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溪村离镇上不远,村民去镇上基本靠两条腿,家里的牛甚少动用。
卫昭家的牛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拉着一车的荠菜往镇上去。
做生意都讲究个赶早不赶晚,顾忌着楚恒的身子,卫昭三人放弃了在天刚破晓之时骚扰一个病号的打算,斗志昂扬地进了城。
这些荠菜光是馄饨摊肯定是吃不下的,他们准备剩下的拿去经常交易的酒楼里问问。
春日已到,各家的生意变好了不少,多问几处,总能消耗掉的。
最后一共卖了一百多文。
卫吉祥宝贝地将钱揣进怀里,贴身放好。
最后,三人转个弯去了源昌货行,将专门留出来的野菜留给张家,婉拒了李荷花的留饭,鞭子一扬,牛蹄一尥,顶着中午的阳光往家赶。
昨日下山时累得都快走不动路了,今天钱一到手,一大家子人恨不得再去山上挖个百十斤。
好悬最后还有些理智,知道镇上没那么多要荠菜的。倒是可以挖一些储存下来,毕竟这种时令野菜,过了这段时间就老了。
这玩意儿也就是吃个新鲜,多了也没人要。
种地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经营来源。
不管是地里的杂草,还是院子后面的菜地,都是他们接下来最主要的任务。
过了冬的小麦,在春天万物复苏之时长势喜人,一天一个样,田里多的是弯腰挥舞着锄头的身影。
除草、施肥,味道有些一言难尽,但彼时农家人的心里都是火热的期盼。
盼今年风调雨顺,盼芒种时有个好收成。
处处都充满了希望。
卫昭家地多人少,往年都是要等到卫长福一家忙完来帮她们。
这次樊桂花出面把楚恒也叫上了。
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老在家里待着不出门算怎么回事?身体不好更该出门转转。
昭昭、吉祥、吉勇兄妹几个满山遍野地跑着长大,哪个看着不比他壮实?
农家的活不太体面,但总能给他找到些体面的事情干。反正也不图他能干多少活,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他多出去走走。
在老人家的认知里,真想长寿,那必不能不动。
养生嘛,就先从出门下地开始吧。
卫昭扛着已经空了的背篓走到地头,她的背篓里原本装的是草木灰。
顺手拿着背篓倒扣在地头磕了磕,卫昭一屁股在旁边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卫吉祥和卫吉勇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卫昭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还把脖子上戴的布巾提上了口鼻处。
他俩播的是沤好的粪肥。
在地多肥少时,卫家基本都是一半地用草木灰,一半地用粪肥。
卫吉祥现在没力气搭理这个小没良心的,一屁股坐下,顺手把鼻子上的布巾拽了下来。
虽然每年都有这么几遭,但他们都还是有些不习惯。
毕竟这味道实在令人上头。
等活干完了,不呼吸上几天新鲜空气,就总感觉鼻子能闻到一股味儿。
三人排排坐在地头等了一会儿,终于见路上慢慢悠悠赶来了一个挑着扁担的清瘦身影。
卫昭在那一刻好似看到希望降临,太好了,水来了,她终于有救了!
楚恒一路坚持着把水给挑到了河堤下面,沿着人踩出来的缓坡慢慢上去。
河堤沿河而起,这条田间小路的南边是农家种的田地,北边隔着几棵树便是河堤,是夏日里人们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虽然光秃秃的,但也比现在的田地里好闻。
他找到卫家常坐的那片空地把东西放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微微喘着粗气,平复呼吸。
卫昭三人也没说抢着上前搭把手什么的。
虽然在卫昭看来这人身体不太好,加上人家也是给她家干活,她让着点是应该的,但是奶奶特地叮嘱过他们,楚恒要做的事就让他做完,把他当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去看待,不能处处显摆自己能耐大,即使是出于好心。
卫昭想到了当年父母去世后的那段日子,每次出门总有人用一种很可惜又可怜的目光看着她。
那段时间她甚至被这种目光刺到不敢踏出家门,不敢见人,是奶奶说的:
“只有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别人才不会再可怜你。”
后来,她和奶奶照样能把日子过得红火。
别人口中的“可怜”也变成了“能干”,不过卫昭却已经学会了不在意,她只用在意自己的日子就好。
卫昭眨了眨眼,收回飘远的思绪,跟着卫吉祥、卫吉勇也上了河堤,又顺着另一侧的缓坡去了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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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河边可窥见点点绿意,河水也清冽,冰凉的河水扑在脸上,沁凉心肺,鼻尖呼吸的空气好似也变得清新了几分。
河里还能看到游动的小鱼虾和田螺,河床处还能看见许多指头粗的洞,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黄鳝还是螃蟹。
三人洗着洗着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掏洞了。
黄鳝哎!可香嘞!
干活的人不图别的,就是馋肉。
楚恒缓了过来,就开始把扁担里的东西往外拿,一个里面装的水,一个里面装的饭,背篓倒扣过来就能当个小桌子用。
他做这些活只是走的路多些,其实不算累,还有人管他一日三餐,不用再担心厨房倒烟。
若非桂花奶奶提起,他甚至都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儿时其实也有过来田间地头送饭的经历。
娘亲一手挎着给爹做好的饭,另一只手牵着他,他一路背着娘亲教的诗歌,远远看到爹的身影,诗就背不下去了,蹦跳着挥着没被牵着的那只手,喊着爹爹……
“爹,娘,吃饭啦!奶奶今天烙了葱油饼,可香啦!”
田间的小路,闪过几个奔跑的孩童,声音随风播散于旷野。
楚恒晃了下神。
扣了半天洞啥也没捞着的卫吉祥眯眼瞅着,总觉得河堤上的读书人跟他们隔着点什么。
这几天村里人都说,人家身上那股劲儿贼招人稀罕。所以他控制不住地总想多盯着他看会儿,想跟着学学,等去清荷家下聘的时候,他也表现表现。
不过吧,他砸吧砸吧嘴,人家那股忧郁劲儿,他是咋学咋不对劲儿,给他娘看见差点没拿柳条抽过来,还说他跟中邪了似的。
他反手拍了拍后面的两个人,问道:“哎,你们说,楚恒现在在想什么呢?”
问完了没见有人搭理他,卫吉祥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扭头一看,后面的弟弟妹妹正齐齐瞪着两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河面上飘着一个很眼熟的背篓。
卫昭和卫吉勇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我、鱼!”
他们刚刚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大鱼,静静等着它靠近,举着背篓正准备捞呢,结果卫吉勇举过头顶的背篓被卫吉祥一巴掌拍飞了,鱼也吓跑了!
卫吉祥恍然,刚刚那个手感好像确实不是他弟弟的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