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庭说出那句话时第一时间想起的并不是古地球科普里蜘蛛这一种会结网捕猎的节肢动物,而是想到了一个在自己记忆里都变得很模糊的人。
也许是太久没有受过像昨天那样的异种造成的伤的原因,祝庭昏睡得很沉,还在梦里看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这会想起来这句话也是因为那段不明不白出现的梦境。
梦里的主人公叫祝听潮,他血缘上的姐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遗传学和概率学学者的结果表明,被改造过后的人类母体只有约莫10%的概率生下具有母体改造后的基因的孩子,另外90%的概率生出的仍旧会是普通的小孩。
这一现象被称为人类原始基因的排异性,但也有学者以此反对星轨计划这一改造人类的计划继续实施,原因是“母体难以传递下去的事实便证明了该研究本身有悖自然进化规律”。
祝庭是那个少数的10%,而和他一起呱呱坠地的祝听潮是另外的90%。
他们除了曾经浸泡在同一片羊水里就几乎没有更多交集,出生就做的血液检测让祝听潮被送到了父亲祝其衍的房子里被保姆抚养长大,而祝庭则被马不停蹄地送到白色大楼里由当时的第六代家主,也是血缘上的母亲袅晴看管下长大,两个人的人生因为两份不同的检测报告而分道扬镳。
仅有的几次见面里,祝庭总是冷眼看着早他几分钟出生的姐姐跳脱地在会面的大堂里玩耍,祝听潮喜欢昆虫,一度热衷于把最珍爱的捧手里的蜘蛛送给他。
祝庭那年七岁,早就失去了母亲,他余光扫到说是陪伴实则是监视的大祭司海厘打量的目光,冷漠又平静地拒绝了祝听潮。隔天他在昨天祝听潮待过的角落发现了一张小小的挂在墙上的蛛网,上面吊着一具飞虫的尸体。
“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孤单哦。”他想起昨天祝听潮走的时候小声地和旁边带她来的阿姨说了这样一句话。
……
发现控制台失灵以后两人的神经明显绷紧了更多,不约而同地加快了上楼的脚步,盘旋而上的楼梯都被丝网大面积地覆盖住,越到上层越会发现顶部天窗的光都是从密密麻麻的丝网缝隙渗下来的,零零碎碎打到楼梯的中间。
两人一路往上走,光线反而越暗了。
两人的脚步在楼梯上一前一后地响着,有规律的踢踏踢踏声,但值得庆幸的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静。外面似乎是阴天了,这会光线变得很暗,再暗些几乎就连楼梯都看不着了。
前方的祝庭忽然停下脚步来,转头看向时槿。
“怎么了?有异种吗?”时槿立刻警觉道。
祝庭变戏法似地抽出段不到一米的绳子,把其中一端朝她递过来,说:“你拿着这端,太暗了不太能及时发现对方动静,拿着好些。”
“好。”时槿边答应着边握住了一端,以防脱落还在手上缠了一圈。
祝庭拿着另一端,补充了句:“快到了。”
话音刚落光线就忽然间被遮蔽完了,塔内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两人上升速度被迫变缓慢了起来。
时槿下意识抬头一看,却只见黑糊糊的一片。
她眯了眯眼,总觉得刚刚听到了什么动静。
视觉消失的黑暗里其他的感官被放大了很多倍,时槿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踩到丝网上又离开的黏稠触感,和丝线飘动的簌簌声,最明显的是脚步,不知道怎么的手里的绳子明明还是一样虚虚垂落,时槿却觉得祝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缥缈的脚步声规律地传进耳朵里,混杂着丝线被扯断的声音,时槿一瞬间毛骨悚然起来。
太规律了这个脚步声,连基本的变化都没有。
“祝庭?”她心里毛毛的,低声喊道。
祝庭没有回她。
时槿猛的拽了拽绳子,绳子很轻易地整根到了自己手里。
时槿瞪大了眼看手里。
她这才发现绳子早就断了,另一段也垂在了半空中,像被自己斩断后任有活性的丝网一样飘荡着。
棕色的线。
时槿看着前方,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所以刚才牵着绳子另一端的,究竟是谁?
黑暗里“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时槿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发出动静的地方,握着武器的手都冒出了细汗。
黑暗变成了把人困住的蛛网,时槿置身其中,只能勉强看见前面有个东西正在靠近,听见它的腹部拖行在地面上的沉重声音,多只脚一起动作时咯吱咯吱的动静。
时槿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咚,咚,咚。”
巨大的腹部沉重地被拖行在楼梯上,因为下行的动作而一直发出沉沉的落地声。
越来越近了。
足足顶到上一层楼梯的身躯映入眼帘,八只脚如长枪一样扎在狭窄的楼梯上,它有绒毛的轮廓在黑暗下崎岖不平。这会光线倒终于有了一些,让时槿能够看清它全貌。
时槿呆呆地站在原地时忽然想起那句,人在极端惊惧时是完全无法动作的,整个人只会木讷地僵直在原地。
她知道为什么会黑得莫名其妙了。
刚才应该是这个生物整个贴在天窗上,节肢动物似的肉腹部把那片小天窗整个掩盖住了才会有那样乍然黑下来的效果。
形似蜘蛛的巨型生物慢慢把两只前腿探下来到时槿跟前几米不到的距离,时槿眼尖地注意到她前腿上还绑着自己手里断了的一截绳子。随着它前腿伸下来的还有它主躯干的前半段,时槿看清时呼吸都颤抖了起来。
那竟然是一个长发女人的头和虫类的躯干!
忽略畸形的附属品的话女人的脸长得其实非常精致,瓜子脸,眉眼和气质还让时槿无端有些熟悉。女人的眼里很浑浊好像蒙着阴翳,看过来的动作实际也只是在嗅闻而已。
“人……”她用沙哑得不能再哑的声音吐出一个字,声音几乎不太像人,像卡了多年的收音机在他人的强行拍打后勉强蹦出来一个字。
人类的脸长在这样一个庞大的怪物上实在割裂又可怖,时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举起武器攻击过去。虽然她也不太知道自己应该先朝哪个部分攻击。
就是愣神这一秒,怪物的其中一只前腿猛得向她的心脏位置刺了过来,在时槿只能往旁边快速躲避一下的时候刺入了她的腹部。
防护服抵挡了一下但并不能承受住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攻击,于是时槿还是被贯穿了个大半,剧痛一下子席卷上来,她痛呼一声捂住伤口,血液滴滴答答淌到了地上。
怪物像打量自己的猎物一样用那只前腿把时槿举了起来,这会它可以不需要俯身就能看清地面上矮小的人类了。它仔细打量一般面色痛苦的时槿,鼻翼微动,神色出现了些变化地开口:“名字?”
仔细看她的表情有些无措,仿佛才从浓重的血腥味里闻出自己做了什么一样。
时槿被疼痛侵蚀的神经压根听不进去它在说什么,手里的刀刃就直直地朝它的前腿上重重地砍了下去,怪物节肢动物一样的腿就这么被截断了。
与此同时一个能量炮的光点从怪物后方由远及近地出现,在触碰到怪物背后身体时炸烟花一样炸开。
怪物轰然坐到了地上,明显是刚刚那样的冲击让她后面四只腿都炸断了,它有些迟缓地看向背后攻击它的人。
那个高瘦的男孩很快地从它身下的缝隙钻过去,正好接住了连着它的断肢一起落下去、轻飘飘像个落叶一样的时槿。
时槿咳出口血来,捂着伤口处的手已经被血液浸了个大半,她勉强看清把自己接住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它好像会……咳咳。”
时槿在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疼痛的冲击下神志已经不太清明了。
“你先别说话。”祝庭语速都加快了些,神色里的担心怎么也掩饰不住,忙不迭地给时槿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又包扎了下,直到把时槿好好地安顿在一边的墙上靠着休息才抬头和那个怪物对视。
他惊讶地发现这短短的一会刚刚被他们弄断的怪物的肢体已经重新长出来了,接口处的粉肉显眼但能看出是自己迅速再生的。
怪物重复了刚才看见时槿时的动作,前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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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下来让头颅可以垂下来观察底下吵它睡觉的人类。
缓慢垂下来的脑袋和祝庭对视了。
祝庭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面对着这个熟悉但是早就在前几年宣告死亡的女人:“……祝听潮。”
祝听潮一直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忽的动了动,眼珠子找不到方向一样地乱转,但始终被掩盖在阴翳下。她努力地嗅着面前人的气息,很久很久。
久到祝庭都以为她是不是要对自己发起攻击而开始戒备的时候。
祝听潮用庞大的身躯发生很重的一声喟叹,然后用那沙哑又苍老的声音说:“弟弟?”
祝庭脑海里闪出很多片段这一瞬间好像都有了解释,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点点头,意识到面前的祝听潮应该是看不见了以后又“嗯”了声。
祝听潮应该是太久没有和人类交流过了,想下一句话又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没见过人了,很久。”
她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候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还处在一个全是异种的地方,但惊奇地发现所有异种都害怕她,自己的躯壳还可以一直再生。慢慢的她几乎要失去神智,忘记自己来自于哪里,只知道自己似乎成为了这块地方的主人。
祝庭视线垂下来,问:“是谁做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祝听潮努力回想了下,属于蜘蛛的八条腿在地上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想不起来了,很多人。我醒来就已经这样了。”
那大概是事先给她用了某种扰乱精神的药。祝庭想。
“你是要走了吗?”几轮对话路祝听潮慢慢找回了语言功能,说道。
祝庭一时间像祝听潮第一次递过来手邀请他一起玩一样无措,半晌,他才开口道:“嗯,带着刚刚那个被你伤到的人一起。”
祝听潮皱着眉,笨拙地低下头看了看靠着墙边陷入昏迷的女孩,实际上也没有找到个聚焦点,只是顺着气味闻了下而已。她说:“我只是想让她站高点好问问名字,忘记人那么脆弱了。”
祝听潮接着侧身给他们让了个路,平静地说:“你们可以走,但需要帮我个忙。”
后半段的旅程成祝庭背着昏睡的时槿了,但解开为什么异种都不出现的缘故后他走得放松很多,也没有像时槿那样把他捆背上,而是背着时槿往上走着。
祝听潮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要帮什么忙,只是顺着自己编出的蛛网吊在他们走的楼梯旁边跟着上去。
一路上像过去他熟知的祝听潮那样问东问西地说着话。
“今年是第几年?”
“以前照顾我的何妈还在吗,在干嘛?”
“你过得怎么样?”“有经常去祭拜妈吗?”“你多大岁数了?有对象没?”“他们说我是怎么死的?”……
密密麻麻的像她缠编这座城市的丝网一样的问题。
祝庭倒颇有耐心地回着,好像是在为自己过去一言不合推开祝听潮的冷漠忏悔一样。
出口开启的地方是在顶楼的天台,需要打开顶楼的门,就能看见一个最朴素的转接口的圆柱形舱体。祝庭推开了门,对比塔内新鲜清爽一些的空气一下子扑涌了就来。
祝听潮没跟着走出那个门,而是站在顶楼那个被她当成窠臼的蛛网绕城的白巢里,用很温柔的语气说:“我知道的哦,你以前不理我,是因为有人一直在监视你,你怕你的热情会连累我。”
“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小孩。”
他们是拉着同一条脐带、滚过同一片羊水的海洋的姐弟,哪怕出生就被残忍分开去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但属于生来的默契也能让彼此在某一瞬间借着亲密无间的血缘关系洞察对方的想法。
畸形的身体让她说话时总会下意识想掩盖一样丑陋的躯干,又怕舒展身体会让奇怪的肢体碰到虽然什么也没说的弟弟。
直到看见祝庭背着女孩踏入那方小阳台时她才将一直屈着腰的身体大剌剌地张开,这几年的悲哀深浓如墨地消融在那双桃花眼里,她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想让你帮的忙是杀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