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四周围满了拍照的人群,融溪心里默念着见到孟祺山之后说的话,往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跑,鼻间骤然闯入湿润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哪个家伙在背地里骂她?
融溪叹气自认倒霉,弓着身从摄像的镜头下溜过。最近真的应该去请个师傅看看了。
下午彩排过后,活动部给参与人员安排了下午茶,融溪刚吃过午餐没有胃口,便同摆放位置的同学一起帮忙布置现场。
那时她顺手帮忙整理姓名牌,正好陆珍递水看见了姓名牌上的名字,说了一嘴:“你知道这孟学长不,挺有名的。我们学校还让他回来开过一次讲座,报告厅里挤满了人。”
融溪摇头撇开视线。
他在学校师生眼里的形象融溪自然不清楚,她装着无辜:“可能是刚好有什么事情避开了。”
陆珍没察觉融溪的不自然,自顾自跟在她身边说起关于孟祺山的事情。“他当时在宜杭大读书的时候一等奖学金四年来拿到手软,各大创业比赛他在的那个团队基本年年大满贯。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没女朋友,据说没有人追上过。”
看着陆珍一脸花痴的表情,融溪眼前浮现的全是孟祺山不近人情的脸。
像他这样对别人怎么可能有人追得上。
视线回到灯光下红底黑子的姓名牌,融溪就这样盯着它孤独地坐在领导桌上过了几秒,她再次在席位上确认了一番,意料之外地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她转身跑到操场边缘。
“您好?请问您有看见刚刚坐在领导席最外面的那个人?”
融溪随手拦住场护,问过了许多路过的人,才得到一些勉强的消息。
“喏,大概是往报告厅的方向去了。”
报告厅大约有三分之二个操场大,在出这里门口的不远处。学校原来计划着如果正好碰上下雨就将晚会迁到报告厅办,不过好在雨后天晴一切照常。
不过在报告厅方向找人,和大海捞针头别无二致。
舞台的灯光再次落下,留给她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
融溪没有思考的余地,将裙摆胡乱叠在手心,朝着报告厅的方向跑去。路上很黑也很潮湿,黏腻的泥土经过雨水的冲刷粘在融溪的高跟鞋底,拉扯着她飞奔的每一步。
豆大的汗珠顺着融溪后背的蝴蝶骨滑落,滴落在腰身和礼物中间的空隙。
“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
融溪扶着报告厅花园的门栏,大口喘着气。高跟鞋不好跑,天气还闷着,她仰头报告厅就在眼前。
“嗯,我明白。但是这个方案还需要一点时间考量。”
抱怨声刚落,她敏锐地捕捉到远处的声线,很快朝花园的里面走去。
最终停在后花园的位置。那里很深,平时很少有人会往里面走,也是校园口中约会的好去处。
她猫着腰躲在栏杆后面。灯光下男人正背对着他紧握着手中的手机,背影略显焦灼。
“等事情成功就会退出来,不会耽误接下来对接的事情的。”
他穿了件黑色竖条纹修身的西服,腰线收紧显得他的腰很细,融溪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瘪下去的,不过是因为晚上没吃几口。这大概是他出席活动惯例的装扮,和黑夜融合在一起的黑发有几缕垂在他的耳畔,倒让整个人显得不那么古板。
不知道他的衣服下是什么样的肌肉线条。
融溪背过身去,靠在栏杆上稍作休息。
后花园虽说是为了休息建筑的场所,但年久失修,砖瓦之间杂草丛生,雨天过后更是湿漉漉的。融溪小心地保护着鞋子和礼服,心思却不在这里。
陈宣忱在这么大型的活动上,又搞什么鬼?
陆珍说他是因为头疼,但融溪清楚这不过是他借口的话术之一,偷着这个时间去干什么还真说不好。
想罢,她叹了口气。
从前刚认识陈宣忱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那是一个风扑在脸上就像被无数个滚风机吹过的下午,她作为负责人站在围墙边,无趣地反复按动笔头开关,等待下一个逃课或者不穿校服的鱼儿落网,以为那天也会像无数以往的下午那样一无所获。
直到少年风尘仆仆,穿着无袖上衣勾着校服外套,差点和她擦肩而过。
“站住。”融溪以为转身就要开始一场漫长的追逐战时,那个少年却闻声停下。
他掐着烟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在收获了猎物般:“好学生,你行行好放我出去,”他的语气平缓到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必要的事情,
“以后每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带。”
当然对谁都不心慈手软的融溪不会这么轻易妥协。
她转手堵住少年离开的位置:“哪个班级?叫名字?”一副气势汹汹绝不放过的样子。
“高二十五班,陈宣忱。”
然后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和班级。
他嘴里的高二十五班是宜杭附中无二的重点班,里面个个都是竞赛大佬,不是已经被学校定下来就是在申请海外的学校,这样的人在十五班?怎么说融溪也不信。
于是他拎着他见了老师,害他打扫了一个星期的学校。
但陈宣忱很执着,那一个星期里每天跑到融溪班级求她原谅他,包了她早中晚。直到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十五班那个最混蛋的小子在追三班那个长得最乖的女孩。
连融溪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她的手臂一凉。
融溪的思绪回笼,下意识地向后花园里面看去,但反应过来时已经毫无人影。
“嗯?在找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长时间靠在栏杆上发麻的腿一软,狠狠撞在丛林里。
孟祺山扶着她的手,勉强帮她稳住了身形。
“偷听?”
重心不稳的时候,人本能地抓住手边最近的物品,融溪亦如。
她的手紧紧掐住孟祺山的胳膊,带着他离得更近。
“我没有听见什么……”融溪刚要借他的力站稳,但没想到身后的腾空再次袭来,拽着她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融溪猛地闭眼。
身边一切都重新安静下来,融溪最先感受到的是腰肢传来滚烫的触感。她睁眼,发觉自己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我不是……”
“要毕业了还不知道这里有台阶。”隔着黑,融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有些紧张。
她伸手扶住栏杆,从身后护着她的手臂里躲开,向后虚望了眼。
确实不太知道。
“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我才没注意到的。”但融溪不想认输,贴着栏杆上的手还心有余悸地微微颤抖。
孟祺山瞥了眼,笑:“行。”
他的视线落在才刚好到他肩膀的小人身上。她噘着嘴装作气势汹汹,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
打完电话都站在她身边了还没发现,能听见什么。孟祺山只不过想逗逗她,差点让她摔了跤。“是我的错。”
过了一晚换人了……
融溪环着栏杆,瞟了眼孟祺山。“那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补偿。”孟祺山挑眉似乎在暗示她继续说下去,“排在你上面的节目出现了点问题,需要提前你的节目。”
“上一个节目?”融溪感受到慢慢挪近的视线,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你说陈宣忱。那你怎么不去求他跑来找我。”
她仰头对上孟祺山的视线。
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孟先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她的手机贴着手臂频繁传来震感。就算融溪有这个耐心,节目也不一定有时间等待,再没别的办法不管什么要求她都得答应下来。
孟祺山没做声。
融溪盯着他就像回到第一天见他的时候。他这人总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样子,任人去猜也想不到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但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透析所有人的心思。
而此时她眼前的那双眼睛正牢牢地抓住她。
融溪身后没有路,也没有选择。
他冷哼了声:
“融小姐总是搞不清状况。现在好像不像是你和我谈条件的时间吧……”她后背因为焦急找人时候浸出的汗水经风一吹钻心骨得凉。融溪的视线又将她拉回昨天中午楼梯间两人的对话,不自觉地睫毛微颤。
孟祺山转身错开了距离:
“备忘录。”
融溪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锁屏上,她清晰地看见陆珍发来的催促消息。
【陆珍学妹:孟学长那边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陆珍学妹:看见消息一定要尽快回复我】
他接过手机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文字和数字:“帮我去拿晚饭。上面是地址和车牌。”将手机递回她手上,转身朝路口的方向走去。
融溪踉跄了一步:“喂,你这到底算不算同意?”
孟祺山转头:“等你拿到东西再说吧。”
又是说一半答一半。要是到时候帮他拿了东西还抵赖怎么办,回头再把锅甩在她头上,融溪岂不吃了一个哑巴亏。
想着她转头就要追上去。
“嘶——”
但脚腕恍然传来隐隐的痛觉,她借着光低头向脚腕看了眼,大约是刚才不小心扭到了。
算了这下只能先按照孟祺山说的做。
融溪解锁屏幕进入聊天界面,缓缓回复陆珍。
【初春溪:他去了。】
先入为主。
融溪缓缓伸出扭伤的脚,轻轻沾地,觉得过得去才一瘸一拐地小跑起来。
明明今天下午定完妆之后已经给自己捏了一个留洋归国大小姐的身份,现在也只能暂时破戒。她看了眼手机上的位置,大约在校门口出去不远的位置就是有些难找,至于车牌,融溪记了数字。
“融溪小姐?”还不到校门有人拦住她,“是您吧,融小姐?”
融溪跑得有些凌乱,勉强站定看向来人:“我是,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拦住她的人身形有些佝偻,年纪略长于融溪的父母,两鬓有些斑驳,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融溪见他面善不忍拒绝。
“这是孟先生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被老先生一说,融溪才后知觉地反应过来,先手接过东西:“先生您知道孟先生的车牌吧,您说一下我好确定一下。”
“8888。”他点头,微微笑起时嘴角堆叠的每一条皱纹都洋溢着欢笑,“孟先生专门嘱咐我了,一定要给孟小姐送进来,说您今天不方便,那我进来这么一看,估摸着就是您了。”
背着她说这么不好意思当着她面告诉她。融溪笑着点头回应先生说的话。
“孟先生呢工作忙起来的时候顾不得吃饭,还希望您提进去能提醒他按时吃掉。”
“嗯,一定会传达到的。”融溪看着先生的笑脸心里也少了点怨气。
“哎,真是个好孩子。”
先生同融溪挥手告别后,她提着袋子往回走。
路上融溪不免地想起先生的话。
如果真是他说的,那孟祺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想吊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