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跟在周纪身后迈进周家大门,叫“伯父伯母”时差点咬到舌头。周父坐着,眼神像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只沉沉叹出一句:“坐吧。”
不远处的周母一身墨绿色盘金绣旗袍,脖子上那串蓝宝石项链晃得人眼花。
她保养得极好,脸上几乎看不出年纪,和周父那种老派沉稳的气质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手往周父肩上一按,看了一眼周纪,笑得勉强又刻意:“你们聊啊,我去厨房看看饭做好了没。”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声响一路往餐厅方向去。
贺宁僵着背坐在沙发边缘,周家的装潢讲究,周遭摆的物件看着都像古董,商人到底可以张扬一些,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周纪倒是自在,坐下之后还顺手给贺宁倒了杯茶,瓷杯搁在茶几上一声轻响。
贺宁莫名觉得如坐针毡。
周崇就坐在单人沙发上,从贺宁进门起眼神就没离开过他,目光冷得像刀子,活像要在他身上剜出个洞来。
贺宁后背发凉,周纪的手稳稳搂住他的后腰。
“喝茶。”周纪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周父突然说以前见过贺宁,他留了几分没点名什么场合,但大概就是贺闳兴还没入狱前。
“怎么结婚这么突然?”周父话锋一转。
周纪突然笑了:“这不正合你们意吗?省得我再去祸害别人。”
话说得意有所指。
周父脸色瞬间沉下来,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周母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客厅,站在周父说开饭了。
饭桌上压抑了些,但周母在尽量活跃气氛,贺宁对周纪庞娆的每个问题都答得认真,显得格外乖巧懂事。
银质餐具碰撞的声响中,周崇手里的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噪音,每一下都像故意为之。
庞娆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小崇,今天是你大哥的好日子,注意点分寸。”
周崇肩膀一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周纪,突然举起酒杯:“当然,大哥的大日子。”
他故意咬重最后那三个字:“祝大哥新婚快乐。”
“谢谢。”周纪回得干脆。
周崇突然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出声阻拦,只有庞娆喊了声“小崇”。
周父看着周纪只沉沉地说了句:“结了婚就把从前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断了,好好过日子。”
“好。”周纪应得干脆,脸上看不出喜怒。
当晚周纪在周家留宿。
贺宁和周纪站在三楼露台上。月光很淡,像层纱似的笼在两人肩头。周纪点了根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远处远处有虫鸣,时断时续的,衬得夜更静了。
周纪弹了弹烟灰,声音混在夜风里:“周崇只比我小五岁,他从小有心脏病,所以全家都惯着他。”
周崇性格阴晴不定,却偏偏只缠着他一个人。那小子从小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那件事之后,周崇跪在我父母面前,跟他们说是我勾引的。”周纪说,“我爸说我是个变态,连弟弟都不放过。”
“后来我就跑了。”周纪把烟头摁灭在栏杆上,“跑得越远越好。”
贺宁盯着周纪的侧脸:“你爸妈对不是亲生的孩子也这么偏心吗?”
周纪说:“周崇他爸救过我爸,所以我能理解他。”
话说得简单,但贺宁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被至亲背叛的郁结,被家人不信任的苦闷,都压在这句轻飘飘的解释底下。
贺宁突然站直了,语气格外坚定:“周哥,这场戏我陪你演到底。”
周纪明显怔了一瞬,随即低低笑出声来。他抬手揉了揉贺宁的发顶:“贺宁,要是哪天你不想演了,随时跟我说,我只是想让周崇彻底死心。”
贺宁笑着点头,心想自己何尝不是在借这场戏断自己的念想。
闻君鹤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就好了。
贺宁睡在周家的客房,手机突然响起,接通后电流杂音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在哪?我在你家楼下,我等了你快三个小时了。”
贺宁坐起身。
“不分手,现在还要跟周纪结婚?”闻君鹤的声音传来,“贺宁,你还能蠢到什么地步?”
“闻君鹤,我们五年前就结束了。”贺宁声音发紧,“以后就当陌生人不行吗?你可以不要管我的事吗?”
“不行。”闻君鹤咬字很重,“你以为我想管你?看你把日子过成这样,真他妈来气。”
贺宁突然叹了一口气:“那麻烦你以后别看了,把我这个人从你的生活里彻底剔除好吗?我的人生再烂也是我的事。”
“可我们呢?我们也结过婚?贺宁。”
贺宁不知道是该庆幸闻君鹤居然还记得他们那一场婚礼。
“那时候,是我太儿戏了。”
“闻君鹤,别再打来了,我会拉黑掉你的号码,我丈夫会介意,辞职信我会发人事,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闻君鹤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原本倚在车边的身体猛地绷直。
下一秒,手机被狠狠砸向地面,屏幕在水泥地上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他很少这样失控,在外人眼里,闻君鹤永远完美自持,情绪稳定得像台精密仪器。
夜风刮过,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弯腰去捡那部支离破碎的手机。裂开的玻璃边缘割破掌心,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把残骸死死攥在手里。
贺宁这次是真的不要他了。
那个曾经无论被推开多少次都会巴巴凑上来的人,现在居然说要和别人结婚。
闻君鹤盯着掌心的血迹出神,“贺宁”这两个字就像个该死的开关,一边连着当年被贺闳兴威胁的屈辱,一边却扯出贺宁曾经抱着他发亮的眼睛。
五年过去,闻君鹤已经分不清对贺宁的执念是什么,是被先甩的不甘,还是习惯被爱的怀念?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只知道一件事:贺宁不该把曾经给他的感情,再原样给别人。
那个总爱往他怀里钻的贺宁,会像小狗似的枕在他腿上,翻身时发梢扫过他的膝盖。手指总不安分,摸他喉结,描他下巴,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闻君鹤以前嫌烦,现在却控制不住地想:贺宁也会这样对周纪吗?
闻君鹤以前总觉得贺宁聒噪,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毫无营养的废话,明明是他最不屑一顾的垃圾时间。可偏偏每次贺宁窝在他身边嘀嘀咕咕时,他都会放下手里的文件,安静地听完。
贺宁有时候会突然连名带姓地喊他,非要他放下工作专心对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全世界的星光都装进去了。
闻君鹤面上不耐烦,却总会不自觉地抬手,把贺宁翘起来的头发捋顺。
这世上怎么会有贺宁这么烦人的人?
闻君鹤突然扯了扯嘴角。他会让贺宁回来的,像以前那样,眼里只装着他一个人,手指只碰他一个人。
错过的五年,贺宁曾经给过的爱,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二天清早,人事部果然送来了贺宁的辞职申请。闻君鹤扫了一眼就签了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
人事部的主管李姐站在办公桌前,开口说:“其实贺宁早该被劝退了,他们组长跟我反映过好多次,现在还好多了,一开始方案经常弄错,虽然是名校毕业的,这跟能力没关系,完全是态度问题,有时候跟没长脑子似的,被骂了,看着又挺可怜的。”
闻君鹤的钢笔突然停在签字栏上方,他抬眼看向李姐,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李姐立刻噤声。
周父一开始得知贺宁的身份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比起两个儿子搅在一起的丑闻,这点瑕疵似乎还能忍受。
所以这桩婚事他也算是默认。
贺宁既然答应陪周纪演这场戏,他就会演到底,就当报答周纪在他最狼狈时伸出的那只手。
记得最困难的那段日子,周纪从不多问什么。那种恰到好处的温柔,贺宁这辈子都记着。
贺宁活到这么大,除了父亲,没几个人真心待过他。曾经的恋人是受胁迫才跟他在一起的,所谓的朋友在他落魄时跑得比谁都快,跟班后腿反噬报复他。
最绝望的时候,贺宁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想对周纪好,更何况在贺宁眼里,周崇那种阴晴不定的疯子,根本配不上周纪。
周纪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能为周纪做点事,贺宁也觉得很开心。
婚期定得仓促,前后不过半个月。贺宁原本觉得走个形式就行,连戒指都没打算要。可周纪不答应,他捏着婚礼策划书,一页页翻给贺宁看:“该有的都得有。我能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周大少真阔气。”贺宁笑着调侃。
周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办,必须大办!怎么风光怎么来,要不要把闻君鹤也请来。”
贺宁摇摇头。
周母虽然整天抱怨时间太赶,却还是亲自盯着婚礼筹备。贺宁有次撞见她对着宾客名单皱眉,嘴里念叨着“这排场太小”,转头就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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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多订了二十桌。
贺宁猜测,周父周母大概是被周纪和周崇那档子事刺激狠了,现在对他这个“儿媳妇”的包容度异常的高。
婚礼当天宾客如云,周崇一直没出现,贺宁挽着周纪的手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对恩爱的新婚夫夫。
大概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所以贺宁全程很放松。
直到那个不速之客端着香槟走近,孟轩西装笔挺地站在他们面前,酒杯轻轻一抬:"“恭喜周大少了,贺宁,新婚快乐。”
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像蛇。
周纪明显怔了一下:“你们认识?”
“老同学了。”孟轩的视线在贺宁脸上逡巡,语气亲昵得令人不适,“关系特别''紧密''。”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我帮过贺宁不少忙,是吧?”
贺宁面上却不动声色:“......是。”
周纪轻轻拍了一下贺宁的手:“那你先招呼同学,我去去就回。”
说完转身走进人群。
等周纪走远,孟轩脸上的假笑立刻垮下来。他晃着香槟杯,上下打量着贺宁:“小看你了,还以为你现在该像蟑螂似的躲在哪个阴沟里,没想到攀上了周家,我还以为新闻报错了呢。”
贺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当初像哈巴狗一样跟在我后面的你,岂不是连蟑螂都不如?”
孟轩嘴角抽了抽:“底气挺足啊。”
他突然凑近,垂眸看着贺宁:“我前阵子见到闻君鹤了,你第一次见他的开学典礼那会儿,你偷看他十几回吧,那脸那身材,确实够味,但不过我真想不通,你对他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
贺宁冷冷地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孟轩夸张地哈了一声:“说真的,闻君鹤当年能混得风生水起,全靠你贺少捧着。”
他歪着头,像在欣赏贺宁的表情:“你把他当宝,人家可只当你是垫脚石。你爸出事那天,他估计比谁都开心,后来他可是抛弃你头也不回地出国了。”
“不过他那样的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当初对他做的事,还有我替你做的那些事……我听说韩卿如今在追他,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啊。”
“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贺宁打断他,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比你知道得早得多。”
“不过是我甩的他,没有什么不甘心?韩卿要是喜欢,那祝他成功。”
贺宁刚转身,就撞上闻君鹤直直盯着他的目光。那人站在几步之外,西装笔挺,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孟轩识趣地往旁边让了让,嘴角挂着看好戏的弧度。
闻君鹤看了一眼孟轩的背影,那视线含着杀气。
贺宁正要走,手腕突然被一把扣住。闻君鹤将他拽到角落,声音压得极低:“你后脑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宁脸色唰地白了。
那个伤口像道闸门,一提起就泄出无数不堪的记忆,医院的消毒水味,韩卿和孟轩假惺惺的慰问和赔偿。
闻君鹤的手指还攥着他手腕,力道大得发疼。
贺宁能感觉到周围宾客好奇的目光。
“韩卿说是意外?他说你是当初接受不了你父亲的结果,自己掉下楼梯的。”
贺宁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时候他们刚在一起,韩卿当众给过他难堪。他那个时候脾气没那么好,当场就怼了回去。结果第二天韩卿就在校外被人打了,闻君鹤连问都没问,就直接认定是他干的。
他知道自己在闻君鹤心里不是什么好人形象。韩卿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些年不知道编排出多少个版本来抹黑他。
解释有什么用?反正闻君鹤从来只信他想信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贺宁要挣开对方的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了一下,闻君鹤觉得很刺眼。
闻君鹤双手猛地钳住贺宁的肩膀。他盯着贺宁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听你说。”
贺宁抿着唇没吭声,就在这时,周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温和却清晰地唤了声“贺宁过来”。
贺宁挣开闻君鹤的手。他整了整被弄皱的西装,脸上挂回得体的微笑:“抱歉,我丈夫在叫我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闻君鹤一眼。
闻君鹤的手还僵在半空,他看着贺宁走向周纪,看着周纪自然地揽住贺宁的腰,看着贺宁仰头对对他新婚丈夫露出笑容,那笑容闻君鹤太熟悉了,曾经是只给他一个人的。
香槟塔折射的光斑晃得人眼花,闻君鹤突然觉得胸口像被捅了个窟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