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木神色拘谨地跟在清玄身后，嘴唇发干，本能地多看了两眼茶桌的水壶。
宴珠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倒了三杯水：“来喝水。”
空桑木立马咕噜咕噜喝了大半。
宴珠见状，抬手将水壶放在空桑木面前，笑眯眯道：“自己添就好了。”
如果忽略女子眼中的黑色光华，空桑木定然觉得是对面温婉可亲之人，但此刻他的感受是妖冶邪魅。
但是他没有半分害怕。
“谢谢神仙救我和我妹妹。”
空桑月应声。
宴珠：“你妹妹天亮前就要走了，趁这会时间好好说说话，你在这儿歇息吧，明天还有事情问你。”
空桑木点头。
随后宴珠起身，来到自己的屋子，回头一看跟了个人：“你来干什么？”
清玄短促一笑：“神尊将我的屋子慨他人之慷，给了旁人，如今我无处可去，自然是来神尊这儿。”
宴珠架着门，没让清玄进，回之以笑，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没门。”
“砰。”
毫无意外，清玄吃了闭门羹。
随后男人神色收敛，多了分正经：“我有事同神尊商量。”
屋内传来女子的哈欠声，“不急于这一个时辰，一切等天亮后。”
清玄低头一笑，随后闪身至屋顶躺着，半屈着腿看向天边玉盘，鼻梁高挺，一半隐于黑暗，双眼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
“差点忘了！”
宴珠切回原生形态，刚闭眼，突然想起她要在天亮前送空桑月投胎，但是她修炼的都是如何操控浊气，哪里会送人投胎？
无咎传音：那主人当时为何要骗空桑月？
宴珠：哎？打住，我没有骗，我是不会，但是有人会，只要送去投胎即可，谁送的不重要。
宴珠抬了抬眼，看了天花板的某个位置，传音：想来神君应当懂得送人投胎。
不一会，传来清玄淡淡低沉的笑：我还以为你会找冥主帮忙。
听见男人阴阳的话，宴珠丝毫不意外，在她如今的认知中，清玄这个狗男人深谋远虑，演技高超，一肚子心思，而且小气心肠！
电光火石间，清玄刚刚来找她，难道是空桑月投胎的事情？
宴珠假装不知道，同时往清玄头上戴着高帽子：远水哪能救得了近火，有天道亲封的卦师在，我还找什么其他人呢。
百年前天道化身的天机塔除了走出一个人，神界之主昊天，还有两则道喻：一是封无妄为司命神尊，掌管人界众生命格，二是方寸山天选卦师，族长幼子将衔伴生神器蓍草珠降世，可逆天改命卦天下事而无反噬。
一般的卦师若是改变他人福霉之运定然遭受或大或小的反噬，因此清玄被称为是六界第一卦师。
半晌后，清玄谨慎道：红乐不知冥界术法，所以我不能出面送空桑月投胎，但是我可以教你，这个术法不难。
宴珠：不难？也可以，那还请神君下来吧。
清玄闪身来到屋内，开口：“有事便是温言说请，无事便拒之门外？”
宴珠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下次找你帮忙不客气？”
对于女子的故意误解，清玄没想着纠正，不紧不慢道：“开始吧。”
半个时辰后。
宴珠额角冒出一层细汗，指诀姿势同清玄并无区别，偏偏效果减半。
“此等术法是冥界轮回返生术法，一般是神尊修为便可习得。”
清玄神色淡然地解释，“多做几次，熟练即可。”
宴珠想到另一层：“红乐在天君身边多年，真的只有神君修为？”
清玄睨了一眼宴珠：“你以为神尊的修为是那么容易晋级？
飞升成神后，会拥有真君修为，运气尚好的话，至少修炼数百年才有机会晋级神君修为，之后晋级神尊，不仅仅有天材地宝就行，还需天道给不给机缘。
神尊的数量与神界命数息息相关，不可多也不可少，若非有人陨落，千百年也不会有新的神尊。
这一切取决于天道。”
清玄看向宴珠：“比如神尊你的存在，表面是天君破格封你为神官，实则若非天道有意，又怎会有神尊之位？”
宴珠按了按眉心：“原来如此，原来这个投胎的术法是神尊级别的，那我这个真君一下子跨两个大境界，肯定也不行啊！”
清玄斩钉截铁：“旁人或许不行，但是你可以。”
宴珠以为他说的是神尊一事，于是放弃学习术法，两手一摊：“我的神尊只是一个虚名，真实修为只是一个小真君，我不学了。”
这下轮到清玄压了压眉心，男人闭眼再睁眼的瞬间，泄出一丝暗光，同时闪身凑到女子面前，双手用了些许力道，握住宴珠白皙的皓腕，出口的声音不容置喙：“神尊通透聪明，学得会。”
“怎么？神尊要失信于人？”
激将法？
宴珠诧异，这是清玄第一次在她面前褪去温顺、演戏，露出他不一样的一面——强硬且不容反驳，带着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压迫。
“松手。”
奈何宴珠天生反骨，激将法对她来说完全无用：“不学，大不了我去找容商帮忙。”
这东西学起来真的很费劲，不如让她去钻研阵法。
宴珠想着拿出吊坠，不料清玄不但没有松手，一阵冷梅袭来，反而将她圈在怀中，她背对着他的胸膛，与初见之时一样空出大半个拳头的距离。
男人俯身在她的耳侧开口，嗓音低沉：“冥主日理万机，还是莫要打扰，此等术法，你都没有耐心学，那以后的万千道法你又该如何？”
宴珠万万没想到，往日温顺的清玄，她说什么是什么，但在修炼一事上，也是十分强势。
“行吧，但是手势有点复杂。”
清玄：“无妨，我直接教你。”
宴珠忽而感觉耳畔有些痒，同时被男人灼热的掌心包裹，一时间有些局促，更别说要记住男人带她做的各种复杂手势了。
她不得不承认，原生形态的她没有第二形态那么大的胆子，放不开。
关键今日的清玄行为十分不合常理。
偏偏“始作俑者”没有半分不自在，甚至缓缓吐露两个字：“专心。”
冷梅如雪的气息越来越浓烈，萦绕于鼻而不散，宴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注意力渐渐回笼在男人翻飞的十指，以及感受周围的灵力波动。
一刻钟后，宴珠术法提升，于是她开口：“手势我记住了，你可以放手，我自己去练好了。”
谁料清玄不答应：“还不够熟练，就这样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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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珠顿时噎了一口气，奈何她没有第二形态的色胆，不然反手掌控二人的主动权。
半个时辰后，宴珠十指酸软，熟练掌握术法后，清玄才松手。
无咎同宴珠传音：清玄怎么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满足感？
宴珠狐疑的扭头看向对方，只见男人神色如常，十足淡然，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引起男人的半分波动。
而适才的强势也只是她的错觉。
清玄：“离天亮不到半个时辰了，先歇息吧。”
宴珠翻了个白眼，赶紧抛出无咎：“天亮前叫我。”
话落便闭眼假寐。
她这具身体虽已结丹，但仍保留习惯，如今熬了大夜，困死她了。
——
天未亮，万籁俱寂，灵泉镇被神族一锅端了，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宴珠打了个哈欠推门而出，便看到门口蹲着的少年，双手细细呵护着魂花，眼睛眨也不眨。
“怎么蹲在这儿？”
听到动静的空桑木立马站了起来，局促开口：“神仙姐姐，我来送妹妹。”
清玄从屋顶闪身到宴珠面前，并未说话。
宴珠侧身让步：“进来吧。”
空桑月的魂魄从魂花中分离，甜甜地笑道：“谢谢神仙姐姐，若有来世，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空桑木补充：“等我有能力，我会建造一座庙，来供奉你们。”
他已经从妹妹那儿知道，眼前的神仙是净浊神，叫宴珠，但是他并不知道净浊神旁边这个男人是什么神。
清玄注意到空桑木微怯的目光，笑道：“将我那份，给她。”
男人的下巴朝宴珠扬了一下。
空桑木回之以笑，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宴珠并不在意是否有人供奉她，虽说神生的长短除了修为境界的高低外，还取决于六界信徒的供奉，她想过就算世间无人是她的信徒，等时间到了，走向陨落并不算憾事，反而是她一直以为的归宿。
正如锦凰。
所以有没有信徒或者供奉，她并不在乎，如今她身负神官之位，也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而已。
“这是我的职责，你不必放在心上。”
宴珠开口，“开始吧。”
女子十指翻飞，指尖化出的金色光芒涌向空桑月，后者的身影缓缓变得透明。
“哥哥再见，神仙姐姐，神仙哥哥再见……”
“妹妹……”空桑木眼里蓄满泪水，无声哽咽，不停地拿袖子抹眼泪。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会带着妹妹出门的。
“哥哥不要哭了。”
空桑月同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道微弱声音，一同消散。
十五六岁的少年，比言之的眼泪还多，宴珠递给对方一手帕，视线落在少年早已完美融合的灵泉上，开口：“她没有死，你们的羁绊仍在，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若非你们有亲情羁绊，灵泉定然排斥，冥冥之中是你妹妹保护了你。”
空桑木哭的抽抽搭搭：“我知道……这眼泪忍不住……”
清玄冷不丁道：“再掉眼泪，你妹妹舍不得走，耽误投胎了怎么办？”
话落，空桑木愣住了，呆了一瞬后立马用手背在脸上胡乱一抹，强迫自己止住了眼泪：“妹妹放心去投胎，哥哥再也不会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