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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杜鹃

作者:漫步长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春寒料峭的时节,屋子里烧着好几个炭盆。炭盆里的霜炭充足,将室内烘热到暖如初夏的温度。


    沈青绿仍旧半低着头,像个只剩躯壳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玉晴雪说了好些话,见她一直没有反应,目光渐渐变淡,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古怪,一时皱眉一时抿唇。


    半晌,不辨情绪地出去。


    静心院安静,除去两位主子外,日夜不离近身侍候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玉晴雪的心腹秦妈妈,另一个就是那跪在院子里的丫环,名叫杜鹃。


    杜鹃被秦妈妈叫起,被叮嘱一番后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回到沈青绿身边侍候。


    “姑娘?”她像是试探着唤人,瞧着沈青绿和往常的状态一样,似是松了一口气,无比自然地坐到桌边。


    先是揉捏着自己跪久的腿,再给自己倒茶喝,喝了茶还觉不够,她将桌子上的点心吃了几块,还吃了一个梨。


    吃饱喝足后,这才慢腾腾地开始干活,不是整理屋子收拾柜子,而是把窗户打开,再将炭盆里的炭夹出来,四个炭盆灭了三个,最后仅留一个。


    收拾完炭盆后,她看了沈青绿一眼,目光中毫无恭敬之色,像看一个低贱的傻子。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少了魂魄,分明就是个傻子!


    她眼中不掩看不起人的讥意,猛不丁那傀儡人般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瞳仁一点不转地望着她。


    空洞、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饶是天天都能见到,仍然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姑娘,你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你做饭!”


    说完,她像被鬼撵似的跑出去。


    沈青绿眼尾微动,不掩嘲弄之色,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然后摸向自己的脸,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满眼的讽刺。


    正值妙龄的少女,房间里没有梳妆台,也没有镜子。


    透过那雕花的窗,她看到了摇曳的竹子。哪怕历经过万物萧条,生死轮回的寒冬,仍旧生机勃勃,实在是叫人欢喜。


    恍惚间,她好像闻到竹子的清香。


    一下子少了三个炭盆,空气中的温度很快降下来,再加上冷风从半开的窗户不停往里面灌,屋里屋外已经不差什么。


    门从外面推开时,冷空气对流的瑟然中,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战,黑漆漆的目光看向端着饭食进来的杜鹃。


    杜鹃之所以来回如此之快,是因为静心院设有小厨房。


    这十几年来玉晴雪虽住在玉府,一应吃穿用度却是和玉家人分开,但凡是知情之人,谁不夸她懂事识趣。


    她成日里吃斋念佛,白水下米,清水煮菜,还一日两顿。


    沈青绿看着那些饭菜,没什么情绪。


    一碗米饭,一盘葱花豆腐,一盘水煮白菜。豆腐被炒得细碎泛灰,白菜看着软烂,因为少油而毫无色泽。


    “吃饭了。”杜鹃将饭菜摆在桌上,不冷不淡地道:


    这语气听着,就像是施舍一般。


    人不吃饭,会死。


    沈青绿不会和自己的命作对,她像个提线的木偶,木木然过去,一口一口机械般往嘴里送饭送菜。


    杜鹃见她和平日里一样吃的一点不剩,眼底隐有鄙夷之色。


    莫说是主子姑娘,便是大姑娘跟前的喜鹊她们,谁不是吃得精少。哪里像这个傻子,天天光知道吃,吃了睡,睡了吃。


    正收拾碗筷时,见她木呆呆地径直往出走,立马冲过来拦在她面前。


    “姑娘,夫人吩咐过,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出门。”


    她闻言,眼珠子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杜鹃。


    杜鹃被她看得发怵,暗骂这个傻子不会是越来越傻了吧?


    半晌,她直直地转身,重新回到床上,像个木头人般躺进被窝里。


    *


    月朗清寒,夜凉如水。


    睡在外间的杜鹃裹着厚厚的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头。迷瞪瞪地瞪开眼睛,好像听到开门的声音。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冷风吹进来的同时,月光照在那开门之人的身上,竟然让人生出飘然若仙的错觉,好似欲乘风而去。


    她刚想叫出声来,忽地想到什么捂住自己的嘴。


    这傻子不会是犯了夜游症吧?


    秦妈妈交待过,近段日子不能再出差错。听说犯夜游症的人不能受到惊吓,否则可能会被吓死,所以她不能叫。


    她轻轻地起身,悄悄地跟上去。


    沈青绿听到后面的动静,嘴角勾了勾。


    白天躺够了,夜里也该出来活动活动,赏赏景,松松筋骨,顺顺找些事来做,否则该有多被动,多无趣。


    她不停地往前走着,木木呆呆,又直挺挺的,看着虽说与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差不多,但在这样的夜里,分外的诡异。


    杜鹃越看她就越觉得她是犯了夜游症,心里骂骂咧咧,暗恨自己侍候这么个主子,半点前程也无,还要担惊受怕。


    等到了流芳小筑附近,她才停下来,望向水那边的水榭楼阁,灯笼的光辉映着,在月色中犹如琼楼玉宇。


    这里是东院,而静心院在最西边。


    东为正,西为偏,好比她和玉流朱。


    杜鹃就站在她身后,见她一步步往水边走去,心提到嗓子眼的同时,又升出隐蔽的念头,犹豫着该不该阻止。


    “祖母……”沈青绿呢喃着,人已近到水边。


    一听到这两个字,杜鹃赶紧收起不该有的念头,心突突地跳。若是这傻子再出事,纵是夫人那关好过,老夫人那里怕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她一下子冲过去,打算抱住沈青绿。


    谁知她人刚碰到沈青绿,沈青绿一个转身,反手将她一推,她瞬间落了水。


    池水并不算深,但人若是一时不察掉下去,少不得惊慌失措,大呼救命。


    巡夜的下人听到声音赶过来,先是看到站在水边木头人一样的沈青绿,再看到水里面挣扎的杜鹃,皆是暗道一声晦气。


    这动静闹得不小,很快惊动住得最近的谢氏。


    谢氏闻讯而来时,杜鹃已被人救起。


    春水犹刺骨,她白天才因为救人而被冻过一回,眼下又来了一遭,身体因为冷而抖得厉害,上牙齿碰着下牙齿,不停地咯咯作响。


    “祖母。”沈青绿看到谢氏,空洞的目光再次焕发光亮。


    谢氏见她穿得单薄,大半夜的还出现在外面,忙问杜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鹃发着抖断断续续地解释时,玉晴雪带着秦妈妈赶到。


    玉晴雪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沈青绿身上,“阿离,你怎么出来了?”


    沈青绿没看她,看着谢氏,“我想祖母,我来找祖母。”


    谢氏闻言,再看她脸上那带着可怜和小心翼翼的欢喜,不由得揪了揪心,“你这孩子,你好好睡觉,睡醒了祖母就会去看你。”


    她摇头,似是有些疑惑,“冷,睡不着。”


    冷?


    谢氏下意识去看玉晴雪,玉晴雪自责道:“母亲,是我不好。我怕阿离夜里起高热,让人将窗户打开通气。许是进了点风,所以阿离觉得有点冷,我等会就让人关上,再加多一个炭盆。”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谢氏不好怪她,逐将怒火对向杜鹃,“你又是怎么回事?怎地落了水?”


    杜鹃目光惊疑不定,看向沈青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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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傻子推的她!


    但是她能说吗?


    沈青绿像是知道她的为难,主动承认,“祖母,是我推了她。”


    一语惊人,众人皆是震惊。


    月色与灯笼混合的光线中,她披着玉晴雪月白色的斗篷,被月光与灯光笼罩出一层暖玉色,衬得那殊色无双的五官更加出众,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漆漆地生出光彩,似最上等的黑玉,尽显韬光的灵气。


    这还是那个傻了的表姑娘吗?


    下人们怀疑着,你看我,我看你。


    沈青绿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骇的话,还在亲慕地看着谢氏,“她推了我,我推了她。”


    “你说什么?”谢氏呼吸一紧,急切地问她,“阿离,你是说你落水,是她推了你?”


    她乖乖地点头,不说话。


    谢氏顿时怒不可遏,指着杜鹃,“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奴大欺主,你怎么敢!”


    玉晴雪像是刚回过神来,不敢置信,“杜鹃,你为何要这么做?你父母是我的陪房,我还放了你兄长的奴籍,我对你信任有加,让你照顾阿离,你怎么能这样?”


    杜鹃原本想说什么,听到她这话后连连磕头,“老夫人,夫人,是奴婢鬼迷心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给我……”杖毙二字还未出口,谢氏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


    沈青绿目光怯怯,却不掩担心之色,巴巴地望着她,“祖母,不生气。”


    谢氏看着她,越看越难受,越看越内疚,好半天缓了缓,道:“杖责五十,丢去庄子。”


    下人领命,将杜鹃堵嘴拖了下去。


    杜鹃心如死灰,不甘心,却没有辩解。


    她被拖走之时,鬼使神差去看那个不知到底好了,还是没好的人。谁知沈青绿正朝她望来,黑漆漆的目光隐有幽蓝之色,好似鬼火。


    “呜……嗯(鬼)……”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垂死挣扎,胡乱喊叫,谁也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玉晴雪自责不已,“娘,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清,我还当她是个好的,对阿离尽心尽力。您放心,以后我亲自照顾阿离……”


    谢氏看着她,眼神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


    好半天,道:“晴雪,你看这孩子和你长得多像。你们是骨肉至亲,你再是囿于悲痛难受,也要好好照顾她,若是她真能好,你也算是对得起她,你说是不是?”


    “娘……”玉晴雪落下泪来,泣不成声,“是我疏忽,我下次不会了,我以后亲自照顾她。”


    “你哪里能顾得过来。”谢氏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招手让身后的两个丫环上前,“再从庄子找人,怕是手脚不熟练,不如从我这里调个人去帮你。”


    “她们都是您身边得用的人,这如何使得?”玉晴雪推拒着。


    “你我母女之间,何需客气。”谢氏指向那两个丫环,问沈青绿,“阿离,这个是夏蝉,这个是秋露,你看上谁,就让谁以后跟着你,如何?”


    那两人从长相到衣着,都是体面人,若是搁在小门小户,怕是比当小姐的还要有派头气质。秋露瓜子脸柳叶眉,半低着头,不看沈青绿。夏蝉鹅脸杏眼,目光没有躲闪,眼神温和中隐有心疼怜悯之色。


    沈青绿心里有了数,“夏蝉。”


    这两个字一出,秋露明显松了一口气。


    谢氏欢喜起来,“能叫出夏蝉的名字,可见阿离是真喜欢夏蝉,那夏蝉以后就跟着阿离。”


    玉晴雪见她做了决定,自是不会再反驳,“多谢娘,还是娘心疼我们母女。”


    这边闹得不小,水榭那边却丝毫不受影响。直到众人散去时,流芳小筑还是半点动静也无。


    沈青绿望着那一池春水,眼底的幽火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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