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显然跟陆砚骁交情近一些,进来后有人闹腾着跟他打招呼,有人唱歌、有人打牌、有人喝酒聊天……包间内热闹起来,刚才那股子暧昧尴尬的氛围立刻被冲散了。
林茉紧张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发觉没人在意自己,便放心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大屏幕听着歌曲消磨时间。
估摸着待得差不多,她给陆砚骁发过去条信息:【陆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家了哈,你们玩得开心~】
发完后将视线投向那道颀长清隽的身影,即使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打牌,也气质卓然鹤立鸡群,总能让人第一眼捕捉到。有人想给他杯子里倒酒,陆砚骁不露声色地将掌心扣在杯口挡住,转而给自己续上了果汁。
明明注意力那么敏锐,却始终没注意到手机来信。
林茉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见陆砚骁拿起手机,自然也就看不到她发的微信。
围着看他们打牌的人不少,她不好扫了别人兴致,看样子他们这个局得持续很久,她本来就只是进来做做样子,既然已经发过去微信,那陆砚骁迟早能看见。
林茉默默出了包厢。
外面大厅依旧觥筹交错,只是没了许庭洲和吴歆玥的身影,她自动屏蔽其他人注视的目光,快速走出会所。
从会所专梯直下到酒店大厅,林茉来到泊车台,之前帮她停车的那位泊车员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到她就苦兮兮地皱着脸。
“林小姐,对不起……”
林茉和他来到地下车库,看着卡着的门犯难。
原来今天地下停车库车比较满,她是陆砚骁吩咐让接的客人,泊车员便按照以往惯例,将她的车停进了陆砚骁的私人停车库。私人停车库是在专梯旁边特设的区域,总共两个,每个车库里面六个车位,隐蔽性和安全性更高,有可以关上的升降门。
泊车员在帮其中一位客人取车时,升降门突然出现故障,卡在距地面十寸的地方,怎么都动不了。
“真的对不起林小姐,骁总已经骂过我了。”泊车员眼睛红红的,在门上捣鼓好几次,门依旧纹丝不动。
林茉试了试也没有办法。
“什么时候能修好?”林茉问。
“可能得明天。”
“那我明天来取车。”
事已至此,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反正酒店离她家不远,打个车回去挺方便。看得出泊车员惧怕陆砚骁,急得都快哭了,林茉笑着安慰他,“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事。”
泊车员的状态却并未好转:“林小姐,不是的,这对我们酒店来说,是关乎口碑声誉的大事,因为不仅是您的车,还有另两位客人的车都被困在里面了,我们必须按照统一标准做好客人善后工作,而且……”
“这是我的错误造成的,骁总下了死命令,要是我做不好善后,影响会所和酒店声誉,就让我滚蛋,还得赔偿,我……”
泊车员说着快要掉眼泪,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怎么善后?”林茉问。
泊车员带着她往前面走了十来米,停在另一处车库前面。这处车库的门大开着,里面停着五辆豪车,每一辆光看车牌号就能彰显出所有者不俗的身份。
泊车员晃了晃装钥匙的包:“骁总说,您可以从这里面任选一辆开走。”
“这些都是陆先生的私车?”
“是,但大部分骁总都没开过几次,有时候会借给重要的客人开,在您来之前,已经有位客人开走一辆了。”泊车员指了指最边上的空车位,诚恳道,“林小姐,您就选一辆吧,要不然我不好交代。”
“抱歉啊,我开不了这些车。”林茉面含微笑,温声细语地拒绝泊车员。
不可否认,认识这几天以来,陆砚骁给她的印象是个好人,但她无法忽视,在面对陆砚骁时,自己心底那细微的忐忑和畏惧,尤其今天在会所的经历和此刻满眼的豪车,都让那种压迫感更加强烈。
手机已还,还是不要再有来往得好。
况且这些车价值不菲,打眼望去,最便宜的都在七位数,一来不符合她的工作性质,二来万一磕着碰着想想赔偿金额就肉疼。
林茉将自己的手机号写下来递给泊车员:“明天修好后给我打电话哈。”
*
隔天,林茉没等到酒店泊车员的消息,却在下午收到了疗养院打来的电话。护工说林景文忽然晕倒,救护车刚赶到,人现在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是她父亲林智捷工作的医院。
因为着急,护工说得含糊,但疗养院是有专业医疗团队的,平时如果是轻病症,在疗养院内就可以得到治疗,若叫了救护车,可见情况比较严重。
林茉一颗心悬到嗓子眼,随意套上件羽绒服就打车往医院赶。
到的时候,林景文还在抢救中,林智捷和护工在走廊焦急等待,见到林茉,两人都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林茉气还未喘匀,着急忙慌往抢救室看。
林智捷眉头紧锁,拍拍她的肩膀,却什么也没有说。
林茉更着急了。
林智捷虽是骨科的主任医师,但他对林景文的病情一直比较清楚,平时林景文若是身体抱恙,他心里多少都会有点底,现在,林茉却从他眼里看到“不确定”的因子。
林茉眼眶渐渐泛红,声音中带着哭腔:“爸,爷爷不会有事,对吗?”
“急性脑梗,血压值也偏高,情况不容乐观,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林智捷身穿白大褂,显然是从自己科室赶过来的,但他低沉的声音条理清晰地讲述,冷静得好像在谈论别的陌生病人。
林茉本就焦急担心,一下子被点着,莫名就很生气,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什么心理准备!不会有事的,爷爷一定不会有事。”像是在对林智捷撒气,又像是自我洗脑似地呢喃。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会刻意忘记一些不愉快的过去,呈现给外界快乐的外表,但那些曾经刻骨的记忆,怎么可能完全当做不存在?它们会在诸如此刻这样,冷不丁冒出来,像毒蛇一般咬噬。
林茉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茫然地盯着脚尖,想起过去的岁月。
其实,她有过一段美好到如梦幻般的童年。
父母是彼此的初恋,学生时期相恋,毕业两年后结婚,第三年她在家人的期待中降生,第一次做父母,他们事事上心,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
父亲林智捷是医生,即使工作忙,每天都不忘给她讲故事,培养她锻炼身体,周末带她去公园、去少年宫……
母亲徐锦妍从美院毕业后在美术馆工作,本身艺术家的缘故,把她简直当小艺术家培养,给她穿漂亮的裙子,梳漂亮的头发,带她听音乐会、看画展,学钢琴、学舞蹈、学画画……
但没几年,林智捷和徐锦妍都在工作上取得升迁,工作强度增大,两人变得无瑕顾及家庭。女儿年纪尚小,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扔给保姆。夫妻两商量、争论多次后,徐锦妍被迫做出妥协,辞职回家做全职妈妈。
家庭氛围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的。
原来温柔如水的妈妈变得总爱生气,总失眠,需要吃药才能睡着。原来每天给她讲故事的爸爸变得一个星期都不回家。
他们的离婚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林茉没想到的是,两个人都不要她。
那时候她才七岁,还在上小学。
徐锦妍申请到法国的学校,准备去攻读硕士,没办法带孩子;林智捷被派去美国学术交流,也没办法带孩子。他们像是甩掉什么累赘一样,把她甩给爷爷。
爷爷早年在部队当兵,转业后分配到长梨镇的航天集团,做机务的工作。爷爷热爱航天事业,爱长梨这个小镇,在镇上工作、安家,一辈子都在那里度过。
林智捷和徐锦妍把孙女扔给他时,距他退休还有几年。
个性驱使、加上对事业的责任心,他不能辞职,也绝不能让小孙女当留守儿童,不能让孙女害怕没人要她。
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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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茉在市里上学、上各种兴趣班,市里教育资源比镇上好太多。他最终狠下决心,白天把小林茉交给保姆照顾,晚上下班后,自己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市里照看,第二天一大早天没亮再开车前往镇上上班。
两地奔波的日子里,爷爷睡眠严重不足,劳累得不像话,但好似有一股劲吊着,倒没有出现什么差池。直到退休后,那股劲好像一下子卸了,身体慢慢衰弱。为了照顾孙女,一退休,爷爷就离开他最爱的小镇,搬到市里和小林茉一起生活,照顾她的一日三餐、日常生活。
后来,林智捷已经从国外回来,但他依旧忙于工作,也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有了宝贝儿子。徐锦妍毕业后就留在法国,嫁给了一个法国人。
林茉和爷爷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成为彼此的寄托。
可现在,她的寄托好像也要远离她了。
林茉无助地抱紧双膝,低下头内心默默祈祷:只要爷爷能平安无事,不管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求求各路神明,一定让爷爷平安。
啪。
抢救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医生解下口罩,脸上带着笑。
“手术非常成功。”
林茉喜极而泣,神明听到了她的祈祷。
在等待林景文苏醒的功夫,林茉才有心思问护工,态度恢复平日的温顺:“张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我离开疗养院的时候,爷爷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怎么会突然晕倒?”
提起这事护工就来气,大有种不吐不快的架势,但看了看林茉,欲言又止。
林茉诧然,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没事,您尽管说,谁的问题,我找谁。”
权衡再三,护工还是说了出来:“是你那个未婚夫的父母。”
事情源于昨天她去会所给陆砚骁送手机。
许庭洲的父母对于儿子能攀上吴歆玥这个高枝别提过多高兴、多自豪,昨晚,是许庭洲第一次和吴歆玥以情侣的身份,出席高端酒会,儿子一回来,两人就问东问西。
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许庭洲在酒会上得罪了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许庭洲没脸和父母说是自己误会林茉造成的,骂骂咧咧把责任全推给林茉。父母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林茉不想分手,找他们儿子闹事,追到会所,才害得他们儿子得罪陆砚骁。
于是,今天上午两人气势汹汹地跑到疗养院,不仅告诉林景文婚礼取消两人已经分手的事,还和林景文吵了一架,骂以前看着林茉乖乖巧巧,没想到心眼这么坏,都分手了,非要坏他们儿子好事,让林景文管好自己孙女,别是那种有父母生没父母养的,丢人!
“他们声音老大,好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护工气得牙痒痒,“我们听到后,立刻冲进去把人赶走了,老爷子当时好好的,下午的时候,忽然就,唉。”
“对不起,我们也有疏忽。”
林茉下意识攥紧拳头,面上却尽量保持平和,对护工摇了摇头。
护工以前见过许庭洲和他父母来疗养院看望爷爷,不知道两人已经分手,自然以为对方是来探望老人,怎么可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是那两人明知道爷爷身体不好,却不顾后果激怒他。
“他们有动手行为没?”林茉冷静问道。
护工:“没有,倒是老爷子拿拐杖打他们,他们躲得老远。”
“林茉——”
林智捷似乎觉察到她要做什么,“这种情况,追究不了他们什么责任。爷爷已经没事了,你别冲动。”
林茉低眸思考片刻,没有理会林智捷,掠过他直接走了出去。
走出医院大楼,呼吸到新鲜空气,但还是感觉烦躁,仿佛有一股热晕在脑子里盘旋,心头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
追究不了他们责任,难道就这么算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她乖、性格好,所以,他们吃定了她不会闹吗?
可是,她不能让爷爷白遭罪,哪怕是不理智,哪怕只为给他们添些堵,她也偏要闹一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