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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凭笙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景盛七年


    正值秋日,萧风瑟瑟,枯黄的落叶顺着风翻进了京城顾府的后院。西厢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床榻上静静躺着的少女面色苍白,她眉心微蹙,额间浮着层细密的汗珠。


    顾云若只觉自己的头部像是被重物碾压,即将要爆裂开来的痛。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一股股涌入她的大脑,顾云若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脑海顿时一片混沌。


    顾云若的记忆里,她前段时间刚刚拿下高尔夫国际大满贯,满身荣誉退役。


    今日在好友的邀请下出去放松,却没想到才刚刚踏出家门,她便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直直向地下倒去。


    而她脑海里,还多出了一段不属于现代的记忆,讲述的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不同身份的古代女子。


    原身是大承王朝丞相嫡女,虽父亲有纳妾,但却极其尊重她的母亲,也算是恩爱有加;除此之外,就是不起眼的姨娘和一个庶出的弟弟。许是因出生时先天不足,原身自小就没受过一点委屈。


    七日前,正是个秋风飒爽的好天气。


    原身被交好的小姐妹邀去城郊的捶丸场游乐,也就是古代的高尔夫,可就在几人兴致勃勃较量时出了意外。她一时用力过猛,直接摔倒在地上,檀木制的球杆碰巧砸向脑门,便昏死过去。


    前不久这具身体的主人刚断了气,于是顾云若接手了这具身体。


    随着陌生的记忆消化,顾云若缓缓睁开眼,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般刺痛,剧烈的咳嗽声在屋内响起,她捂住嘴,苍白的脸颊因一时缺氧泛起潮红。


    听到屋内的动静,在门外侍候的侍女柳莺立刻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前,目露欣喜。


    她小心翼翼扶起顾云若的身子,拿起茶杯,里面的茶水温热适中,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更换。“小姐您注意着些,慢点喝......”


    顾云若的唇刚沾上杯沿,就本能吞咽起来,耳边是柳莺带着哽咽的关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顾夫人关切的声音。


    她发髻都未来得及重新梳理,几率墨发夹杂着银白散落在鬓角,显然来得匆忙。


    “若儿!快让娘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顾云若的脸,“佛祖保佑,你可算醒了,娘吓得心都要碎了......”


    顾云若望着眼前这位妇女,只见她眼底布满血丝,眼下青黑,显然连着好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娘......”她下意识轻唤出声,声音细若蚊蝇。


    “快去把大夫请过来!”顾夫人转头吩咐,立刻有个丫鬟应声跑了出去。她转回来时,眼眶泛红,抬手用帕子小心翼翼碰了碰顾云若额头上的淤青:“还疼吗?”


    顾云若摇摇头,却因这个动作扯到了伤处,疼的她倒吸一口气。顾夫人见状,眼泪涌了出来:“你说你,打什么捶丸!那些粗鄙游戏......”


    门外传来两声咳嗽。一位留着山羊须的老者提着药箱进来,约莫五六十岁。


    “张大夫来了。”顾夫人连忙起身让开位置,“您快看看若儿她可有大碍?”


    张大夫在床前的矮凳上坐下,从药箱取出一个脉枕,三指搭上顾云若的手腕:“小姐脉象已经平稳,只是气血仍有些亏虚。老夫开几副新方子,好生调养月余便可痊愈。”


    话落写下几张药方子,顾夫人连连感谢,亲自将人送出内室。回来后,挥退了房内的下人。


    屋内只剩母女二人,顾夫人坐到床边,握着女儿纤细的手腕,眼中满是心疼。


    “若儿。”她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姑娘家总玩那些粗野游戏像什么样子。李尚书家的夫人前日来访,说她家小姐绣的观音像精致非常,连太后娘娘都夸赞......”


    顾云若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床帘垂下的流苏上。原身确实痴迷捶丸,为此荒废了女红,也因此时时被母亲念叨。


    “女儿知道了。”她轻声道,声音还是带着些嘶哑。


    顾夫人似乎没想到会得到回应,愣了一下,随即欣慰地拍拍她的手:“你明白就好。”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这是娘去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住持开了光的。”


    她将荷包塞到顾云若枕下,“你好好休息,娘晚些再来看你”


    房门轻轻合上,顾云若长舒一口气,重新躺平。她试着动了动脖子,后脑勺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这具身体实在是虚弱,光说了会儿话就让她精疲力尽。


    窗外,秋风掠过庭院,院内的枫树叶轻轻拍打着窗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规律的声音像安眠曲,顾云若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直至午后


    夕阳西斜,橘色红色交织着在天边一点点落下。


    顾云若身上披着件防风的袍子,在柳莺的搀扶下来到了顾府后院的花园。秋日的阳光暖融融洒在身上,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甜腻的桂花香。


    “姑娘小心台阶。”柳莺细心地提醒着,搀着她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菊花。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只蜜蜂在花间忙碌地飞舞着。


    拐过凉亭,在小树林的前方,传来一道颇为刺耳的声音。顾云若正要往前走,却听见自己的名字清晰地飘了过来。


    “顾云若那个蠢货,打个捶丸都能砸到自己脑袋,真是丢尽了顾家的脸!”


    这声音充满嘲讽,语调尖锐,"女子就该安安分分学女红刺绣,将来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偏要学男子打什么捶丸,简直不知所谓!"


    顾云若脚步一顿,柳莺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丫鬟别出声,自己则继续听着。


    另一个声音立即附和道:“少爷说的是!上次看大小姐挥杆那架势,跟男子差远了。女子力气小,打捶丸就是笑话...”


    听到这,顾云若冷笑一声,甩开柳莺搀扶的手,大步绕过假山。凉亭后的空地上,她的庶弟顾云凭正和两个贴身小厮说得眉飞色舞,脸上满是轻蔑之色。


    十五岁的少年见她突然出现,先是一愣,随即不但不慌,反而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她。两个小厮则吓得立即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姐姐这是身子好了?”顾云凭敷衍地行了个礼,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敬意。


    顾云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我竟不知,弟弟对我有这么多‘高见’”


    顾云凭嗤笑一声:“我说错了吗?女子就该安分守己,学那些男子的玩意儿做什么?”他挺直腰板,虽然比顾云若矮了半个头,却硬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女子力气小,打捶丸就是笑话!”


    “我上个月文策可是甲等。”顾云若冷笑,目光如炬地盯着庶弟,“倒是弟弟你的文章,听说被先生批了''言之无物''?”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顾云凭的痛处。少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陡然提高:“那又如何!顾府就我一个男丁,你再优秀终究要嫁人。这府邸将来还不是我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你们女人生来就是讨好男人的命!”


    顾云若闻言不怒反笑,那笑声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哦?这么说,将当今圣上抚养长大的太后娘娘,还有在圣上幼年时摄政固权的长公主殿下,在弟弟眼里也都是‘见到男人就要讨好的附属品’喽?”


    这话一出,顾云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他恼羞成怒地跳脚:“你...你强词夺理!我何曾说过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话里的意思,不正是如此么?”顾云若向前一步,明明比少年矮了半头,气势却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要不要我把这话告诉父亲,让他评评理?看看顾家未来的‘家主’,是如何议论太后和长公主殿下的?”


    “你!”顾云凭气得浑身发抖,顾云若不再理他,转身对柳莺道:“我们走。”


    走出十几步,还能听见身后顾云凭气急败坏地叫嚷:“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他把折扇摔在了地上。


    柳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脸色,轻声道:“小姐...”


    顾云若望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云霞,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总该明白些事。”她转向柳莺,目光灼灼,“你觉得女子不如男子吗?”


    “自然不是!”柳莺急道,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小姐在奴婢心里是顶顶好的!”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哽咽,“那年若不是小姐相救,奴婢早被人牙子卖到腌臜地方去了...”


    顾云若从记忆里翻出这段往事。八岁那年,她随母亲去上香,恰巧遇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追赶。


    年幼的顾云若不知哪来的勇气,拉着母亲的手非要救人。最后顾夫人出面,花银子买下了这个差点被拐卖的丫头,就是现在的柳莺。


    “小姐不仅救了奴婢,还教奴婢识字念书。”柳莺眼圈微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姑娘的学问,比府里请的先生也不差呢!那些男子读的书,姑娘哪一本不是倒背如流?”


    顾云若心头一暖。原身虽然痴迷捶丸,但在诗书上的造诣确实不低。


    她拍了拍柳莺的手,声音坚定而清晰:“记住,女子从不比男子差。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子路上投下修长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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