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嗓音低沉入耳，带着浅浅的柔意，宴珠抬眼多看了一眼半坐的清玄，开口：“你是不是算到什么了？”
清玄摇头：“蓍草珠只有接触某个相关的东西才能触发预示，就比如上次你给我的净化珠，自那以后并无劫难相关的发生。”
宴珠顺着他的话继续：“所以你装被雷劈昏？”
清玄点头：“这对于幕后来说，是一个机会，不过还有另一层，我的修为虽晋级神尊，但还需经历一次紫雷才算真正得到淬炼，到达神尊境界。”
“原来如此。”
宴珠恍然明白，这个男人的每一步，计划的天衣无缝，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亏她还担心他，真是自作多情了。
宴珠：“天君知晓雷罚？也知晓你顶替红乐前往人界一事？”
清玄“嗯”了一声，随后不知想起什么，笑道：“没想到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不知是我哪里暴露了？”
宴珠想起那日人界初见“红乐”，萦绕鼻尖的冷梅气息，她十分熟悉。
她看向男人：“没什么，我诈你的，没想到还神君不禁诈。”
清玄：“……”
“你初来方寸山等会吃完晚饭，让言之带你逛逛，我还需躺一会。”
宴珠狐疑：“你真没事？”
适才她粗略查探，未发现暗伤，但也可能这个狗男人又打算瞒着她。
清玄低头笑了笑：“说过不会再骗你，我不会食言，我不离开此地的原因是幕后还未现身，尚需守株待兔。”
原来如此。
宴珠：“行。”
她刚要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清玄低沉的声音：“将你有意卷进玄鸦族难，不管是以前的净化珠，还是最近留你在方寸山，我都很抱歉，无论是否度过此劫，这份恩情我都会记得。”
一时间宴珠怔愣，她鲜少听到清玄坦诚的话语，似是临终善语。
她转身打量暖玉床上的男人：“我说过，只要不是要我的命，能帮则帮。”
两人四目相对，是迥然不同的淡然，清玄掺和着数分复杂，而宴珠更多的是韧意。
清玄又笑着道：“我爹娘会有点热情，你就当自己家好了。”
宴珠点头，下一秒她总算是知道男人口冲的“热情”是何等程度了。
——
东方夜拉着宴珠落座，温和地笑着介绍：“这一桌子饭菜都是清玄他爹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宴珠顿时受宠若惊：“多谢简叔，叨扰了。”
清简“害”了一声，佯装不满：“客气什么，我们催了清玄很久了，将你带来做客，这小子就是藏着掖着，还得是上次你们遇险，夫人找借口去宴珠你那神祇，见了你一面，要不然，等——”劫难来了，更见不到了。
“你戳俺作甚？”
清简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东方夜拿胳膊肘用力碰了一下，这才没有将后半句说出。
“阿珠好不容易来一趟，别提那些有的没的。”
东方夜声线淡淡，看向宴珠的目光中带着温煦的满意之色：“听那臭小子说你现在辟谷了，可以尝尝咸淡，另外这些食材都是山野之物吸取日月精华所得，富含灵气，就算是多吃了也可以的。”
话落，附耳低声补充，“清玄和他爹一起做的饭菜。”
宴珠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多谢夜姨，简叔。”
在陌生人面前，女子肉眼可见的局促，想起一年多前，第二形态将清玄捡回孤境，原生形态也是花了很久才与男人熟悉的。
清简似乎看出宴珠的拘谨，特别道：“就当是自己家好了。”
东方夜越看脸上的笑越浓：“性子乖巧，长得也俊。”
此刻，远在山洞暖玉床的清玄利用神识转了一圈，闻言，不禁嘴角勾笑，乖巧吗？
这两个字与宴珠的第二形态完全不搭边，原生形态在修为提升后脾气见长，性格也变得倔强，不过……自始至终不变的是骨子里的坚韧和心软的底色。
当他听到他娘说“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的时候，男人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后压了压唇角，神色莫辨，恍若山野云雾，看不真切男人的眉眼。
另一边，东方夜替宴珠盛了一碗汤，后者连忙道谢接过：“谢谢夜姨，我自己来。”
随后东方夜朝清简使了个脸色，后者的脸上随即堆满笑意：“我家那小子的厨艺如何？”
简单的寒暄过后，宴珠不知该聊些什么，唯有对面问一句，她答一句，女子表面淡淡，点头：“清玄厨艺挺好的。”
实则内心忐忑，不知道清玄他爹娘若是知晓清玄不仅负责一日三餐，而且还要打理孤境，天天被她指使干活，会不会立马当场翻脸，哪会如此和颜悦色？
宴珠话少，但清简在东方夜的眼色下变得话多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道：“害，我家那臭小子，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不曾受到挫折，又加上天道赐予伴生神器蓍草珠，占过往知未来，习惯了谋划和掌控，
故在外人看来这小子心思过深，似是步步为营，相处下来没有半分情感，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那小子身边除了我们这些看着长大的族人，就是天君了，但其实跟他熟悉的人便知晓，本性不差的。
不过他与天君走得近，其他人更不能同他交友，坦诚以待。自那小子飞升，每次回家常同我们念叨的是便是你了，什么饭菜口味啊，种什么花，什么宠物，都是那小子亲力亲为。”
东方夜将宴珠爱吃的菜放到她跟前：“别光顾着听，吃菜。”
宴珠瞄了眼菜色，心上涌出莫名的情绪，自从阿娘走后，除了清玄，便是二老将她喜欢的菜摆到她面前了。
宴珠笑着动起了筷子，缓缓品尝美味，垂眸掩下百感交集的情绪。
尽管三人可能带着某种目的，但她能够感受到清玄他爹娘对她确有几分长辈对晚辈怜爱慈祥的目光，就像当初阿娘看向她的神情，故此刻而言，她贪恋这份久违的、平凡普通的烟火气。
宴珠抬头看向口若悬河的清简，像是被对方的热情渲染，近日人界之行的紧张缓缓放松。
对面的清简讲清玄小时候的囧事，人小鬼大，整天拿着蓍草珠给人算命，小到族人谁家鸡鸭走丢，大到哪家老人即将故去……
对于清简的闲聊，宴珠听的津津有味，甚是有趣，没想到平日淡定从容的清玄也有顽皮嬉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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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她觉得人生很神奇。
可这一切的热闹和谐对于暖玉床上的男人而言，霎时间有些如坐针毡，他挥手召来言之，开口：“告诉我爹多吃菜，少说话。”
忽而想到宴珠在二人面前好不容易放松自如了，他又看向言之，“罢了，就让他们说去吧。”
清玄将神识落在他处，继续守株待兔，未曾想下一秒他老爹石破天惊地来了句——“宴珠啊，你觉得……我家那小子作为道侣如何？”
清玄、宴珠：“……”
除了容貌昳丽，修长如松以外，就三番两次骗她这种事，就不能成为她的道侣，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但宴珠也不能明着跟人家父母开口，只能装作迟钝一番，茫然地开口：“简叔的意思是？”
清简一副趁热打铁的语气，忙道：“那臭小子长得还行，虽说不是神界的神官，但这多半是那小子自己没这个心思，日后定让他上进些拿下神官之位，
而且我们玄鸦一族的男人秉持族规，一夫一妻，认定一人便是一生，那小子手艺尚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个顾家的，从小到大桃花不少，”
话未落，被东方夜又拿胳膊肘顶了一下，“给你儿子挖坑？”
清简连忙对宴珠道：“桃花不少，但是那小子不开窍啊，全部都淡定从容地将人拒绝，说不合适！不考虑！直到遇到宴珠你，我跟他娘提及，他从未说过这六个字，
我们也看得出来他花了心思，只不过因为某些隐瞒，那小子将那份心思误以为是对你的愧疚而作出的补偿，加上……一些未知的存在，他跟没长嘴一样，违心的话想来说了不少吧。”
宴珠心道真是知子莫若父母，不过违心的话？
宴珠想到结丹雷劫那天，男人挡在她身前，说一切都是因为“协议”，不知是否是违心？
但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如果一个人经常说违心之语，那他的道侣每日还要猜测一二，岂不是要累死？
阿娘说过，爱人先爱己，单方面的付出是无法长远的。
宴珠笑道：“简叔多虑了，清玄做事做人坦荡，是值得相交的好友。”
好友二字仿佛落地有声，对面二人脸色顿时一卡。
清简痛心疾首地抚着胸口：“不争气的东西。”
远在山洞的清玄神色一暗，侧放的手指微微蜷缩，薄唇轻动，带着三分克制的重复宴珠的那两个字，“好友……”
男人的脑海中响起曾经昊天的疑问：
——当真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若净浊神与妖王这个前未婚夫旧情复燃，你便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虽说净浊神已跟本座承诺不会与钟离夜有什么瓜葛，但是感情的事情，妙不可言，是世间最无法掌控的东西。
脑海中数道声音袭来，清玄忽觉眉心微痛，本能地抬手压了压，正如清简所言，他从小到大的习性让他习惯掌控和从容，可直至遇到宴珠，她是未知，是变数，也是他不敢去赌的存在。
玄鸦一族一夫一妻，但是他爹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则是：一方死亡，另一方不会苟活。万一族难他不幸陨落，难道要她陪着她吗？
他不敢想，也不会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