马快些。”
陈允司加快了骑马的速度,萧维钧也不落其下,想要加速追赶上较他们先行一步的曹建。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萧维钧怎么也没想到,曹建一介文官,竟也能爆发出这样的骑马速度。
此时更深露重,街道宽阔,却已空无一人,只余下一男一女朝着皇宫所在方向策马急奔。
两人追上时,曹建正至宫门,翻身下马,就想朝宫中走去。
拱门守卫见人策马夜闯宫门,立马将刀拔出。
萧维钧见此情况,与陈允司相视一眼,迅速下马,疾步上前道:“且慢!”
随后掏出将军令牌“我与户部尚书、户部郎中有要事禀报,还不快速速让开。”
守卫见三位大人一同出现,也不敢马虎,急忙退开。
入宫后,内侍也向刚歇下的女帝小心翼翼地通传道:“陛下,陈尚书和萧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
女帝坐在大殿之上,手指不住地揉着太阳穴:“说吧,到底是何事,如此着急。”
曹建刚要开口,萧维钧见他手忙脚乱,俨然一副自乱阵脚之态。便上前一步开口道:“回陛下,此番夜闯皇宫实属无奈。户部郎中稚子无故中毒,据太医所言,此毒为宫中秘药。现下此子已出现幻觉之态,人命攸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女帝闻言将额边的手缓缓放下,皱眉道:“什么秘药。”
萧维钧:“碧落——”
女帝闻言,眼神都清明了许多,目光复杂道:“确定吗?”
萧维钧:“微臣不敢欺瞒。”
陈允司适时上前:“陛下,户部郎中之子已中毒八日有余,若是再没有解药,怕是性命危矣。”
曹建膝盖弯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求陛下开恩!”
女帝叹了口气:“此药已被我封禁多年,莫说解药,就是毒药也难寻。现下只能命太医依照配方赶制。”
说完便内侍前往太医院,急令赶制解药。
女帝继续道:“此药分为毒药和解药两副方子,毒药配方已毁,但为防止意外发生,才将解药配方才得以留存,此时突然又突然出现,只怕没那么简单。”
此毒既然出自皇宫,能轻易得到它的,大概率也是皇室中人。
本就扑朔迷离的棋局,此时便更加混乱。
陈允司、萧维钧、曹建三人在大殿之下微微颔首,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陛下先见之明。”
女帝显然不吃这套:“自田改开始,先是陈尚书遇刺,又到查出仓部郎中谋杀下毒,这一桩桩、一件件,未免太过集中。”继而话锋一转,看向曹建,“曹侍郎,只怕这刺杀,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曹建闻言愣在原地。女帝却并不意外曹建的反应,她早已猜到,此时只是看向陈允司和萧维钧:“你们可有话说。”
女帝此话危险,曹建既然是凶手之一,为何陈允司、萧维钧还要帮他?是否是私下达成了某种交易?而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最为忌讳!
陈允司哪里不懂,上前行礼,七分真诚,三分虚伪道:“回陛下,此番并非结党营私。只是曹大人之子,因臣无辜受难,已是无妄之灾。臣不能让他因我枉死,这才请萧将军出手相助。此番夜闯宫门,均系臣一人所为,还望陛下降罪于臣。”
女帝的语言中充满压迫:“你这话,倒是显得朕不仁不义了?”
萧维钧站了出来:“陛下!陈尚书绝无此意!”
女帝却是打断了他,并命他和曹建先行退下,到殿外等候。
两人退下之后,陈允司从容道:“陛下为天下之主,心系苍生百姓,所言所行皆是为了朝堂稳固和天下黎民,臣绝无此意。”
“抬起眼睛,”女帝微微勾起唇角,走至陈允司面前,目光中满是探究,“你此番田改,引至杀身之祸,可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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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允司目光冷淡,却透露出坚定之色:“不悔。若要强国,田改必须进行,此为危急存亡之秋,臣愿做这改革之刃。”
女帝继续道:“倘若有一天,你真会因此而殒命呢?”
陈允司:“不会。”
女帝:“是不悔,还是不会?”
陈允司语调不变:“不会亦不悔。”
女帝来了兴趣,笑道:“为何?”
陈允司知道,女帝此番,试探居多。否则早就降罪于他们,不会等到现在,于是坦然道:“陛下需要我,否则不会将我放在这尚书之位。况且,陛下安排萧将军相护,不正是要我放开手脚去做吗?”
“你很聪明,”女帝看着陈允司,笑意更甚,却目光幽深,似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也很有野心,但记住,不要忘了你的职责。此事完成之后,自有你的天地。”
陈允司微微抬眸,但并未与女帝对视,躬身行礼道:“臣遵旨。”继而顿了顿,继续道,“臣还有一事,望陛下应允。”
女帝:“讲。”
陈允司:“户部郎中一事,望陛下莫要追究。只因此番田改阻碍重重,臣还需一位户部的可信之人作为帮手。”
女帝:“曹建如此行事,你还要护下他吗?”
“并非臣护下他,而是形式使然。此番牵扯甚广,须从户部将这朝堂贪墨的口子豁开,有他在,微臣能多一位可信之人。”陈允司道。
女帝深深地看了陈允司一眼:“好,那便如你所愿。”
陈允司:“谢陛下。”
女帝:“行了,朕乏了。你们若想留在宫内等候解药制成,可自行前往太医院,或让内侍安排住处。若没别的事,便退下吧。”
陈允司拱手道:“谢陛下体恤。臣等去太医院等候便可。”
女帝:“去吧。”
陈允司缓缓退下。
殿外等待的曹建焦急万分,见陈允司安然无恙的出来,忙走上前去。
相比之下,萧维钧则目光含笑,神色比在大殿之上时淡定许多。
陈允司见此,突然有些好奇,这人怎会殿前殿后反差如此之大。但现下并不是好时机,于是开口道:“陛下有旨,我等出宫或留宫皆可自便。但我已经做了决断。”
曹建立刻道:“大人如何回答?”
“在太医院等候。”陈允司语气不变道。
曹建松了口气,拱手道:“谢大人体恤。”
陈允司再未多言,只道:“走吧。”
曹建听闻此言,便直接加快步伐,甚至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直接越过了陈允司,朝着太医院大步疾去。
陈允司只是保持刚才的速率,未曾有一丝变化。因为她知道,这事需要时间。
萧维钧看着陈允司的背影,不动声色走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同行。
陈允司察觉到萧维钧的靠近,转头看向他。
他虽目视前方,却恰到好处地与她保持同样的速率。
自回京之后,这人好像一直努力与自己保持同样的频率,陈允司心想……
三人到达太医院后,值守太医还在赶制解药。
直至天明,太医才满头大汗将解药递到曹建手中。
此时是中毒的第九日。
曹建拿过解药,以最快的速度出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