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她将这两个字拆开了揉碎了在心中反复揣摩——
怎么想也和自己不搭边。
但梁鹤的话却莫名给了她一些自信,一种想要去探索自己过去的自信。
“那你还记得我以前......”
她斟酌着问出这句话,在等待答复时心怦怦乱跳,着迷且期待地等着那个答案。
却不想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半响,最后冷声道:“过去就算过去了,以后别再问了。”
他的态度强硬,许清林有些害怕,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好不容易硬气一次,又瞬间被打回原形。
许清林望着屏幕上的“已挂断”三个字发愣,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很孤单。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即将入夏,夜晚的风却依旧凉。
她拢了拢外衣,将自己裹紧,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却在点燃时募地停下。
耳边突然回想起那日某人的话。
“你身上的味道太呛人,以后见我不要抽烟。”
“你怎么知道......”
“我鼻子灵不行么?”
她不自觉地嘴角微扬。
既然明天要见他,那就不抽烟了。
北方春夏的换季时刻,下雨量总是最多的,雾蒙蒙的天,叫人看不清方向。
许清林从家骑车到恒泰,约莫半小时左右。一路上风雨兼程,细如绒毛般的小雨滴在身上,融进衣服中,皮肤感觉到丝丝凉意。
只是在到达医院时依旧淋了个落汤鸡。
小窦远远地看见许清林过来,连忙从就诊台抽了一条毛巾,递给她。
“许医生家离这里很远吗?”
许清林拿毛巾的手一顿,这是她进医院以来,第一次有人关心她。
她撇了撇头,不动声色地用毛巾将自己的手腕盖住,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雨,说:“还好,幸好雨下的不大。”
一句话便把路上所遭遇的困难略过,无人知晓她是如何在雨中骑车,却因为打滑摔过一次跤,也无人知道在医院门口迅速整理的狼狈。
某一时刻心中起了和盘托出的想法,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
话出口才发现是答非所问,她开始有些慌张,这样的回答对小窦来说是否有些太冷漠。
她回想起昨日楼道中的情形,在那间狭小的休息室,一群不了解她又要讨论她的人中,就有那么一抹熟悉的身影。
再与面前熟悉的脸重合。
许清林突然觉得现实有些割裂,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小窦。
或许小窦也与他们一样......对她抱有偏见。
“许医生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倒不如搬到职工宿舍里,这样上下班方便一些。”
小窦说的话与许清林的记忆重合,耳边浮现梁鹤的声音。
“你可以搬到我那去住,你有钥匙的。”
一阵喧闹声传来,还伴随着几阵欢呼。
许清林顺着声音过去,挤过人群。
窗边放着一架钢琴,一双手灵活地在琴键上起伏。
手的主人穿着病号服,却又与常规的款式不一样。上衣被修剪为合身的款式,衣领翘起,裤子裁为九分裤。
挺个性的,许清林心想。
或许是医院平常的气氛太压抑,其他病房的患者此刻全部挤过来,来观看这场窝在小角落里的表演。
手指停在最后一个音符的上方,许清林看得入迷,再抬眼时措不及防撞上熟悉的眼神。
江觅脸色红润,似笑非笑。脑袋上的绷带已经被拆下,身上的气息变得柔和,唯有左眉上方的那道浅疤维持着整体的戾气。
雨后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为他的脸庞镀上一层好看的金黄色。
她想离开,却在途中被攥住手腕。
“许医生不来弹一首吗?”
江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带着余笑看着她。
“小许也会弹钢琴?”
“许医生也弹一个吧!”
呼声越来越多,许清林怔愣在原地,双脚像灌了铅一般。
声音嘈杂,江觅说了句什么,她没听到,也不想回应——
但她下一秒就后悔了。
手被大力攥住,连带着身体被扯过去,措不及防地贴向他。
许清林被一股属于他的味道包裹住,她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身上一定是很古板又不讨喜的药味。
是一股花香,好像跌进了花堆里。
江觅越凑越近,贴着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酥酥麻麻。
“许医生,这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余光划到小窦的身影,许清林终于察觉到他们的姿势暧昧,背后仿佛有无数目光将她钉在原地。
但江觅仿佛将她的胸膛刺穿,看透了她的心思。
“怕什么?”
江觅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
一转眼,已经坐在了钢琴桌前。她茫然地看着琴键,却突然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好似在曾经的某个瞬间,她的双手曾按上过这琴键。
“试一下吧,凭感觉来。”
他的声音温柔又充满魔力,如魔镜一般引导着她。
许清林突然想到了医院角落里那棵枯木,他们同样的孤独却温暖。
手指神奇般地动了起来,琴音细腻,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气质流露出来。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时间仿佛静止,她不再置身医院,而是在音乐中。
沉默之后,随即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夸奖。
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夸奖,这种感觉就像角落深处的枯草终于得以窥见了阳光一般。
最后这场小型音乐会因为太吵闹而被遣散。
于是一向安分守己被称作冰块脸的许医生被批评教育不要和病人胡闹后,在办公室看着病人江觅的病历单。
头部受到重伤,左肋轻伤——
还真是伤得不清。
她瞟了瞟在面前活蹦乱跳的某人,发现自己对他的担心实在是多余,这个人现在健康的不得了。
“你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对面那人听到这话,悠悠道:“我还真的有病,医生能帮我治吗?”
“说来我听听。”
“相思病。”
“......”
许清林真觉得他脑子有病。
“我的病好了,你的病治好了吗?”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许清林一瞬间心慌,难道他知道了?
江觅却突然攥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到她挣脱不开。
他轻轻地将袖口挽上去,触目一片血红。皮肤有严重的摩擦痕迹,带着丝丝血迹。由于太久没有处理,伤口处已经变得淤青。
“没人看到就不处理了,自己不知道疼吗?”
他的眼神淡漠,暴戾。但许清林竟然从中看到了一丝别的情绪,自责。
似惩罚一般,他重重地按向淤青处。
许清林疼得瑟缩了一下,瞬间抽回手。她像做了错事一般,悻悻道:“还好,不严重。”
面前那人起身:“不严重就行,那我先走了,记得处理好,我可不想被感染。”
他撂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
这人说话嘴真毒。
不过这倒提醒了她,是应该好好包扎一下。
敲门声响起,抬头看到小窦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歉意。
“许医生,因为昨天的事,我想和你道歉。”
她想起来昨天在楼道里,有几个护士在拿她打趣。她本身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说了声没事。
但小窦还没走。
她的脸憋得通红:“其实......我们昨天看的是一个视频,和许医生同名同姓的女孩,正是因为同名同姓,所以觉得很有意思。不过后来想想,天下有那么多人名字相同,又怎么碰巧会是许医生呢?”
“对于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抱歉。”
小窦试探问道:“许医生要自己看看吗?”
还没等许清林回答,小窦就急着说下一句话:“不过许医生今天弹的钢琴是真的很好,哎,本来我爸妈小时候也让我学钢琴来着,但是我没坚持下来......”
小窦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但许清林却躁动不安。
过去......为什么所有人都有过去,但是自己的过去却始终想不起来。
许清林最终还是决定搬到职工宿舍去住,饶是她知道职工宿舍条件很好,但见到时还是吃了一惊。
她在医院没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比较熟络的只有小窦一个。
“许医生这里条件好好,苏主任人是真的好。”
“苏志强?”许清林听见这名字,吃了一惊,“关他什么事?”
“许医生不知道吗,这间房子是梁苏主任特意叮嘱我们留给你的,他说你可能会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还真是料事如神。”
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个木质桌子,她伸手在桌面上揩了一下,丝毫灰尘都没有。
苏志强......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搬来这里吗?
医院的夜晚轮班不断,所以总是灯火通明。
她决心出去逛逛。
“许医生出来解闷吗?”
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一阵凉风吹过,泛起阵阵低咳声。
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
“大晚上的你还出来?”
“怎么,只许官洲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两个能是一回事吗?”
他的腿脚好了大半,已经不必依靠轮椅。
穿着一身黑衣,褪去了病号服的他,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许医生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哪里?”
江觅微微一笑,抬手攥起她的手腕:“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