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后,李景浩把她送到楼下,之后的几天两人没见过面。
李凌走后,钱圣夏找房东聊了聊,谈了钱,下个星期搬出去,离她机构还算近的位置,至少能省点通勤费了。
于是给新任房东交租金的时候,钱圣夏给得痛快,喊谢谢的时候客气得要命,手却在抖,心在滴血!
房东收完转账,整个人喜笑颜开,手一摆,“甭跟我客气啦,就当是自己家,你住多久就多久吧!”
钱圣夏:“您客气了。”
心里想,我要是有房子能来这租房吗?
她不免想到李景浩前些日子叫自己创业,创业至少能比现在有钱吧?
但是创业,她能干什么?
喂,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钱圣夏给自己脑门重重来了一下,嘶,拍完了又赶紧揉揉,有点疼了。
钱圣夏边揉边嘀咕:“钱圣夏,这一下就当给你吃个教训!李景浩不愧是个商人,还是个古董商,这销售手段果然有一手,这坑蒙拐骗的技术肯定也是从小到大练出来的!”
远在店里沏茶的李景浩手一抖,茶具差点被他这劲甩过去。
米欣不知道哪来的天津口音,“哟大爷,您悠着点,别闪着腰了。”
说实话,钱圣夏从来没想过除了特教老师,她还能干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钱圣夏就不信别人只信自己。就像是手里的钱,必须得真正捏在自己手里,也必须是通过脑子、技术和劳动力获得的。
太虚无缥缈的东西,钱圣夏抓不住;太熏黑利益的钱,她要不起。
“但我才二十多岁……”钱圣夏喃喃道。
其实一切她都可以从头开始。
钱圣夏什么没干过,从唱歌跳舞一窍不通到能哼两句跳两段,从啥也不懂到一次拿下幼教、小教、特教的教师资格证。这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现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李凌走了、人口率减少导致的到手工资少,钱圣夏不止一次在深夜里问自己,还要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吗?
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房东打了个哈欠,把钥匙交到钱圣夏手里,说:“那就先交三个月的租金,水电燃气费每月月底交。”
钱圣夏接过钥匙,“好。”
拿了新房子的钥匙,钱圣夏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但出了房子,当了地铁站,这颗心的重量就变了,变得沉甸甸的,闹得她胸闷气短,怅然若失。
就这么几天,几个日夜,她就从住了两年的房子搬到了现在的房子,而且从那之后,以前的房子跟她再也没关系了。
钱圣夏掏出手机相册,是她走之前拍的。
进门后的一道暖光,逼仄的窄路到之后宽大的沙发、大小不一的卧室、客厅从来没有打开过的电视……钱圣夏一开始觉得这个沙发太小了,李凌嚷嚷着,这可是她们这个家里最大的座位,理应是皇位。
钱圣夏听完后,哦了一声,没反驳,低低笑了一声。
于是,这个沙发成了她们每天下班后争抢的宝贝。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钱圣夏突然使出一股劲,她猛地往后一坐,闭着眼,把先前那些照片全都删了。
又怕自己后悔,到最近删除那里找出来又删了一遍。
做完这些,钱圣夏感觉气顺了。
这个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李景浩发来的。
怎么什么时候都有他。
【李景浩:吃不吃午饭?】
钱圣夏刚从地铁站出来,烈日当空,她边跑边撑着手挡太阳,今天是上次和人事部老师说的活,来白塔小学做融合教育。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给李景浩回了信息。
【钱圣夏:吃。】
李景浩又给钱圣夏报了一众饭店名,钱圣夏眯眯眼,在变绿灯前挑了个最熟悉的。是她上大学那会老和李凌去吃的猪杂粥,她每次都能吃撑。
【李景浩:你吃过?】
“我怎么突然感觉李景浩微信里,格外咄咄逼人呢?”
【钱圣夏:我大二那会老和李凌去吃,吃不完就打包,第二天起了就当午饭。】
【李景浩:那就这家。】
钱圣夏回了个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干脆把手机放到包里去。
走到小学门口,门卫拦住她,问是干什么的。
钱圣夏把工牌甩给他,说是来自颜语的,做融合教育的项目。门卫扫了一眼,想了想,淡淡说了一句,“x计划?”
“啊,”钱圣夏愣了愣,现在都这么叫吗?故而点点头,“那就是这个。”
门卫确认完毕,又把单子给她写,钱圣夏写好了,就上去找教室了。
钱圣夏看着地图,她所在的教室在四楼,每一楼楼梯的台面五颜六色,文字也是不同。
“每天都要进步一点点”、“不要说失去了什么,要说收获了什么”……
钱圣夏抬起头,从四楼的平台俯视下去,琳琅满目,非常漂亮的教室。
和钱圣夏在机构里不同,机构去除了幼儿园和小学的环创,反而让她舒服。
因为钱圣夏什么都行,就美术不行。
这就是一个普通小学的普通周六,但在这一天上午,钱圣夏要来这里给要融入小学的学生做特教资源支持。
她收拾好东西,点名单、玩教具,等她准备好转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让钱圣夏一惊。
钱圣夏立马叫出了她的名字:“小江,江语琪?”
小江也马上认出来了,“钱老师!我之前听说要来这边当助教就想过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好开心!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做这个就好了。”钱圣夏大手一挥,把点名单扔给了小江,“家长送进来和带走都要签一次字。”
小江接过点名单,点头如捣蒜,她拿了一支笔,给钱圣夏经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钱圣夏拍拍她的肩,让她去了。
*
钱圣夏这个班里总共有七名小朋友,都是孤独症谱系障碍,机构那边的医学报告和学校的课程评量,钱圣夏通通看完并给出了总结分析。
但上头的督导老师给钱圣夏安排的主要活动和她设想的不太一样,最后是那边给钱圣夏妥协,下了最后通牒。
钱圣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上课啦!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这里的小孩子比机构的程度要好,但大部分还是不听钱圣夏的话,更何况这是第一次上课。
钱圣夏看向小江,挑了一下眉,“关门。”
砰的一声,门被关掉了。钱圣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来来来,大家竖起小耳朵,睁大小眼睛……”
一上午的课上完了。
钱圣夏收拾好东西,给李景浩发去了消息。
【李景浩:在你校门口。】
钱圣夏从四楼下来,小江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她撑开遮阳伞盖在了钱圣夏上方,钱圣夏眯了眯眼,正前方是小学门口的铁栅栏门。
李景浩就站在铁栅栏外。他似乎是感觉到了钱圣夏的动向,转身,微微移了一下头,两根手指在太阳穴处聚拢往外一挥。
真是夸张。
“噗嗤。”
钱圣夏没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声。
她突然有一股错觉,她还在上高中,高一。跟李景浩都走到校门口了,才想起来书包没拿。
李景浩自觉站在校门口的门牌蹲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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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钱圣夏跑到了校门口,李景浩还在原先的位置一动不动,耐心地看招牌和马路的缝隙,专注地在地面上用手指写字。
除此之外钱圣夏统统想不起来了。光这一幕,就让钱圣夏记了好些年。
钱圣夏的步履匆匆,小江倒是一脸状况外,她加紧步伐跟着钱圣夏,直到看到门口站着的黑裤男人才停下来。
大帅哥?!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往那一杵,盘正条顺,眼睛大,还有神,活脱脱像小江首页还没退出去的抖音帅哥。
就这一眼,把小江本就困倦的精神像使劲摁大腿肉似的,鲤鱼打挺般起来了。
小江本就是个爱看帅哥的年轻女大,但旁边站着的就是自己的老师,她哪敢再分一点心思到帅哥上去。
她强压住自己的眉头,扭头小声问道:“钱老师你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去地铁站?”
钱圣夏摇摇头,正好对上了李景浩带着笑意的视线,她嘴一弯,“有人接。”
小江把伞抬了抬,男人的距离也离她们越来越近。
“是钱老师的男朋友嘛。”
钱圣夏一咳,“……啊?”
“朋友,是朋友。”李景浩笑眯眯地一把搭上钱圣夏的肩,“我俩是高中同学,接她吃午饭。”
“哦——”小江自觉走开,“那我先走啦,钱老师再见,钱老师好朋友再见!”
“再见。”
钱圣夏一把劈开了李景浩混不吝挥掌的手,“小姑娘呢。”
“你也是个小姑娘啊。”李景浩指向她。
钱圣夏耳根子瞬间就红了,“神经病!”
“还吃猪杂粥吗?”
“不吃了!”
李景浩摊手,“你诚心报复我,不给我吃猪杂粥?”
钱圣夏指着自己的肚子。
“这是咋了,”李景浩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
钱圣夏说:“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太饿了,撑不到去猪杂粥店里了,再不随便找家餐馆我就原地饿死在这里了。”
说完,钱圣夏就站在原地扶着肚子开始走路,李景浩便扶着她走,被她一个抬手就挤到一边去了。
坐到餐馆,先震惊的还是钱圣夏。
“肯德基?”
李景浩点单间隙抬眼回复一句,“是啊,好巧。”
点完了就把手机递给还在扶肚子喝热水的钱圣夏,“该你了。”
“不点。”
“?”
钱圣夏举起两根手指,“肯德基我有二要吃。疯狂星期四吃,周日疯狂拼吃,除此之外,我都不吃。”
“挑三拣四。”
钱圣夏闷头干了一杯水,“那咋了。”
李景浩埋头操作了一下手机,把手机放回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给你点好了,别跟我客气。”
“谢谢哈。”钱圣夏也没和他客气,见好就收。
快餐就是快餐,很快就上了。钱圣夏还在一口一个汉堡,李景浩捻起一根薯条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钱圣夏斜他一眼。
李景浩敬她一根薯条。
钱圣夏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肯德基里。”
“那是因为肯德基店多,换个店就不行了。”
李景浩笑了笑,把薯条放嘴边,“那也是。”
突然,李景浩手边的电话响了,钱圣夏看他就听了一会会,眉头便瞬间皱下来,差点掉进夹着生菜鸡排的汉堡里。
钱圣夏问他怎么了。
李景浩把钱圣夏递过来的薯条反复蘸了圈番茄酱,然后极重地、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咱们那批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