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孩子的威力,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叨人也不疼。
一打小孩子的威力,是一群尖叫鸡。
林真站在大通铺旁,手里抓着毛巾,看着炕上群魔乱舞,反思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安恬离开前,把她领到墙角的柜子旁,打开最上层指给她看:
“营养液在这里。一管大概二十勺。你按个子分,最矮的五勺,高一拳头加一勺。最大的那两个,桃子、铁棍,一顿给半管就行。”
“吃不饱怎么办?”
“小孩子喂得太饱也不好,”安恬语重心长,“容易生病。”
……这是什么歪理?林真无奈,接着问:“怎么没有更大一些的?”
“大一些的能做事,早就被人捡走领走了。”
林真想问:那你呢?你看起来十八九了。
但话还没出口,安恬已经冲她挥了挥手,往外头走去。
“等一下,安恬,他们都叫什么?有没有名单?”
安恬回头冲她眨了下眼,“只要你手里有吃的,你叫’臭袜子、小跳蚤、小乞丐’,他们都应你。”
林真把毛巾放回脸盆里,喊道:“耗子!”
耗子和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正在满床铺疯跑,硬生生把其他孩子堵在原地。
“我不洗脸!”耗子扯着嗓子喊。
“不洗脸不给饭吃。”
“不吃就不吃!”
旁边的小男孩立刻拉了拉林真的衣袖:“姐姐,你把耗子那份给我吃吧,我洗脸。”
“塞克!”耗子一声大叫,飞扑过来,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林真一手一个,揪住他们的衣领。
耗子往下一缩,直接从衣服里滑了出去。他瘦得可以看见纤细的肋骨。
林真拉住耗子的胳膊,手下都不敢用力,“今天有草莓味的营养液,表现最好的才能吃。”
草莓味营养液的威力是巨大的。
耗子和塞克立刻不打架了,一边一个地站好,任由林真给他们擦了脸,互相监督着嚼了二十下牙粉。
两个最大的孩子落在最后,收拾完床铺,主动接过毛巾。桃子乖巧地笑着,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姐姐”。
铁棍既想要奖励,又不想学人说话,低着头不敢看林真,嗫嚅着说了一句“谢谢”,就和火烧屁股一样蹿出门去。
等林真放好毛巾和脸盆再走出来,就看到一打孩子在圆桌边坐成一圈,二十四只亮晶晶的眼睛一齐看向她。
塞克踢了耗子一脚:“表现最好的才有,你肯定没有!”
耗子没还嘴,双手乖乖放在桌上,死死地盯着林真看,眼睛一眨不眨。
最小的吃五勺,最大的吃十勺。林真在脑子里疯狂计算,总共要八十四勺,差不多四管营养液!一天两顿,光吃个半饱就要烧掉二十四信用点!
可就算把她自己的那支算上,也就两支草莓味的营养液。
桃子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低下了头。
林真深吸一口气。
这事儿整的——你是要委屈大孩子,还是委屈小孩子?她现在出门买,还来得及吗?
“都坐好,别动啊。”她说完走进里间,从柜子里拿了两支原味,一支草莓味,又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一支。她数了十二个小碟子装进大碗里,一只手捧着营养液,一只手端着碗走出来。
小眼睛们已经被吸在粉色的营养液上了。耗子和塞克用胳膊肘悄悄打架。
林真把营养液打开,一支接着一支倒进碗里,用勺子混合均匀。
“今天早上大家表现都很好。”她一边搅拌,目光一一掠过圆桌上的小脸,“所以,每个人都能吃到草莓味的。现在,从矮到高排好,过来领碟子。”
桃子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林真给她舀了十勺浅粉色的营养液,看着碗里还剩一点,想了想,把碗倾斜过来,用勺子刮出最后一点,添进桃子的碟子里。
“姐姐偏心!”耗子眼尖,第一个嚷起来。
啊,这皮小子!林真磨了磨牙。
“桃子等会儿要帮我洗碗,对不对,桃子?”
女孩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我也能洗碗!”耗子不甘心地嚷。
“你不可以……”林真眼珠一转,“你今天要学唱儿歌。”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不会唱儿歌,就会被黑街抓去。”
林真给自己说笑了。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首,就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她用管理叔叔替代了警察叔叔。
“管理叔叔拿到钱,会把你打一顿,真的!”耗子边唱边扭头和塞克说小话,“他就是那么打我的!哐哐哐哐!他还会问你要更多的钱——”
“耗子——”林真太阳穴直跳:“那你想做什么?”
“等我十八岁了,我就炸了大脑农场!”耗子骄傲地宣布。
林真被他吵得脑仁疼,当即甩出了改编后的《上学歌》。
“背着炸药包炸大脑农场”成为整场儿歌练习的最大亮点,连一旁做手工的大孩子也跟着哼。可见不管在哪儿,小孩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当安恬和玛莎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屋子里东一句西一句,唱的是: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我要上农场天天不迟到
——爱学习爱劳动
——长大要为人民炸农场
安恬当即一把抓起唱得最欢的耗子,就着屁股“啪啪”两下。玛莎看着林真,露出一个无奈又欣慰的表情。
当晚,她拉着林真在小祷告室里坐下。
祷告室的墙上挂着一副褪色的老挂毯。挂毯上方织着“神爱世人”四个字,下面是一位女性怀抱婴儿的图案。线头已经磨断了好几处,露出后头深灰色的墙壁。
两支电子烛台投下昏黄的光。
玛莎的声音很轻:
“耗子他啊,本来是有家的。他妈生他落下病根,他爸为了挣钱治病,整天在农场干活……没两年,就把自己累死了。这孩子就在居民区里流浪,东偷一点,西摸一点。这样的孩子很多,一般没两天就会被抓到,然后扔出去。但他跑得快,人也机灵,就这么躲了快一个月,才被管理抓住了。我付了点钱,把他要了回来。”
林真安静地听着。
玛莎看着挂毯中那对母子,叹了一口气。
“五区的人,只能去大脑农场打工,不然就只能去黑街卖命。耗子不能成为黑街的亡命徒,他不能一直恨大脑农场。”
林真垂下眸子,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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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把人活活累死,这就对吗?为什么没有社会保障,为什么联邦什么都不做?”
玛莎摇了摇头,她刚要开口,突然咳嗽起来。她咳得弯下了腰,右手撑住额头,左手捂着嘴。
林真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她刚要喊人,就看见安恬跑进来。
安恬一看到玛莎那咳得缩起来的背影,脸色瞬间就变了,赶紧拉开柜子翻出止痛药。
可玛莎推开了止痛药:“我没事……不要浪费药。”
她靠着椅背缓缓坐直,脸色苍白,呼吸发紧,“去看着孩子们……别让他们……闹翻天,听话。”
安恬狠狠跺了一下脚,跑出去了。
林真在玛莎旁边坐下,轻声说,“我姐姐说,一般一天只能在农场工作六个小时,不然脑子会受不住。可我看您每天去农场,都做十二个小时。”
玛莎转头看她,露出一个微笑,双手缓缓合十,抵在额前:“我没事。主保佑着我呢。祂说我可以的。”
电子烛台的光落在她关节粗大的手上。
挂毯上,圣母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脸上是一种远离尘世的温柔。
“您需要休息。”林真坚持道。
“再过一段时间,等不下雨了,我休息半天,带你们出去玩。”
可玛莎终究没有等到雨季结束。
她的情况越来越坏了。
有一天夜里,林真半夜起来,正撞见她蹲在祷告室的角落,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止痛药。
药瓶咣当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林真脚边。
玛莎抬起头,没有辩解什么。
从那天起,她开始头痛到下不了床。林真经过她的房间门口时,总能听到里头压抑的粗重呼吸声。
孩子们渐渐察觉了。
耗子不再吵闹,桃子默默承担起家务,洗碗、叠毯子、管牙粉。
一天早上,安恬把林真拉到一旁,严肃地说:“我需要五千点信用点。”
林真一愣,“你要干什么?”
“我打听过了,生科出品的大脑稳定液,一针五千点,能救妈妈。”
“我手上还有两百多点。”
“不够。”安恬摇头,眼圈发红,“我一天能赚五十,还得三个月。”
“那不止——”林真皱眉,“孩子们还要吃饭……”
“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安恬猛地吼了出来,一把揪住从旁边疯跑过的耗子,啪地打了一巴掌。
耗子吓得愣在原地,手里的碗摔在地上,刚孵化的小蜘蛛撒了一地,满地乱爬。
安恬发起狠来,一脚一个,通通踩碎。
“安恬!”林真立刻拉住她,“你冷静点,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办法!这操蛋的联邦就是不给人活路!”
安恬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去农场了。
里间,玛莎发出微弱的呼唤:“……安恬……”
林真走进去,“她去农场了。”
玛莎没有回应。她睁着眼,眼神却失去了焦距。她躺着,胸口却几乎看不到起伏。
林真赶紧跪在床边,手指探向玛莎的鼻尖。玛莎的呼吸细若游丝,呼出来的气甚至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林真在房间里跺了两步,握紧了拳头。
她要拿到药。
她或许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