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醒月心下一跳,可当即就想到说辞,她道:“当初家中祖母在世,也爱读些佛经,这经书是一次去佛堂中,机缘巧合从一老主持那得来,说来也是一桩缘分......”
谢临序打断了她胡扯的话,薄唇轻启,道:“不想听了,我累了。”
左右也是扯谎蒙他,有何好听。
他听了她太多谎话,不想再听了。
宋醒月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那好,本来也就没什么好说,我不说了,你累一天了,先进去净身,歇息吧。”
谢临序转身便离开这,进了里屋。
宋醒月见他离开,终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今夜谢临序说的这番话,不是在乎她。
他只是怕她给谢家丢脸罢了,而且,他这人太守规矩了,偏她从前做的那些事又都太不合规矩......
她那时候,一心一意以为,她能够嫁给季简昀,全然没有给自己留一丝地步,她一颗身心全都挂在了他的身上,结果呢,到头来,说过会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将军,转头就把她抛下了。
他离开后,宋醒月为他哭了两日,为自己哭了两日,拢共四日,她也放下他了,接受了他离开的事实。
从那以后,没人再会像季简昀那般对她好,她也只能自己为自己做筹谋。
宋醒月不再继续想这事,她出去问了一声守原,才知原来方才谢临序已经在首辅家用过晚膳了......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将那已经放凉了的饭菜重新拿出来吃了。
谢临序是讲究的,平日若菜在冰鉴下放凉了,还要重新温上一番,她现在肚子饿得紧,一日的佛经也抄得她头晕眼花,没那么多心思再去管菜热不热,随便垫两口就罢了。
等了一会,就叫下人们重新上了菜来。
守原这头,从窗户缝探进去就能看到,宋醒月一个人捧着碗,吃着面前那些早已冷掉的饭菜。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一口塞一口,嘴巴塞得嘟嘟囔囔的也咽不下去。
也是,这些冷饭冷菜,哪里那么好咽。
这日子过的,忒闹心了一些。
守原不再看了,仰头看天,叹了口气。
谢临序从屋里面净完身后,却又重新出了里间,往外去,到了明间才见宋醒月在用晚膳。
宋醒月已经顾不得自己嘴巴里头还塞着东西了,见他分明净过身,却还穿戴整齐,也不知是要去何处。
她含糊问道:“长舟,你去哪里?”
谢临序神色不明,反问道:“怎么还没用晚膳。”
宋醒月自不会说是等他。
上回等过他,他说,犯不着她这番等。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方抄佛经抄忘了而已,你还没说,你去哪里呢?”
谢临序不再看她,只道:“我去书房。”
说罢,不待宋醒月说什么,就已离开了此处。
看着他决绝漠然的背影,宋醒月想说的话的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了,最后只能咀嚼着口中的饭,一道混着咽回了肚子里头。
*
进了八月后,天上开始落起了雨,雨落得不大,可断断续续的也十分恼人。
黄向棠那边借着雨天路滑一事,辞了这几日的请安,敬溪知她德行,也懒得同她计较。
宋醒月仍旧十年如一日见着敬溪,而自从景宁帝不再称病,重启早朝之后,谢临序也没时间再去见她了,他卯时就需上朝,俨然来不及去荣明堂,而谢临复又因备着这年秋闱,也不来了,谢今菲更不用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宋醒月有幸才能见她一面。
一来二去,荣明堂也只剩下宋醒月一人。
雨天绵绵,敬溪也越发惫懒,起身越发得晚,宋醒月每日来荣德堂等上好一会后,才能见她从屋中出来。
荣明堂寂寥,没甚人气,敬溪也懒得和她大眼瞪小眼,每日不过问安几句话,就遣了宋醒月回去。
谢临序那边不怎搭理她,宋醒月这几日也闲,抽空去了趟谢老夫人那里送佛经。
约莫是傍晚时候,那连绵的雨停了下来,宋醒月就捧着那本手抄的《妙法莲华经》来了。
接连落了好些时日的雨水,空气中也散着一股驱散不开的尘土气,路上半干未干,依稀还能见得些许的湿痕。
来的时候老夫人正手持悬项佛珠,跪在堂前念经。
宋醒月知来的不是时候,也没敢出声,便候在外边。
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老夫人终于起身了。
身边侍奉着的老嬷嬷凑上前道:“世子夫人来了,正在外面候着您呢。”
谢老夫人眉眼耸动了一瞬,可很快归于平静,她问:“是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您诵至一半的时候来的。”
谢老夫人亲自出门,就见宋醒月一袭月白锦裙,站在廊庑下。
是身新衣裳。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饰不显贵,换掉那些土里土气的衣裳,人也切实看着比从前更亮堂了一些。
多好看的孩子,穿那些衣服,岂不是可惜。
谢老夫人道:“孩子,进来吧。”
宋醒月方在走神,老夫人站那好半晌也没瞧见,听她唤她,便连声应是。
两人进了堂屋,宋醒月拿了手上的经书递给她。
她道:“祖母,见您喜欢诵经,便抽着空抄了本佛经,您瞧瞧看。”
老夫人接过,借着烛火,勉励看清了上头的字。
看了许久,她脸上的表情也越发认真。
她抬头问她:“这书难得,你是哪里寻来的原本?”
宋醒月回她:“以往家中祖母也爱诵经,我同妹妹从小就跟在她身边长大,她喜欢经书,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寻来的。祖母若喜欢就好,只怕祖母不喜欢。”
老夫人呵呵笑道:“用了心的东西,没有不喜欢的,那我便收下了。时候正好,留下陪我一道用晚膳吧。”
宋醒月也没推脱,同老夫人一道用膳。
饭后,老夫人留她下来说了一些闲话。
谢老夫人叫宋醒月也想起了自己已经亡故的祖母,和她待在一起,也越发没有拘谨,两人差不多说到戌时,眼看天色太晚,宋醒月才终起身往清荷院回。
回去时候问过下人,才知谢临序已经回来了。
她问道:“那世子爷现下在哪?”
下人回道:“在书房呢。”
宋醒月抿唇无言片刻,下人又道:“世子爷还没用过晚膳呢,直接去的书房。”
“没用过晚膳?”
“是呢,世子爷回来那会说是不饿,便直接去了书房。”
宋醒月眼眸闪了闪,当即有了法子,这些天谢临序一直留宿书房,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她也不敢去过多打搅,可再这样下去,也不知他何时能够回来。
既他还没用过晚膳,那她也有借口去寻他了。
宋醒月让人重新做了菜下去,提着食盒便往书房去了。
方才从谢老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天上便重新落了雨,水珠顺着瓦片汇聚,凝成一股从廊檐上落下,落在地上发出滴答闷响。
宋醒月顺着廊庑,往书房去。
时候不算晚,也不知谢临序现下是否还忙着。
丹萍跟在她的身后嘟囔,道:“小姐没用膳时,世子爷连一句话都不曾过问,世子爷没用膳,小姐这便赶忙送去,他这些时日也一直宿在书房那头,何曾问过小姐,将小姐置于何地......”
今晨她去端早膳来,还听到小厨房那边的丫鬟婆子编排宋醒月的不好。
无非是些什么被谢临序厌弃的话,说她空有一张脸,生不出孩子,迟早是要被休弃的。
府上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本来就看不太起宋醒月,这会一看那两人生了嫌隙,嘴巴也开始不把门了。
丹萍听在耳朵里面,上去和她们撕巴了几下,结果她们反倒恐吓于她,若是事情闹大了去,左右是叫她们那小姐难做人。
这话说得难听又有理,丹萍怕闹大了叫宋醒月更难做,也只得算了。
宋醒月在这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前段时日,若非是世子爷终于长眼,发现自己枕边人的衣服成日穿得像是半老徐娘,那如花似玉的小姐也不知要穿那些丑衣服多久。
也才十八岁的姑娘,哪里能不爱俏,可后来,小姐穿了世子爷让人做的新衣裳,看着也仍旧没有多高兴。
丹萍难免想起当初季小将军在小姐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小将军恨不能把小姐捧到天上去,哪里又会如此苛责冷淡她。
想到这里,丹萍没忍住道:“听人说小将军前两天刚落脚京城,大驾卤簿,好不风光,这一回来,街上也都可热闹了呢......”
季简昀早在两日前就已经到了京城,听说阵仗大得很,宋醒月在深宅内院中似乎都听到了外头的喜庆声。
然而,丹萍话还不曾说完,就叫宋醒月捂住了嘴,她道:“丹萍,隔墙有耳,编排世子的话也好,那些议论他的话也好,都不许再说了。”
丹萍叫她这话说得眼睛也瞪圆了些,终是把剩下的那些话吞进了肚子里,她点点头,示意不会再乱说,宋醒月才终于松开了手,不再捂着她的嘴。
宋醒月道:“都说媳妇难做,女人难做,可宋家什么门第,谢家什么门第,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就算不是媳妇,不是女人,搁到这里,也没什么体面。”
这府上又或者是府外的其他人怎么看她,她不在意,也在意不了,事实就是这样显而易见,没有相当的门户,没有体面的家室,做什么都矮人一头,若想好好把日子将就下去,她也必须要哄着谢临序。
除非哪一天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再说散伙,那当别论。
两人不在就这件事情说下去,再叫这么掰扯下去又是没完没了,届时菜该凉了,谢临序那张狗嘴巴,又该挑了。
到了书房门口,外头守着个小厮,见宋醒月来了,同她行了个礼便进去传了话。
没过一会,就出来了。
他侧开了身,给宋醒月让了路,道:“夫人请。”
书房亮堂,鎏金狻猊炉吐出的青烟将此间带了两分朦胧,整块黄花梨雕成的书架上,书册并排而立开,梅影窗旁的瓷瓶中斜插几枝荷叶,宽阔屋内立着一盏玉屏,烛火摇曳,那上头倒着谢临序的身影。
他正坐在紫檀桌案前处理公务,烛火将他的侧影拓在玉屏上,青袍玉带的倒影凝然如山,即便没有旁人在,那背也是一如既往的直,端的仍是那副仙姿玉貌。
听到声响,谢临序也只是抬眼往门口看了一眼,而后视线重新凝在了面前的公务上。
宋醒月对候在一旁服侍的守原道:“守原,你出去吧,这里我来。”
守原听到这话,先是打量了一下谢临序,见他没甚反应,便应了声,悄然溜出这里,还给两人贴心地合上门。
宋醒月去了一旁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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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那边坐下,将食盒里头的饭菜端出,一边又唤了一声谢临序,道:“长舟,听下人说你还没用过晚膳,我叫他们重新做了一遍,时候不早了,你多少也用些下去吧。”
谢临序终有了反应,敛起宽大的袖口,将未干的狼毫搁在笔架上。
他起身去旁净过手,而后走至桌边,看着一桌的饭菜,也只淡声道:“下次遣下人来送也是一样。”
仍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就和往常一样。
听着不像是生气,可也并不怎么快意。
宋醒月给他递了筷著,回道:“左右在房中待着没事,想到你还没用膳,便也闲不住。”
谢临序接过了筷著,不曾回这话。
宋醒月又试探问他:“你这些时日很忙吗?要一直宿在书房?”
她不知他是不是还在为上回的事生闷气。
也不该吧,都这么些时日了。
再说,他自己不也同旁人议过亲吗.......她不也从来没说过他什么吗。
不过,她自也不敢多说什么。
若没有她,他们两人早结秦晋之好,她是最说不得他们的人了。
她也不敢再提那事情,只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像是怕问恼了他。
谢临序叫她这一眼莫名看得有些堵,瞥开了眼,不说话。
见他不说话,宋醒月也没了辙,再多絮絮叨叨的话,也该被他这一言一行堵个彻底,偏她也是个不会气馁的性子,自己闷了小一会,便又寻了话头出来。
她双手交叉,半倚半撑在桌案上,看着谢临序道:“长舟,在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到时候街上可热闹了,有花灯,有杂耍,还有灯谜赏曲斗诗......很热闹,你到时候有空吗?我们去街上逛逛。”
这都是些什么话?
谢临序都多大了,她这话倒像是把人当成八岁孩童来哄了。
谢临序有些无言,嘴角都抽了抽,刚想说她“莫要胡闹”,可抬眼触及到她那双眼瞳时,莫名就止了声。
许是书房的烛火点得太亮堂了,把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照得亮盈盈一片。
她实在是生了一双占便宜的眼,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笑起来时,看谁都多情。
见谢临序看着她,却不说话,宋醒月便以为他也是对此事生出几分意趣,便锲而不舍追着比划道:“长舟,你不知道,以往在宋家的时候,我同妹妹总喜欢跑出去逛灯会,每年月夕的热闹,她总是喜欢凑。有一会街上人多,我没看住她,叫她差点挤丢了,回去的时候,差点叫祖母训死了......”
越说越是离谱,越说越是不着调。
意识到说偏了的宋醒月也适时住了嘴,不再多说,看着好久不曾言语的谢临序,她似是央求道:“长舟,就陪我一次嘛,你处理公务很忙吗?我陪着你打下手好不好,你就空出一个晚上陪我,就一个晚上。”
谢临序知道,自己不该应她的。
她素会看人眼色,这次得了好,往后总要一直对着自己撒娇。这像是什么样子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本就不通礼数,他若总这样顺着她,也怕要将她惯得越发不守礼。
可他也难得有被卡住说不出话的时候,看着宋醒月这番恳切,即便知她没用出几分真心,他却也仍旧说不出不好。
谢临序似听到自己心底长长地叹出了口气,面上,冷然“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她的事。
没想到谢临序真应了她,宋醒月喜不自胜,一开始只是想试着哄他几句,没想到他竟也真应了。
宋醒月欢喜地问他:“阿郎,你可不曾骗我?”
言语之间,谢临序也用完了膳,他放下碗筷,蹙眉看向她:“不过小事一桩,何必如此喜不自胜,同孩童有何两异?”
谢临序从小到大都恪守规矩,唯一不守规矩的,大概就是娶了宋醒月这一桩事。
高门显户,规矩繁多,他是世子,也必须要重规矩。
本朝重文轻武,文官又尤重德行二字,谢临序在翰林院中为官三年,而今任职侍讲,所受教条更不胜其数。
宋醒月和他在一起两年,那些话都快听腻了。
她叫他训斥,可那双亮眸仍未黯淡:“你好不容易应我一回,我如何不喜?孩童压不住自己的欢喜,我也压不住。你说我如孩童,我也认了。”
谢临序叫她这三言两语说得颠倒,起身回了书桌边:“我既应你便不会悔,你也不用来帮我,只叫平添烦乱。”
说话好难听。
宋醒月不怕他训她。
毕竟他训她的那些话,她也都听惯了,抄女戒时,又或者是读三纲五常时,早就已经被那些书上的句子劈头盖脸训了好几回。
可这些贬人的话,听着就叫人难受多了。
她哪里有什么都不会?就他处理公务厉害,她连研磨、整理书籍都做不得吗?
这些怨怼的话,她也只在肚子里面说说,面上仍是什么都瞧不出。
收拾好了食盒后,她也仍旧是不离开,就坐在一旁,像是要等着他一道走。
谢临序的视线仍旧落在面前的公务上,可平日连一心二用都有本事的探花郎,此刻却难得跑了神,心如何都定不下来,他拿着狼毫在纸上想批着什么,可最后,兜兜转转写下,竟成“中秋”二字。
谢临序猛地收神,发现自己错了字。
抬笔仓促在那二字上打了圈,直至墨迹彻底将那二字浸染,看不出原本模样,他才终停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