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化妆室,时凌舒这时候才对自己即将上镜这件事有了实感,化完妆站起来才突然发觉自己四肢都僵硬了。
“放轻松,别紧张。”叶以造型刚做好,一转头,透过镜子正巧看见时凌舒紧绷的神情,“跟平时一样就好了。”
她硬邦邦地点了两下头,咧出来一个又难看又好笑的笑脸。
四周瞬间爆发出笑声,谁见过时凌舒做出过这种不自如的表情!平时看起来正经又温柔的女人什么做出过这种表情!
“有本事你们演一个去。”她斜眼瞪了一下这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又叹了一口气,“怎么办,我要是一会儿也这么奇怪,拖累你们怎么办。”
“反正跟你对的是我们,担心什么。”祝清一张红润精致的小脸从帘子后露出来,走过来说,“我们要是真被气死了,那就骂你两句,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揍你一顿。”
屋子里一群人笑得更狠了,手上还拿着尖尾梳,嘴上就开始接茬。
直到一个男人进来喊了一声,几个人才消停下来往外走。
一开门,太阳大剌剌地在天上转着,时凌舒甚至觉得这阳光照在身上都有一种隐隐的刺痛,克服着心底的恐惧,跟着前面的人一点点挪到场地。
“平时都站在我身后,第一次站在我面前,感觉怎么样?”导演也看出来她的局促了,笑着掺合了一嘴,“晋升了,随便点儿。”
时凌舒笑了,空旷的眼神里瞬间带上些暖意,从早上到现在所有人都那么友善,试着帮助自己调节情绪。
祝清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我第一次上镜全是糗事,当时导演都快气死了,差点儿都想把合约撕了。咱们都对了那么多次,没问题。”
深吸一口气,时凌舒喝了最后一口水,等着导演的指令。
进入状态比想象中容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的排练,就像本能一样,听到他们的台词、看到他们的行动后瞬间有了反应。
“她,还挺有灵气。”
方灵听到导演这句,笑了:“那可不,我亲自带的。”
“聪明人到哪儿都聪明。”导演挑眉,“你也别飘,这条没过。”
场上三人在听到导演喊卡后立刻扭头看过去,一旁的助理反应更快,举着伞,抱着水,哼哧哼哧冲上来。
“凌舒,表情还要放松,监视器里都能看到你绷着劲儿呢。”他顿了顿,“还有叶以,衣服掖进去,构图不好看。站位再开一点,对,就是你叶以,往外走走,挡了祝清的一小角。”
时凌舒点点头,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却没想到落入一旁的两人眼里,都扑哧一声笑了。
“今天是你为数不多这么懵的日子了吧。”叶以都没忍住,“和你前面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祝清也猛猛点头:“没错没错,今天是个好日子。”
时凌舒没说话,但是脸蛋却红得像红苹果,眼睛眨得飞快,间隙时分别瞪了他们一眼。
第二遍的状态好了不少,但还是不到位,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再拍第三次的时候,就在导演用吹捧的语气下结束了。
见所有人都露出满意的神情,时凌舒红着脸笑笑,一直回到监视器后,才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打开手机,信息一条一条地跳出来,她愣了一下,以为是云淮,按耐住内心隐匿的兴奋,点进聊天软件。
就在点进去的瞬间,时凌舒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愣了几秒钟,回过神后闭眼叹了一口气。
“时凌舒,你妈妈病了,在病床上,快死了。”
“有时间就过来一趟,没时间就把钱打过来,小时候在你身上花销那么大,别让我寒心。”
心脏跳得飞快,像是一股股岩浆在火山口向外冒一般,又热又闷。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只是有些无助地扬起头,视线也不知道要落在那里,在仅有的视野里乱晃。
穿梭在吵闹的人群里,只觉得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莫名地刺耳。
烦。
真烦。
时凌舒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自己不应该把脾气强加在别人身上。
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时凌舒靠着墙蹲下去,忍住复杂的情绪拨通电话。
“喂?”熟悉、浑浊的声音从吵闹的背景音中传入耳朵,“还知道打个电话?我以为你这个白眼儿狼不认家了呢。”
“你在干什么?”时凌舒在听到对面声音后立刻冷下声,“打麻将?别告诉我你想通过这个挣钱给她治病。”
“啊?!啊!开什么玩笑。”那嗓门吼得她耳膜要炸了,但还是憋着气听他说,“少管我的事儿,我拿我自己的钱玩儿。说回来,你打电话要干什么,要给钱?几万就行,嗯,具体几万?我想想再发给你。”
“你玩儿我呢?”时凌舒气笑了,“治病多少钱你不知道?医生没告诉你?怎么都有个大概数吧,你说不清楚?好不好笑?”
“你给我把嘴闭上!”听筒里叮铃桄榔一顿嘈杂,含着痰的嗓子发出嘹亮的一声,她瞬间僵住了,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抖了下身子。
两边都没人说话,时凌舒很久才回过神,垂下眼睛,低声问了一句:“多少?”
“等我算好了告诉你,直接打过来。”他哼笑一声,像一个洋洋得意地猎人,“我就知道就算你妈病了,你都不会来看一眼,就这么点儿良心。”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却带着点儿颤抖:“她是不是没病。你直说吧,我反正也会打给你。”
“她?驴一样,怎么会病?”他瞬间得意地哈哈大笑,“你还是随我,聪明。”
“怎么不说自己快病死了?”时凌舒淡淡地问道。
“把你这句话给我收回去!哪有咒自己病的?!我还要活,还要钱!”
“你算好发我吧。”
没等对面说话,她挂断电话,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蹲麻了,用手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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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甩了甩,仰头看了看太阳,呼吸平静。
“凌舒?”走回去,方灵第一个招呼她,看着她的表情,歪头疑惑地盯着她,“怎么了?”
“演戏太消耗情绪了,去那边休息了一下。”浅浅笑了一下,她把手机揣进兜里。
“确实,祝清她们每次也会休息一段时间调整状态。”方灵点点头,然后把一份文件拿来摆到她面前,“梁月刚才给我发来的,你要不要去?”
本来还有些沉寂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视线在纸页上飞驰而过,最后落在钱款上,接着往下看到付款节点,她一下子笑了。
“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来回翻着,“我的报价上涨了这么多?”
“因为你也算是有几部代表作,还获了几个奖,再加上现在这部,虽然还没制作好,但你拿到这个钱很正常。”
“梁月是真喜欢你,虽然她说你有点儿虎。”方灵笑了,“不算缺点。”
时凌舒还是翻着文件,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又猛地想起给祝清的剧本,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不满意?还是担心?”
她摇摇头,迟了一会儿才说:“手上有一个剧本,但是收入不敢确定,现在这个……”
“签合同了吗?”方灵见她摇头,才放心说道,“去跟她们聊聊,不要写什么独家合作之类限制的话,梁月这边也没要‘垄断’你的意思。但前提是,你可以忙得过来。”
“但是让我当总编剧,还是俩,好像真的有点悬。”她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心情一落下来,脑袋里不自觉地开始循环刚才电话里男人的话。
“算了,试试。”扯扯嘴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别那么勉强,人又不是只活这几天,急什么。”方灵似乎看出了她有些外面的压力,用很小的声音凑到她耳边,“有些事情,干不了就撂挑子,只要死不了,就都是小事。”
时凌舒抬起眼睛,被她说的话激了一下,眼底亮了一下,可随即又沉下来:“可是这两个机会都很难得。”
“那就要看你的选择标准了。面包还是月亮?”
她的呼吸轻轻屏住,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闪动的树影和流动的湖水,视线落在纸页的一角,她嘴角突然浮起一丝笑意:“我都要。”
“这几天我会尽力赶好那个剧本大体的内容和结构,编剧组里有几个姑娘和我合得来,说不定可以分摊。梁总那边,我刚发现时间还有三个月才开始,来得及。”得意地扬扬嘴角,那张精致冷冽的脸蛋抬起来,阴影全然被灼热的阳光取代,她看起来金灿灿的。
方灵被她这一段说辞惊到了,狠狠呼出一口气,大笑一声:“是你干得出来的事儿!”
时凌舒挑眉笑笑:“当然,那我现在就去找她们。”
站起身,三两步隐入人群,这一瞬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一样,没什么东西可以把自己逼到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