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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药罐美人

作者:游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兆仰头的动作顿了顿,眼帘微垂,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只留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再未多言。


    救命!


    这算哪门子情况?他要怎么说才能把这话圆回去?该死的狗系统,前情提要也不讲一声,主控要ooc了喂!


    众人相视无言,暗自忖度。新帝上位不过月余,行事作风全凭个人喜好,从无章法可循。朝上议事,合心意的便一锤定音,纵是朝臣跪谏三日也难改其念;不合意的,哪怕是祖宗定下的规矩、百官联名的奏请,也能轻飘飘一句 “冗杂无用” 便掷还案头。


    就算是位高权重,一时风头无两的丞相大人,前些日子也因在朝上说错话,而被罚去洗恭桶。这么荒诞的事情,还是太傅大人再三上书才算作罢,结果第二天,因为言语争端,新帝又找了个由头,将好容易站在堂上的丞相大人扔去牢狱。


    如今百官谁也不敢多言,都怕说多错多,被新帝罚去体验那些新奇古怪的刑罚。


    独明非台向前跨步,一身红色宽袍烫金镶边,袍角扫过金砖地面时带起极轻的声响,既没抢了殿中寂静的势头,又恰好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自己。他垂着眼帘,拱手也拱得比旁人更有味道些,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漫过每一寸空气:


    “陛下许是记岔了——前日丞相大人触怒天颜,您虽暂令其在狱内静思己过,却也吩咐了‘闭门自省,非囚非禁’,原是盼他想通了再来御前回话。”一句话便轻轻巧巧将“关在牢狱”的硬茬磨成“静己思过”的软语,既给了回话的吏部尚书台阶,又替自己圆了场——不是翻脸不认账,是一时忘了措辞。


    王兆看得目瞪口呆。


    明非台抬眼望过来,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却又藏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提点:“想来陛下这几日龙体初愈,国事繁杂,许是记混了章程。依奴才看,丞相大人自省这几日,该是想明白了。若陛下念着他往日操劳,不如晚些时候传他到偏殿回话?一来免了朝堂议论,二来也让他在陛下面前好好认个错,全了君臣体面。”


    说完,他微微躬身侍立一旁,两片枫叶似的袖子流水般旋动至身后。百官见他把话圆得滴水不漏,纷纷暗自松了口气,看向皇帝的眼神也从惊疑变成了 “原来如此” 的了然。


    “是这样,爱卿解朕,爱卿解朕!”眼看太傅还要言语什么,王兆连忙开口道,“那便先退朝,科举之事便由吏部和礼部酌权准备。”


    他可再受不了这老头唠叨,游戏时就他每天废话最多,现在接触真人了,还他规劝最多,王兆简直要封这位太傅大人为游戏最敬业NPC了。


    舒舒服服坐轿辇回到寝殿,案头全是厚厚堆积的折子,王兆随意打开一本,里面却全是鬼画符,看来是游戏小型bug,属于地图未加载完成那类。亦或者是工作人员为节省精力所致,毕竟这折子完成度也是要分轻重缓急来制作,类似于朝堂上那些,完成度就很好。


    “哎呦。”王兆大大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向后倒去,身体却被人拦腰而抱。他急促转身,直直对进明非台那双浅棕色眼睛,瞳内完全没有遮掩,尽是打量的痕迹,如同被狼崽子盯上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王兆用力推了下他的肩膀,却没有推动,只好色厉内荏道:“你做什么鬼!”


    那双眼睛先如蝴蝶振翅般轻轻眨了一下,再细瞧时,便只剩全然的乖巧恭顺,方才那瞬似含狩猎意味的锐光,是从未出现过的错觉。


    可王兆不会傻到以为那是错觉。


    明非台被他推得踉跄了半步,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咳嗽,捏着润肺糕的手指蜷了蜷,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抗拒刺了一下。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点未散的探究,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低柔:“陛下小心,地上凉。”


    王兆盯着他那副病弱恭顺的模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上辈子在游戏里,这假太监就总用这招蒙骗他——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转头就能面不改色地调兵遣将;笑得温顺无害,手里却攥着能掀翻朝堂的密函。他好不容易把【百花齐放】后宫线走到最后一步,就等着看美人环绕的圆满结局,这货突然掀了棋盘——表面俯首帖耳,好感度999的总管太监,转脸就捏着兵权逼宫,硬是把 “宦官监国” 四个大字拍在他脸上,气得他对着屏幕骂了半宿,最后搂着抱枕哀嚎:“躺平当昏君怎么就这么难!”


    “用不着你管。” 他梗着脖子挣开那只还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踉跄着退到龙榻边,故意踢翻了脚边的香炉,里面银灰撒了一地。“看什么看?还不快收拾干净?难不成要朕伺候你?”


    明非台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指尖一点点拢起那些散落的香灰。他动作很慢,苍白的指腹沾了灰,倒显出几分脆弱来。可王兆看得清楚,那拢灰的手指稳得很,半点不像病秧子该有的样子。


    “陛下刚回寝殿,要不要先喝碗参汤?” 明非台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御膳房炖了三个时辰,温在炉上呢。”


    王兆心里冷笑。来了来了,又是这套怀柔把戏。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些参汤、暖炉、深夜递来的热茶哄得晕头转向,才没防住这货最后反戈一击。


    “不必了。” 他一屁股坐在龙榻上,故意往那堆鬼画符奏折上一靠,“朕忙着看折子呢——哦,忘了,你可能看不懂这些‘天书’?毕竟有些人啊,眼里只有争权夺利,哪懂什么民生疾苦。”


    这话够尖够利,明非台拢灰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时,浅棕色的眼睛里竟没什么怒意,反而映着点微光,看得王兆心里发毛。


    “陛下说笑了,” 他慢慢站起身,将拢好的香灰倒进痰盂,“若陛下看得累了,奴才可以为陛下念。哪怕是……天书,奴才也想试试能不能读懂。”


    王兆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了一下,忽然想起上辈子打结局时,系统弹出的那句 “明非台·忠诚值 90%”。当时他只当是系统 bug,一个搞宦官监国的反派,哪来的忠诚?


    可此刻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浅棕色眼睛,他忽然有点拿不准了。


    “念就念。” 他别过脸,故意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心里却警铃大作。管你是赤诚还是腹黑,留在身边 “伺候”,天天盯着你的小动作,这辈子敢再动监国的心思,朕就把你那药罐子直接砸了——他暗自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那个正拿起一本鬼画符奏折的身影。


    明非台拿着奏折的手指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他垂着眼,认真地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喉间偶尔响起一两声轻咳,倒真有几分专注的模样。


    王兆忽然觉得,这局游戏,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玩。


    明非台拿起那本画满鬼画符的奏折,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拂过,像是在辨认什么隐秘的纹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念出声来:“……文洲大旱,灾民流离,需拨款三十万两赈灾……”


    王兆猛地转头看他。


    纸上明明只有些扭曲的线条,这货怎么能念得有模有样?难不成这假太监还带了破解游戏bug的外挂?


    “你念的一般,我……朕自己看!” 他伸手去抢那本奏折,“你胡扯什么,这上面哪有字?”那本乱写着鬼画符的奏折在被NPC念读时,竟然奇异地变成一本空白的新折子。


    明非台侧身避开,浅棕色的眼睛里漾起一点极淡的笑意,像是雪后初晴时的微光:“陛下戏弄奴才,让奴念一本无字天书。皇威厚重,奴就算是编也要编的像样些。”


    王兆懒洋洋地往床榻上一靠,看似漫不经心地用金簪敲了敲桌案,眼底却掠过一丝锐光。


    “那你讲讲,你是怎么编出这么像样的话的?”


    明非台指尖还停留在那本骤然空白的奏折上,闻言垂眸笑了笑,苍白的脸颊因这笑意泛起一点浅淡的粉,倒衬得那双浅棕色眼睛愈发清亮:“奴才不敢妄言‘编’字。只是前几日陛下让户部拟了文洲之事的章程,奴才整理旧档,见文州去年秋收便减产三成,巡抚递的折子虽语焉不详,字里行间却都是饥荒的影子。依奴才浅见,若再遇旱情,恐怕……”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恰到好处地收了声,只垂着手侍立在旁,那副恭顺模样,仿佛刚才预判 “三年大旱” 的不是他。


    王兆用金簪挑起那本空白奏折,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页上,照得纤维纹路都清晰可见。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文州三年大旱是游戏中期的关键剧情,连内阁老臣都未必能从去年的奏折里看出端倪,这才上位半月的假太监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这 NPC 也带着剧情记忆?还是说……这游戏世界早已脱离了原本的设定?


    “哦?” 他拖长了调子,金簪在指间转了个圈,“你倒是有心。可文州离京千里,你一个深宫太监,操这份心做什么?”


    明非台被他问得微微一怔,随即低低咳嗽两声,帕子捂在唇上时,指节泛白的弧度都透着病气:“陛下坐拥万里江山,奴才侍奉陛下左右,江山的事,自然也是奴才的事。”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王兆,又没暴露半分异常。可王兆听得真切,那声音里藏着的不是谄媚,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像捧着易碎瓷器的人,小心翼翼却又寸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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