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边界》 第1章 边界 宜杭市喜雨,一连三月初几天都雨落不断,时而绵绵时而成帘幕来得汹涌,惹得几天前新洗晾晒的衣服贴在身上倍感湿重。 这是春天来的预兆,也是好心情的兆头。 融溪坐在剧场后台摸着内搭上胡女士亲手针线的桃花,在心口的位置叠叠绽放。 她垂眼发着呆,被双层睫毛压得难喘的眼皮偷机舒展。融溪伸手对着抬头整理了下,小心却又闹得指尖蹭上珠色。 这是她第一次作为音乐剧女主角,方方面面都亲自操刀仔细检查担心出差错。演出前融溪一有空就和前辈们交流角色和表演,偶有争执她也会默默反思自己的问题再重新和老师校对。 融溪很喜欢这件事情,也喜欢专心把一件事做好的自己。 “融溪!”落在刺绣手上一紧。 pd没敲两声便推进门,融溪抬头应声。 镜子里的pd脸一会白一会红,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正到处找出气筒:“你人怎么还在这里?都OK了吗?” pd说话时带着地当地老板的口音,蹩脚的英文里还掺杂着本地的方言。 融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上台前的准备——妆容服装、开肩开嗓,这些她自打喜欢歌剧这件事起就刻在骨子里的准备。 “已经都准备好了,”她转身对上pd的视线,“随时可以上场。” 刚和歌剧结缘的时候,融溪的学校正好有社团正好挑了她上去。后来不局限于学校,当地的大小社团演出不管角色她都要上去掺和一脚,老师见她长得喜人只要是她想要的角色最后都能稳稳地落在她手上。 融溪放下东西蓄势起身。 “那还不去候场?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你了。”移开位置的时候,融溪抬脚碰倒了桌边的喷雾。慌忙间正踩在滚落的喷雾瓶上,踉跄一步,差点磕在椅子上。 妆造间很小,起初来试妆的时候融溪就发现了。上过这么多歌剧院,这家是她见过备妆间兼具小和乱的唯一一家。pd打着是专门给主角团们准备的房间人少便敷衍,化妆台上的东西也都是临期刚拆封的。 融溪察觉到pd脸色愈发不好。大约因为她当下的莽撞,连忙应声:“刚好您来的时候准备好的,这就来。”好在p只是d哼了声,没说话转身让开了门的位置。 走出备妆间的时候,融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场空无一人,空荡的走廊里回荡pd和她一前一后踩压木板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走神。 做为非专业人踩着组里不少专业学生坐上主角的位置,她难免在别人耳中听见难听的词汇。说她攀着上面的资本家上位,为了一个女主角的位置不知道用了多少钱和手腕。偶尔撞见听得连融溪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事。 或许是pd随之听见了风声,对她的也不过像他们那样。 攥在手心的服装收紧。 她解释不了也没心情解释,这可能是她学生生涯最后站在歌剧舞台上的机会,她总得给自己一个完美的交代。 还有为她而来的人。 融溪路过门口的镜子转头看见自己微微上扬的嘴唇,成败就在今天。 稍见舞台灯光融溪迈上台阶,走进开幕的剧场松开了手里的裙摆,噤声站在人群后,透过侧视的帘幕看向坐在中间位置的少年。 他穿了件深色的连帽卫衣,头发松散不似平时精心打扮的样子,正扭头与同座攀谈,弯弯眉眼像开着很有趣的玩笑。站在阴影里的时间里,融溪没有一次看见他扭头寻找台上人的踪迹,连搬动道具的声音都没办法撼动他聊天的兴趣。 这个位置的票是从她手上送出去的,她再清楚不过是谁,却在看见的刹那觉得陌生至极。 是他从未在她眼前展示的模样。 突恍然间融溪不得已地被推入另一个视线。它炽热直白露骨,似在剥露她所有的外壳直抵她的心脏。 融溪睫毛微颤。 和她对视的黑瞳冷冽深沉,透过舞台前侧的灯光完全裹住她移动的每一步。潜伏在黑暗里的猎豹,大约如此。 而这个视线来自一个陌生人。 她不再去看,下意识想逃出魔抓: “我到了。” 安排好台前台后的一切,音乐徐徐响起,剧情像古式障风样环环深扣,彼此相连又转瞬即逝。流动的时间上承载着同样流动的情绪。汹涌而又有节奏。 融溪站上舞台瞬间她早将顾虑抛之脑后,在舞台各色的灯光之下深沉陶醉。 偶尔她也会失神地在后台站唱中看见眼神飘忽不定一直在转变的少年,但每每朝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总是能无一例外地跌入那束视线的漩涡里。 “谁拥有真正的故乡? 故乡难道还在远方? 你是谁的女儿,谁的情人,谁的新娘?” 昏蓝神秘灯光眷顾,融溪清楚感受到礼裙闪光却充满犹豫。她随旋律舞动。她同悲喜同感身受。 而她看清了男人成熟俊朗的眉眼,一刻失神。 - pd很少夸人但这次结束表现得格外亢奋,也算是变向无声支持了融溪的表现,感染她的心情由阴转晴。 融溪同pd告过别往约定的地方跑去,路上一蹦一跳嘴里哼着结束的那首曲儿。 她很着急现在只想赶紧见到他。 “宣忱哥,我来了。” 陈宣忱穿着之前融溪夸很衬他的灰色卫衣,格子黑裤随意慵懒,像下楼丢了垃圾顺带来看了个演出。她不会怪他太过随心,反而这样才是她喜欢的、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他。 “这么高兴。”陈宣忱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片刻便收回,融溪也总会捂着额头装疼,就像是他们相熟多年彼此默许的动作。 有几次正好被朋友遇见了他们便带头就起哄,说他俩不对劲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可要早点告诉他们。融溪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羞涩地抬去看陈宣忱,许久才听见他淡淡的一句:“羡慕啊,你们自己也可以去找。” 但现在冲动决定的当下,她不想再提伤心的事情。 “当然。”融溪在微弱灯光下抬眼,正好看见他脖子间不清楚的痕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 陈宣忱靠在墙壁侧着看她,不经意地回答:“嗯?因为今天你是主角。” “宾勾!我们还是这么有默契。”融溪躲开眼神装作什么都不关心,撑着他身边的墙面靠近他。近到她又闻到陈宣忱身上厚重的烟草味,“那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之前说不会再碰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吗。 男人的视线虚焦在她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会便又消失不见。 陈宣忱直起腰身低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想干什么?你说说。” “你会知道的。”说罢,融溪借着墙壁的力量,踮起脚尖像无数台下练习的那样,靠近他的耳朵,温吞地将气息扑朔在他的耳廓最红的地方,“你听好了——” 高处路灯投向地面影子下他们在拥抱,不过背对影子的此刻融溪连心跳都是静止的。 “陈宣忱,我喜欢你很久了。” 音落忽来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融溪整个人往下拽,她还没反应过来脚跟已经先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闷响。鞋跟的摩擦碰撞感后知后觉地袭击她的知觉。 融溪吃疼地闷哼了声,视线落在依然他依然紧握的手上。 “别闹。”陈宣忱眉眼的玩笑不假,还故作轻松笑着垂头看她,“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灯光忽亮忽暗,她紧紧盯着陈宣忱: “只能是好朋友吗?” “是。”他酷酷地用大拇指揣着口袋,肯定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你是在开玩笑吧?”她猛然抬头,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到的他,那时的陈宣忱还会捧着东西笑嘻嘻地看着她,哄她吃自己给她塞的零食。 泪眼遮住了融溪的视线,这次她看不清他也摸不着他:“还是……认真的。” 融溪拼命地忍住泪水,伸手背猛地擦了一脸的泪水,等待着他的答案。 但陈宣忱却迟迟没开口,抬眼朝远处望了眼。 “还是说,对我的那些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所有的破绽在融溪的回忆里重现,其实他很早就在暗示他们的结局了不是吗。现在连听到他的答案都是奢求吗。 她的自我询问也在将自己的心情不断锤入谷底,融溪刨根问底地想要确认这个到答案,钻到最后发现的却还是从前她看向他的那双眼睛。 “你想要什么?牵手,亲吻还是……都可以。不过,”融溪这才全全看清他脸上戏谑的表情,“那个位置,你坐不稳的。” 融溪收起要说法的样子,显得像是她在纠缠不清。她缓缓转身:“好。”依靠在墙面上,“那我也没兴趣和喜欢过的人做朋友。” 说完她恍然转头,看见了站在楼梯转角口的男人。 是那件笔挺的深灰西装和黑色光面皮鞋先闯进融溪视线的,她不自觉地向上看去,那双眼睛盯得人发颤却在举手投足之间矜贵大方。 她想起了舞台下的那双眼睛,眼神发颤。 余光里男人低头笑得肩膀颤抖,鞋面碰撞铁质楼梯发出的清脆两声,转身就站在她面前。融溪清楚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高矮胖瘦服饰各异。 狭小的空间里她第一次发现可以塞下这么多人。 “孟先生,这位是融溪。”pd走在最前面,融溪很快就注意到他眯眯眼望着她身后的人,脸上风雨预来的前奏。 融溪心里清楚,多半是那位听见了些不乐意听的,怪她饶了他们的兴趣,想要融溪上去服个软。pd的心思大多像掉进水沟一般,转了一圈染了半身泥水,融溪光是看见就倍感反胃。 她抬头看着那位矜贵花。不管pd说什么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这位先生手上,但他迟迟不开口也有撂着她的意思,估计也不是好伺候的主。 pd接着打圆场道:“她就是刚才的女主角。” 融溪接着pd的台阶,向他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道:“融溪,融化的融,溪水的溪。”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pd似乎觉得他心情不错,凑上去给融溪介绍他:“这位是孟祺山孟先生,是我们的资方之一,和我们剧场还颇有渊源。” 她含笑地对上男人的眼睛,他眉眼比坐在台下时候见他舒展了些。或许是夜深的缘故,模糊的视线看谁都变得柔和起来。 “说笑了。”虽嘴上这么回答,融溪的视线没有一刻偏移,她眼里的孟祺山只是扯扯嘴角,礼貌握上融溪的手,视线却变得炽热起来,“要怎么说还是融小姐更有渊源,毕竟是主角,而且……” 她猜出他飘忽的视线意有所指。 但融溪的耐心也有限度的。她缓缓开口:“孟先生倒是年轻,有为。”挑衅似地看向他的身后,最后转眼同他挑眉。 “嗯。”许久,他用似理又不想理的语气回答她,“看起来融小姐更年轻些。” “谢谢。” 但她很不喜欢。 (文中歌词引用自音乐剧《蝶》歌曲《新娘》) 第2章 边界 “是啊,孟先生这有为的程度啊不是我们一般人能比的。” pd帮腔,马哈着腰低头低脑凑上去,似在担心说了些慌什么不该说的位置不稳,看向孟祺山的眼神中都带着好欺负,和平时融溪见到的他完全不同。 身后的小老板们见领头的这么说也纷纷附和,一言一和地拥挤在楼梯间。融溪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融溪说的话没留活口,也将不愿意继续待下去表现得清楚,但不知道是孟祺山没注意到还是不关心,哼了声倚在扶手上。 他在等她开口,但她在暗示他让他赶紧离开。 即使他们两个都不说话,身后想要博孟祺山欢心的他们依旧开口。融溪暗暗放眼望去,男人不明深色的眼神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反倒着了融溪的心思,不管是谁让他没有待下去的耐心,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融溪退了两步,走出光晕的范围。 可刚一步,他的视线又转了回来。融溪的思绪乱了一阵。 孟祺山抬手理了理眼前的碎发,开口的声音轻轻的:“那位是?”却依旧十分有耐心。 融溪听出他语气里的笑意,话尾转调上扬,眼尾随之微微翘动,似个玩味的老家长抓着小辈们的糗事不放。 腹背受敌的时候她惯常微笑着装作强装镇定:“之前认识,现在什么都不是。” “哦?” 似乎觉得她的说法有趣,孟祺山了然点头倾身向她走了一步。像在思索或是质疑,融溪看向他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瞟向他的眼睛。她低估了这双眼睛对她的吸引力。含笑,耐心,又诱着她再进一步。 融溪眼睛打颤。她承认的就现在她根本没有心思解码他眼睛里的情绪,那双墨眼和高挺的鼻梁几乎咫尺距离,再多走一步,融溪笃定她会走不出来。 从小门那透进来的灯随阵风忽闪了一下,孟祺山接着他没说完的话,开口:“那确实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 话落,融溪噤声低头。 遇见女孩儿告白被拒本不是什么值得再提的事,而且在场人多,融溪原以为这件事就会在他们的打掩下糊弄过去,不过孟祺山似乎没这个意思,半开玩笑挑眉将撕碎的问题又递回了她手中,等着她的回答。 蓄势接话的众人唏嘘一刻,屏气偷偷为她捏了把汗。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开口破局,包括陈宣忱。 融溪默地眼神扫过身后,陈宣忱静定的眼神落在孟祺山眉眼间,唇边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全然置身事外,即使这件事的发生和他脱不了干系。 期待他说些什么才是最愚蠢的决定。 僵在脸上的微笑只好又被迫复苏回来:“孟先生说得是,”融溪抱着手,装着一副可怜的样子,“不过我身边也没有别的树了,说这话的意思是……孟先生,想当这棵树吗?” 逢场演戏融溪最会的就这些伎俩。 她尾音上扬挑眉贴身地靠近他,只迈出一步鼻尖便闯入一阵檀木香,像古树初醒时染了一身晨雨,抖了抖叶瓣落下初醒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融溪不自觉地伸手擦了擦脸,那里本什么都没有。 pd就在视线跟前,给她使了个警告的眼色,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 明明是对方先开的口,融溪别开视线装作没看见,缓缓开口道:“还是说是孟先生故意,想要看我笑话。” 对面不做聪明人的,她也只能配合做个搅水鱼,大家一起都别好过。 孟祺山默然许久没应声,反而偏头看向站在阴影处的男生。 在融溪眼里他的不退不进成了默许。 万一……是说万一,占有她是替他说出心事,跟在身后的那帮人会不会真的就把她送到他手上。 她才刚毕业,还有大好的青春没有体验,可不想成为什么豪门太太一辈子守着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成为他们繁衍血脉的工具。 融溪想着忍不打了哆嗦,向pd投去眼神。 pd也在看她,眼神中不缺思索。只是不一会又欠身,似乎在等孟祺山表态。 似乎等他点头,她就会被送到他手上。 融溪不敢再去思考真走到那一步会发生什么。微弱灯光下,米黄的灯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有心的人一定可以注意到她握住自己的手腕,反复摩挲,试图保持冷静。 “溪溪。” 她转身对上一双厚重的睫毛,才再对上亮闪的眼睛看清来人。 是侯黎,融溪在剧院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前辈。 “学姐。” 侯黎今天穿了件针织米色包臀裙,裙子很短也很显身材。走路时她刻意扭动步子,才穿过门框,就引得身后所有人的唏嘘。 这是他们停在这里除开奉承外难得的齐声。 “找了你好一会呢,真是辛苦。” 说着她装作擦汗扶额,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更远的地方。 融溪不用多想,她一定是在看那个基本没有出现在剧院的男人,看上去确实像是她会喜欢的款, “不过这位是?” “孟先生,” pd引着侯黎介绍孟祺山,融溪也恰得些时间整理思路,卸力靠在阴影里的墙面上。而身边男生似乎终于潜到合适的时间冒泡,毫无波澜, “朋友有事,先走了。” 简明得不想继续任何话题。 融溪看出他不乐意,做朋友这么多年,她也能一眼区别他随意扯谎的理由,但没心情纠结。 “之前说要送我回去的,不记得了?” 为了不在拒绝的情绪里陷落更久,融溪的眼神在廊内到处转,恰看见鹤立鸡群般的男人眉眼里一笑,周围做小的人争先恐后应声的一幕。 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声。 “临时有事,实在没办法拒绝。” 他很敷衍,融溪自然也没强制他留下的理由。有些事情不就是只有一个人努力毫无意义的吗。 碍于人多,融溪不想纠缠只是点头。 但男生似乎不二在乎她肯定与否,已经迈开步子往出口走去。 “是啊来找溪溪说点事情。” 不一会再见侯黎,她已经面色潮红,站在孟祺山面前试图靠得更近, 转头牵住她的手, “之前推荐你的那个恋综明天可就截止了,考虑好没?他们那个选角导演可是看了你的照片一眼就想要你。” 侯黎在那个圈子有资源,多次向融溪抛出橄榄枝希望她去试试也当是以后赚钱铺个路,但碍于是恋综,当时的融溪已有心属便都暂时搁下。 “参加的。”她肯定快得侯黎都没反应过来。 “真的?” 融溪的视线向陈宣忱离开的地方看去。 有一半理由是为了让他后悔。 不过,男生的背影没有一刻为她停留,甚至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听见她的回答。 “真的。” 还对他抱有幻想是融溪这几年来最大的失误。 “那就说好了,晚上就把资料发给我,我立马交到节目组那边。” 侯黎欣喜到顾不及孟祺山,拿出手机迅速拨了几个键按出电话:“喂,我这边ok了,给我空出一个位置……” 她没办法设想将来的自己会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那是一个她从未涉足全新的世界,有数不清她还摸不清的规则。 融溪的视线跟着侯黎出门一起游离。 她总是跳跃地喜欢很多新鲜事物,抛开纠缠了这么久的陈宣忱,她还是一个时刻为新尝试做好准备、为新想法付出努力的少女。 皮鞋碰撞铁皮清脆的声音传来,融溪这才回神。 孟祺山已经站在眼前。危险地,只要弯下腰就能吻上她的额头。 “之前不是说让我成为你的下一棵树?” 融溪无处可退,只能迫使着他的呼吸在头顶一顿, “这么快就反悔了,还是说想故意勾起我的兴趣?” “孟先生不回答,我还以为是孟先生不好意思,那只能把机会留给主动的人了。” 这人……看起来也不像这么自恋的样子,说起话来怎么怪。 孟祺山今天穿了件深黑色的西装,内衬也黑不过比外装多了些绸缎的光泽。从融溪这个视角看去,正好能看见他内衬上第二颗纽扣,上面刻着一个显眼的“M”。 M?什么品牌的扣子上是M。 迟迟没想到答案。 “爱自己比用激将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别人更重要,” 他似轻声。 融溪看见pd探头想凑过来听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拉住,像为他们天然构造一个二人世界, “不知道融小姐知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不就是被他看出来是因为气陈宣忱答应下来的吗。 被突如其来地说道一番,融溪心里也不乐意,加上今晚被他碰见不堪的一面,她更是对孟祺山没有好脾气,心里压着的情绪很自然顺着语气出口, “字面意思。不会孟先生不理解什么意思吧。” 又不好意思惹到底,融溪陪着笑脸,看看仰头才看见他。 即使是那个角度,孟祺山生人勿近的气势还是压了她一头。 融溪游神,无意注意到他看了眼腕表,立马跟上,“孟先生慢走。” 当心出门就摔进臭水沟。 他们视线无意相撞,融溪心虚地低下头,借着昏暗摸了摸鼻子,心虚想着还要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时间纠缠,他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高兴今天见到你。” “融小姐,再回。” 第3章 边界 按计划晚上会再见到陈宣忱这个混蛋。 融溪也是没脾气,好不容易度过最难坚持磨演出的时间,回来不管到底发生什么糟心事先奖励自己熬了个大夜,一直到窗边时钟指向早晨三点左右才昏昏入睡。 再醒来时已正着下午,磨蹭地收拾东西赴约。 那时阳光正猫腰踩着被子带来暖烘烘的触感。 “我和你说,这人有时就是一段时间运气不好,很快就能转运的。” 她挂着打通的电话。 醒来时那些坨在角落难免纠缠的事情重新席卷,融溪打通了尤姿琦电话,将事情吐露留了半句话。 “是吧,我也觉得。” 机械的电流声伴着抖落的声音在空荡的小房间回荡,融溪轻声:“但愿今晚就能回运。” “当然可以了,今晚不就是帮你……” 怕她再说些不乐意听的话,融溪连忙接上: “包吗?” “包。” 对面乱糟糟杯子碗筷碰撞的声音接踵而至,在一深一浅的女声间隙里格外显眼, “姐妹在场包能帮你回运。” 融溪知道这是尤姿琦要忙碌起来的征兆,识趣同她说了“晚上见”,便挂下电话,思绪想到要怎样开口说起她向陈宣陈忱坦白心意的事情。 晚上是老朋友局,面上这样,但身边朋友都心知肚明尤姿琦组局请上陈宣忱和融溪,无非是想要撮合两人,给面子出场不过是讨个彩头,还有顿饭吃。 融溪锁屏,对着化妆镜摘下面膜,伸手丢进桌子上的小垃圾桶。 不能因为她的面子扬了尤姿琦凑好的局。况且,她也有些贪心,希望今天的陈宣忱待她还是往常那样。 她顺手拿起桌边的保湿霜,用指腹抹了些在手心,有些沁鼻的水果香,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那是去年生日他送的礼物,直到昨晚才舍得拆开包装。那段时间融溪脸上干红,一连好几天带着口罩,他注意到却故意不说,让她白心烦了很久。 正有消息弹窗: 【综艺表格……】 融溪打开屏锁,用小窗打开表格,粗略地看了眼内容。 其实她还有些犹豫。 - 趁着夜色,刚落坐在主位旁的融溪拉上窗帘,巧见纱窗外皎洁得有些勾脚的月亮,温柔明亮地揉了揉她的脑海,点亮了她的心情。 来的时候,陈宣忱主动同她打了招呼还坐在她身边。 她赌对了。 在朋友面前,两人还是无异,陈宣忱自然地向她的被子里添水,将干净的碗筷递到她手里,给她夹最爱吃的前菜。 “谢谢。” 融溪用碗接过两片松饼,抬眼看向陈宣忱。 他的视线只是虚地望了眼她,黑色筷子腾空不作片刻停留。 她看得出陈宣忱的介意,拉开距离,伸手握住高脚杯: “来。” 主座的红褥酒桌椅拖得翘脚, “喝一个,庆祝我们融溪第一个音乐剧女主角圆满落幕。” 她托举红酒杯子,应声: “谢谢,大家同喜。” “祝我们大女主一路长虹。” 她在桌间腾空一圈最后刻意停在身边,他同样举杯却装承着开水身边杯子,倒影映着他所有的后退和漠不关心。 融溪装作不见,倾仰杯子,在空中和他虚作对碰。 尤姿琦的视线穿过她,注意到这边的动作,调侃: “陈宣忱你可是在坐唯一一个在现场看过她表演的人,要是你都不喝酒表示一下祝福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看在融溪面上很给陈宣忱耐心,语气中带着调侃并不为难。 融溪向她摇了头,主动后退。 若是不喝说长了也是不给组局人面子,但陈宣忱有性子,不是看在融溪面子上,估计这样的聚会多数也是拒绝。 要实在说不动也不要紧,她自认心虚,将杯子向后缩了手正打算开口缓解什么。 “朋友之间的祝福喝这个就够了。” 桌子圈内,陈宣忱的后退明明白白。 融溪点头轻声:“随你。”没心思再捧着他接着说话,谁料陈宣忱伸手接住她的杯子,两个杯子在默然的氛围里“乒”得一声清脆,酒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混进了开水中。 有滴落在她伸手要去接过杯子的手背上,顺着掌背脉一直流向手腕。 融溪的视线和他相撞,连忙伸手在刚换上的擦手巾上抹去了酒渍,顺势坐下,盯着消毒水顺着白布渗透桃红色的轨迹。 那里书写着她躲不过的少女心事,丑陋地在水渍的晕染下扩散。 刚才用朋友的身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却又明目张胆地倒走她的酒。 “不过尤小姐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要喝点。” 他在给尤姿琦面子下藏着心思,融溪不比别人更懂吗? 他举着从她杯中讨来一口,不知道他又在试探些什么态度: “融小姐笑纳。” 融溪只是别头闷了酒,沉了声饮尽半杯。她举着空杯向桌子那边看热闹的朋友致意,涩酒入喉才发现全都顺着喉浇到心坎,刹那传来酸涩呛得她咳嗽中直冒眼泪。 站在她身边的尤姿琦也关注着她的状态,觉察到不对。 她装傻:“说的哪里的话。” 热菜摆得差不多,桌上大家便纷纷动筷,少有两三再聊天,成对那些喝酒的埋头勺着花生。 融溪边嚼着嘴里边握着筷子边发呆出神,余光里看见不断低头回复刚熄灭又亮起手机屏幕消息的陈宣忱,似乎交流得很焦灼。 “来,吃这个。” 为她夹闸蟹时尤姿琦向她使眼色,筷子悬在桌前就像慢动作定格,倒是有趣,害得融溪不自觉笑出了声:“干啥。” 她借着唇形向融溪皱眉大概表述意思。 你们怎么了? 正夹着排骨沾酱油那只手没停,丝毫没被汤汁侵染的白碗难得染上了酱油色,蟹味扑鼻而来。融溪自然开口,避开话题似地摇头:“谢谢。” 融溪垂思着将沾满酱油和醋味的蟹腿塞入嘴中,舌尖瞬间被酸涩醋感包裹有些没反应来。 这件事三两句还说不完。 这边才音落,她听见身边椅子拖动声: “抱歉大家,失陪了,有朋友出了点事情。” 她抬头正看见他杯里老实装上的满杯,判若两人, “你们玩得开心。” 他向尤姿琦打着抱歉视线,却越过她始终都没停留。 到底是什么朋友让他连着两天晚上都爽约。 她捋顺桌布的手停滞听见尤姿琦没好气地答应视线又停在她身上许久欲言又止。 “送送?” 她隐约感受到周身没了人才追着他背影抬头,扣在桌布边空处转动的手依旧不停。 他今天穿了件风衣,从前她没见过的。那件风衣一直绕过大半桌向休息区和门口走去。 融溪纠结着也犹豫后退。 她自诩不是个胆小的人,却在真的面对被拒绝这件事情踌躇不前,闹成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就当是她的责任,就当是她要求着他和好。 不如就用这个借口吧。 风衣随着步子近乎握住包厢把手,她毅然起身,来不及顾桌上他们的表情: “我去送送。” - 没想到转角遇事这种桥段会发生在她身上。融溪出门来不及停顿的脚步正面撞上同样匆忙的服务员身上,正满怀接住正对着她倒下的红酒玻璃杯。 她下意识道歉,转眼去找少年的身影,却看见他转身的动作迅速消失下个转角,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却像个逃窜的兔子销声匿迹。 人没追成还闯了祸。 洒落一地狼狈的红酒液和零星几点玻璃渣,刹眼低头看时还并不那么糟糕,遇事那服务生也算淡定,在旁边稳住完好的两杯后才低身默然收拾起来。 “这位女士,麻烦您先别走,这边酒店要和您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 碎片和残渣顺着拐角,掺杂着鲜红的酒红液浸湿角落的地垫,深蓝色的布绒星星点点染上一点的红色,融溪伸手想要去捡起最旁边的大玻璃残渣。 “手别动。” 他的声音比捏住她手腕的手来得更快,注意全在一片狼藉地面上的融溪这才收起视线,顺着矜贵笔挺的西装向上,看清了那张脸。 “孟先生……您在这?” 看清来人后面,手腕那里的灼烧感更强地撞击着融溪的心脏,迫使她做出最直接撇开他手的想法。 孟祺山的手悬在半空,视线停在那只徘徊在危险边缘的手了许久,默许地收回手恢复昨天见她的样子。 她沉默着想要别开孟祺山的关注,向地上的残渣看去,后退了一步,确正好看见他的裤脚染上的颜色。灰色西服裤晕开淡淡一层酒渍,同周围收拾得干净全然不同。 这下是真的不想摊上什么事情,似乎比昨晚在楼梯间遇见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些。 近距离观察还闹得她脖子叫嚷,向后退在完全没被这场灾祸污染的地方上: “孟先生您的裤腿……” 刚和他视线交汇刹那又下转到膝盖,从那以下酒渍停驻笔画留下与四周鲜明对比的泼墨艺术。 没想到这场灾难还有隐藏的受害者。 “融小姐,准备怎么解决呢?” 酒店灯光衬得这些用贵气服饰束缚身份的男人格外矜贵,似乎周身都散发着财神的光芒,同时也让人避而远之。 融溪微曲身拿起服务柜上看上去兴许是干净的手巾,惺惺作态地递向他: “抱歉,实在是走得太快了些没注意到,您先擦一下……” 比孟祺山更重要的是,服务生像惹了事俯身拿着手边的抹布,一直在人群来往中处理,让融溪有些愧疚。 “你好,” 她俯身顺起桌上记录菜单的本和笔潦草写下数字,拦了服务员将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我联系方式,所有后续的赔偿都可以用这个联系我,带给你们主管让他定损完找我就行。” 她这才在将纸条递进他手中时看见他有些眉清目秀年轻娃娃脸,看上去还不过成年的眼睛此时也因为面前未见的糟乱而红了眼眶。 “抱歉。” 看着小服务生摇摇欲坠的泪水她丝毫不敢懈怠安慰,只是能想到的词汇寥寥无几,她平时也不是爱安慰人的那一挂。 她伸手拨了电话:“闯祸了……” - 尤姿琦推门而出的时候,孟祺山正弯腰向男孩手里塞进糖果,伸手轻轻摸了他前额的碎发安慰。 这场景就像很多她听见关于他传闻里的那样。 “融溪。” 少女应了声,轻轻在耳旁道歉。 尤姿琦出面后纠缠在一起的事情似乎有了解决的出口,小男孩从地上起来,收拾了东西,在她的吩咐下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但孟祺山没放过她: “赔偿不是问题,不过融小姐浪费我的时间准备怎么还呢?” 融溪抬头,正对上他似乎有些生气的眉眼。 可不是她不解决,实在是无法落手推进。她听说过金贵人家时间当宝磕碰不起但她也无奈。 融溪和那双黑眸打着架,心里虚但气势不输: “这不是在解决了吗?” 她没了先前第一眼看见他那般心虚甚至还在心里打鼓讨伐征集嘴上不饶人的法子, “孟先生着急也急不来。” 音还没落,调侃耸肩动作还没得逞,融溪肩上不知哪来一重,捧话的便立马来了: “不过是孟祺山可以有后门。” 尤姿琦似终于找到机会搂住她同孟祺山熟络招呼,一向苟言的男人眉间才隐约有了舒展同她回好。 “怎么说也比她可靠些。” 干嘛要带上她!毫无情商又愚蠢还总给人带去霉运的坏男人!!! 融溪气不打一处来: “你……” 唔啦唔—— 想说出的话全被打成哑语,在尤姿琦眼疾手快扒住嘴门的手下搅碎咽回走廊热闹脚步声中,她双手挣脱实力像是落入囚徒贩子手里,想尽一切办法却无力挣脱。 今天就算使尽一切力气都要把这口气出了! “我让他们在尽头房间准备好了衣服,让服务生带你过去。” 她的使力下尤姿琦捂住的手也开始抖动,那只手满是通红。 孟祺山走得足够远时,她才被松开: “为什么不让我说。” 融溪一边揉着她拒绝的手一边问,“这么个大男人到底有什么说不起的。” 两人都力竭。 尤姿琦甩着手没好气: “他和一般男人还真不一样。” 第4章 边界 孟祺山是她学长,小初高本部的那种。 融溪转来宜杭附中时知道隔壁紧挨着附小和初中,彼此之间屁大点小的八卦传得远,偶尔能听见小校门口哪个人又被一件小事三个学校贯着沸沸扬扬就能聊起来。 不过孟祺山这个名字她却没听过。 “你当然不知道了。” 终于在融溪百般想法讨好挽上尤姿琦回到包厢门口时瘪着嘴无语地暗示她, “就你高二转来那劲头只想着学习的,还能有多少事情让你有印象。” 据尤姿琦说他个拥有天赋的努力疯子尤其是在物理上,拿了好多省里比赛的奖,当时只要是理科组的老师都知道他,给他们物理老师骄傲得不行。关键是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好,因此成了学校大半女生口中完美学长的样子。 “不过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一个女生追上他过,包括他们当时公认的段花。” 听到有关学习,她突如其来的攀比心让她只听见了前半段。 附中有个高考状元红榜每三年换一趟,融溪很喜欢去那逛逛看看激励自己学习,只要出现在上面的分数和名字她都分析了个遍,甚至偷偷做了折线记录,但孟祺山这个名字从未在她记忆里停留。 可能性只有两种,一是那些少女利用男神滤镜给他所谓的学霸形象多加上了几分,二是他刚好被换下了榜。 “现在人家可是炽手可热的建筑设计师,听他们说是年轻有为还极具经商头脑的设计师,几年才一个呢。” 她听着叽里咕噜一通脱口而出只抓到寥寥几个关键词,手卷在尤姿琦抓住手腕处挽起堆叠毛绒的内搭,尽量显得不那么刻意: “哪个学校的设计师?” “就我们学校,建筑设计方向,硕升建筑研究院。” 这样想来她与孟祺山每次都在用最近的距离错过,还是有些别扭的缘分。 融溪天马行空。 早知道就多和庙里的菩萨换点香火祈求和这人永远势不相知下去。 她开始在手心详细盘算。 否定第一个那这孟祺山就是要比她们大至少五岁,想到这她不免浮现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画面,轻声乐呵: “那就是毫无情商又愚蠢还总给人带来霉运的老男人。” 融溪在心里暗自发誓,捣乱的小精灵又开始在她脑海里胡撞,惹得她雀跃不断。 下次一定要把这样的代号彻底传到他耳朵里。 “嗯?你说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但好在只是轻声,便捂着嘴装乖。 融溪穿过贪恋许久留下她手温的丛林,牵住她伸出口袋的手重新感受到比回温更暖和的温传,轻轻将头撇在她的肩膀撒娇: “没有。我们回包厢。” 这招对尤姿琦最有效了, “那你当时也是他的小迷妹之一吗?” 再配上点转移话题的八卦调味。 “当然不是,” 尤姿琦此时已经中了陷阱推开包厢门, “姐当时可是发誓要做独立女强人,发展自己的产业的好吗。” 这样一道经典名为“逃避”的佳肴制作完美落幕,融师傅忙碌了一晚主动在她挽住手里牵住她的手臂点头: “是,我们家尤是最棒的。” 看着重新映入眼帘满桌随着此起彼伏手腕起落旋转的各色菜肴轻声, “男人又算什么东西呢?” - 很快发给学姐的资料有了回应,节目组负责联系她的制作人在学姐的搭线下加了好友,约定了线下面试的时间和地点。 因为融溪后续还有学校事情忙节奏紧张,在发来的链接投票里倾向选择了就近的时间。 明明按理来说单人线下约面时间完全可以由一个联系人敲定用不上投票。 不会是个骗子吧。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融溪按耐着心里的奇怪翻动崭新的聊天记录,品味对面一言一动,潜查对方皮下心态,时刻等着对面回信。 终于在洗漱收拾完听到提示音,接到了约面通知。 【亲爱的融溪女士: 您好。 很高兴通知您已入选《心跳捉迷藏2》恋爱型真人秀节目最终面试,请……】 不错很正式。 融溪倒头在被子上磨蹭起来,惹得暖和也惹得心热。 她将截图转发给尤姿琦: 【以后姐也是要上电视的人了。】 躺在床上裹住绵软还未来得及换下冬天的被褥,平视着头顶浅黄养眼水晶折射其中闪亮的灯泡,游神双手不自觉扣住背后床单找到支点。 那天晚上陈宣忱说的话铭心地响彻回荡在此时只有她自己的房间。 融溪对他的沉溺就是从这句话开始被割开大洞通了风,同另外些人比更有时间了解她的陈宣忱却亲手摘下她望向他时戴着的3D眼镜,逼着她看清融溪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只自顾自欠入被褥温暖中的指甲再伸到手机屏幕前还是那样冰凉。 她点开消息连续弹窗提示,对面明明是白气泡黑字却听见了语音。 【融溪!!你想清楚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你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先不说是不是完全和他决裂,上节目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事情,要面对的未知、挑战甚至潜规则都很多】 她看着自动升起简洁键盘上安静躺在自己位置上各有风格让人一眼就能将他们区别开来的字母们。 【嗯。】 融溪的想法不过也一样简单不需要过度解码。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又中断显示备注又进入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期间来回转换。 融溪一只手支撑着手机四边,一只手像戳着老年机输入消息。 缓慢其实也是她想要给尤姿琦组织语言的时间。 【我只是想起散散心,其他什么的都随缘吧,毕竟我是肯定不可能和陈宣忱再有什么。】 输入法在输入姓氏时自动跳出完整名字时,融溪按下还是失了神,触碰到的指尖仿佛摸到刚出锅炽手的洋芋。 【好】 对面又回到正在输入状态: 【那我支持你】 融溪辗转起身,将房间里所有和陈宣忱有关的东西都收进了纸板箱里,包括那个面霜。 今天就是戒掉他的第一天。 - 春天早晨困住融溪的枷锁今早难得被窗台小缝吹起的窗帘解开,醒来不倦不头疼也不记得梦里那些七零八碎。 她从床上起身洗漱收拾穿上昨晚准备好的衣服背了出门衣架上最小的装饰包,低头将拖鞋收起换成高筒靴。 或许因为今天要遇见些新朋友见些陌生人,心情安稳却带着兴奋。 装饰包的最内层,有前几天从零食铺买回清口的薄荷糖。融溪将其中一颗攥在手里,剥开包装壳塞入嘴里,趁着清新劲没过快步下楼。 楼下有事先安排好的小车。 融溪坐在最内侧,视线随着车一直沿着高桥向着北面方向行使了许久,跃入坐落相秩、序列清洁高层其中围成小院的酒店面前。 还没停下,便听见吵杂的机械声。 “车往这边走……” “让啊,快让!” 融溪眯眼向窗外看去,被点名的小女孩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她的车窗边。 “融……溪……小姐,这边跟着工作人员。” 车门被几个簇拥带着黑色耳机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形不一的人打开,领头的人陌生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哪个□□组织为他们老大护送心头肉。 她点头应下。 在她的车后还有几辆相似配置的大型面包车停下挡住眼前可以触及院子外面的所有风景。 要不是融溪先前就和他们通过消息还真会以为自己会落入传销组织手中成为明天新闻上失踪人口中的一员。 “这边。” 在门口候场pd中出面引导她的是个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上几岁的女孩子带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圆圆滚滚很可爱地扎着两低辫子,同融溪对视时眼睛泪闪闪得很高兴。 融溪礼貌向她招手微笑跟着她的步子向楼梯走去: “谢谢。” 在楼梯上下转角间虚影看见她工作牌上的名字。 陶莎,一个很亲切的名字,和她本人的感觉一样。 女孩还没感受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人窥看了去正帮着融溪支撑着安全通道限位门后退的力量,印着她身形的影子就这样在楼层旁补光用的大灯下落在融溪肩膀上。 她从包中抓出糖果挑了其中融溪最喜欢的味道递给她: “陶莎,” 女孩听见她叫她名字时闪亮眼睛里有片刻惊讶,手迟迟没伸出不愿接过她给的糖果, “给你的,辛苦了。” “不不不,” 她看见女孩眼睛有片刻安静低垂语气后退步子时还差点撞上限位门,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不用的。” 陶莎飞舞的辫子低垂, “姐姐还是快点到场准备吧,这样pd就不会炒我鱿鱼了。” 当实习生时总有些事不由自也有太多规矩融溪知道,她笑着没有勉强将糖果收回包中,这并不什么大事情。 她侧身走入其中落在灯光里刚踩实女孩已经关好门走在她前面引导着她。 “姐姐往这边走,我们先前妆造室。” 陶莎一上一下的辫子才恢复第一眼见到那样。 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第一眼的感觉。比如,和尤姿琦交朋友、喜欢陈宣忱,还有些第一眼就讨厌的人。 那个名字莫名出现在脑海中。 融溪不自觉摸着鼻子有些心虚。 每个第一眼都是他们内心灌溉出精灵最干净最纯净时的样子。 她跟着陶莎步子调着自己步调进入妆造室,看见手持着化妆刷盯着镜子中捏小人的妆造师表情严肃。 融溪还来不及四处观望。 “坐在右手边。手上这个马上化完。” 她透过镜子才看见妆造师眼神落在她身上片刻眼神凛冽。 融溪想着向陶莎点头向妆造师指定位置上走去,在行走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 她还和原来那样吗。 第5章 边界 融溪捏着冰咖啡无聊吮得已经见底。杯壁上的水珠映出她指尖的纹路,贴着节目组粉蓝交错的logo。妆造师对着她脸上下粉饰动作也随之接近尾声。 冰霜黏在她手心最温暖的纹路上,看着线条一点一点落在脸上轮廓补助着她的缺点停留在唇色填补上。她的眉毛很好看,从小身边的叔叔阿姨就说,衬得整张脸娇俏可爱。 等化妆师在停下动作暗示她结束后,融溪道了谢拿起东西起身给后来的人腾出位置。 陶莎说等时间差不多会来引她入场。现在融溪要做的就是待在这里等她回来。 她想着朝外面看去。 周围一切都很新鲜。酒店在入门右侧的地方摆在水晶雕刻的节目logo和花篮,门面装潢华丽,但妆造间逼仄,像是临时改造出来的小房间。聚的人一多地板走起来便会嘎吱响。 又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在和妆造老师沟通事情。融溪别开头,看见正午阳光中飞舞的化妆粉尘,然后悄然注意到楼下相互依偎的男女。 从远处看,融溪只能大约看见依偎的画面和……她注意到男生手腕上的手链,深色的珠串中有一颗承载着阳光的光芒,很是耀眼。 融溪无意识地吮吸着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勉强有些冰水顺着习惯流入她的口腔。 巷子深处交错水泥的凹凸路面上,刚刚还在亲昵的男女已经分开,男生的对着窗户的位置正好让融溪看清楚了他的长相,虽然小但也足够让融溪辨认清楚。 不知道女生又说了什么,男生又贴了上去,亲昵地舔舐着对方。融溪的眼神完全被勾住。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融溪隔着玻璃窗呼与吸吐露水蒸气遮住她眼前仅有可见的视线,她不经失神伴随心跳停止和屏息,容不得她片刻逃避。 她才发现,他的眉眼褪去高中那时的少年气变得有些男人的模样,笑眼弯弯低眉俯身望向他身前的女人时带着些玩笑和宠溺,还有些男人情调时不自禁露出的占有感。 这就是他拒绝她的原因吗? 即使融溪心里劝说过无数遍安慰自己的话,但真当到了见到他为了别的女人拒绝自己的时候,情绪还是忍不住地决堤。 她像彻底咬住鱼钩尽力挣脱,那个钩子狠狠地嵌入她的心脏,却在摆脱边缘时又被擒获失去了自由。 “融姐。” 身后有人叫她,融溪这才移开视线转身看见进门说话的人。 说话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语气上变了味,“融姐,你怎么……” 融溪伸手,这才摸到自己湿润的眼角。沉浸在失望中,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脏的绞痛,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冰冷又尖锐的窗台边。 她低下头伸手像做错事情的小孩似的,争先恐后遮住眼睛,勉强擦掉了挂在脸颊上的泪水,轻声:“抱歉……”心里劝说自己反复抚平情绪。 忽然她的手中放入了未开封的纸巾,偏暗的光线里,她隐约感受落了实地:“别哭,不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都白费了。” 抬头,边上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和陶莎齐齐围住她,手上还拿着好几包纸巾,有的刚拆封。 “融姐,你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吗?”陶莎想着,从斜挎的帆布包里面翻找起来,拿出一个温度计顺势想要递给她,“要是不舒服我们就休息一下,我先去和场间的人说一下,让我们迟点入场。” 融溪拿出纸巾,安慰地向陶莎点头,拒绝她手上的东西:“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伤心的事情。” “真没事吗?”陶莎还是放心不下,操心的表情让她粉嫩的小脸一下老了几岁。 融溪对着陶莎关心的眼神点头反复回答放心,陶莎才放心下来,让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起送她去场地。 她跟着,看见周围看热闹的人。 “没事吧,刚才干什么了?” 有人回答得很快:“不知道,但我隐约看见就是这个女生哭了。” “哎,算了算了,吃瓜也不完全。散了都……” 她不敢去看凑热闹人群,手里紧紧握着刚刚擦拭眼泪的纸巾。 向要忘记刚才看见的那些不容易,但融溪反复用要见到新朋友的理由牵制一回想起来就会流泪的眼睛,微微抬起了点头。 “融姐,等下进去,你就是正常表现,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叫我。” 融溪比出OK的手势:“不用担心。” 其实融溪在得知今天要早点来做妆造的时候就觉得今天的活动并不简单,那有面试的节目组还给嘉宾做好妆造,不过融溪顺其自然,便没有什么可以过度担心的。 “好的。”陶莎站在一扇铜门面前,停下,融溪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路已经走到尽头,“融姐,这里进去就是。” 她道谢在服务生的指示下走进了房间。 白玉的圆盘桌子在整个包厢的中间,偏右手的位置摆放着茶具,落地的窗台旁边放着些花篮,融溪仔细看去,花篮上还标着各色品牌的logo。 看上去节目组在这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融溪站在进门的位置向圆桌的方向瞟,靠近门这边的女生起身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招呼着她坐下来。她应声空个了位置坐下,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看着她的眼睛。 深邃神秘,就像枷锁紧紧扣住她的呼吸。 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熟人。 她挪开视线,装作不在意,但心里已经有了坏点子。 孟祺山身边坐着一个男生,淡咖色的肤色,深黑色衣服遮盖不住下面的手臂线条。他向她礼貌挥手推来切片蛋糕。 融溪其实无心,但出于初次见面的礼仪收了下来,微微点头回应他的示好。 桌子对面,孟祺山静声像是在等什么。融溪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在熟悉的人身上,听见他身边的女生们正讨论着旁边爱吃的下午茶餐厅,时不时地点他凑到他身边,希望听到他的答案。 不过他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大约这样能让他显得更高冷吧。融溪撇看眼神,越看不喜欢的人心里的气越不打一处来。像他这种人一定很喜欢被女人簇拥的感觉吧。 融溪撇开眼神,倒了点红酒乳杯,缓缓摇动举在手中。 她挪动椅子起身,缓缓绕过大半的桌子,靠在孟祺山的椅子旁,微微弯腰,倾着酒杯靠近他:“这位先生很面熟啊,不知道可否赏光喝一杯?” 融溪的动作在他身边的女孩眼里不过就是同她们一样向一块香喷喷的奶酪动手的借口,纷纷静下来不作声,等待孟祺山的回答。 “还是说……先生不愿意接这杯酒,想试试别的?”融溪不确定自己的意有所指表现的够不够清楚,她凑近孟祺山,用空出来的手捂住麦,在他耳畔轻声,“嗯?孟先生,准备装作不认识?” 孟祺山转头的视线很明显,周围响起一阵议论声,倒吸一口冷气又屏气凝神。 “还是说,是孟先生那天故意的,直到我要来参加所以也要跟着来?”融溪说得足够明白,但她相信孟祺山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她多说别的。 她看见孟祺山用小拇指轻轻勾住杯脚,腾空与她相撞:“谢谢关心。” 融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耳边就已经传来他的声音: “融小姐还是那么没有礼貌。” 他的气息扑朔在融溪的耳蜗最动情的地方,温热的气息一吹在旁人眼里是再暧昧不过的画面。 孟祺山没喝那口酒:“人应该都差不多来齐了,还是坐好自己的位置为好。” 转口说出了催场融溪的话。 闻罢,融溪念及包厢里还有摄像头的缘故,只好悻悻转身坐回座位。此时座位旁已经坐着一个短发的女生,她的视线落在融溪身上又冷冷地挪开。 剩下的时间,她只要和他唱反调就行。 孟祺山说今天的橘子蛋糕不错,融溪转头说橘子吃法中最不好的就是做成蛋糕。他说朗姆酒适合初次见面的场景,融溪偏要选烈酒。 桌上大家也隐约感受到两人的不和,似是融溪在故意针对他。 间隙,她直白地盯着孟祺山挑衅地看着他的表情。他却总是微笑轻轻向她回首,慢条斯理地继续品尝桌子上的东西。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牵动他的情绪,这样反而更让融溪生气。 “大家好!”从门口传来轻悦的女声,像是突逢喜事心情格外愉悦。 融溪正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对付孟祺山,转头的视线里航务防备地闯入一张熟悉的脸。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怎么可以倒霉到这种程度,一定是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 女生的脸蛋和刚才在巷子里同陈宣忱接吻的女生形象完全重合,笑起来甜甜的嘴角上的唇色甚至都在倒放回忆里闪得亮眼。 “抱歉,我来迟了,带了点礼物,大家笑纳。”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亲昵之后的语调,娇嗔又沙哑。 融溪没有心思知道她的礼物分到了第几个,有没有分到她手上。 她低着头,叉了一小块柠檬蛋糕含在嘴里。 这盘蛋糕格外酸涩。 融溪深呼吸闻到一股很厚重的香水味。 “给你的,妹妹。” 她微微抬头看见她唇边游离的唇彩,即使粉底厚重地遮盖住了,靠近仔细看依旧清晰。 融溪脑海里,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反复倒放,惹得心里翻江倒海。 她心里有件东西在不停作祟: “谢谢。” 喜欢的宝宝们点点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边界 第6章 边界 聊天时间很快结束,嘉宾们一涌而散被工作人员各自引导开,融溪也在其中。陶莎坐在小房间的角落递给她平板,电子显示屏上赫然是排序页面——根据第一印象对嘉宾们排序。 她抬头四顾了一圈。没有看见明显的摄像头,但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似乎都默契地围成一个圈,在融溪身边形成巨大的留白。 融溪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男女生没有分开。她跳动画面右角落的数字,将孟祺山顺势排在了最后。 “融姐可以说说这么排序的理由吗?”陶莎开口。 她看向女孩,脸上比早上见到她的时候高兴了不少:“就是根据刚刚相处的之后有印象的排序。” 答后陶莎微笑地向她点头:“好的,融姐可以离开了。” 融溪推开门往外走,一路上碰见很多有一面之缘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位是今天早上和陶莎站在一起的女生。 她挥手打招呼:“嗨,姐。”顺手将糖塞进了她的手里,“今天早上谢谢你。” 融溪逆着人流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站住。” 沙哑的声音在走廊的过道里响起,融溪还来不及反应是谁之前,手腕突如其来的力量已经将她囚在墙壁的角落之间。 身后紧贴的墙面透过礼服单薄的一层纱传来冰冷刺骨的触感。融溪抬头,闯入她视线的是他一吸一合的唇瓣,耳边他的呼吸像是在挠痒,惹得她整只耳朵通红。 “让他们知道我们认识,你能有什么好处?” 融溪哼声。还以为是什么事。 “没什么好处。不过就是看你不爽。”她挑衅地仰着头回应他的视线,“怎么孟先生要不给我点好处,收买我让我保守我们的秘密?” 他没动,只是盯着她,像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倏地,融溪稍没留神,她手腕上的力道一紧。 孟祺山扣着她的手迫着她不得不离他更近一步。 “你……” 他没等融溪说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有没有好处?” “求人就是这个态度?”楼梯的角落绝不是没有人经过的无人之地,此刻的安宁只是片刻眷顾他孟祺山,融溪丝毫不怕。 这是在组里,外面走廊这么多人,但凡他真的想对她做点什么融溪也有的是办法。 但融溪的话惹得孟祺山的视线越发大胆,从她的鼻尖滑落到脖颈一直向下。“你确定现在像是我在求你?” 她浑身像着了蚂蚁般难受。 “没有。”融溪扭头,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不能保证别人知不知道了。” “行啊。那试试。”孟祺山的鼻息更近了,只要稍一抬头融溪可能就会蹭到什么。 可融溪一定要说点什么。 “哎,你说我这是不是运气好呢。这样我就可以留下来了。”邻近走廊传来尖锐的声音,融溪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是刹那就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孟祺山,”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称呼他的名字,“你是想要在这等到我喊到人来,让大家彻底知道我们私下见吗?” 融溪睫毛微颤全身紧绷,紧贴在墙壁上,那里留着她后背所有的温度。 “陶莎!” 她反抗着孟祺山手臂的力量,他似乎松了力任由她推开。 融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绝后余生的轻松:“就这件事情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闹得难看没有好处,尤其是……” “你。” 在融溪心里没占多少份量的事情却惹得孟祺山追上门找麻烦,足以看出这件事对他的重要程度。 她指着孟祺山的左肩,与他擦身而过。 离开楼梯间,融溪双腿迟来的知觉让她站立不住,伸手搭住了门框。 眼前和她不差几岁的女孩正凑着头想往楼梯看: “哎,融姐,刚是你叫我吗?” “嗯。”融溪伸手摸到了自己耳后留下的汗,“刚刚……你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她转头,试图从陶莎的方向看楼梯间能不能看见人,最终无果转了头。 “是啊,上头准备让我跟全程录制啦,到时候还有可能分到当融姐的住手,我可是很期待的。”她激动的时候融溪总能从她的脸上看见一层红晕, “而且要是跟了融姐,肯定不愁吃不饱饭。” “怎么这么说?”她调整着情绪和女孩并肩站在楼梯间旁边的休息区,戳起桌子上一个桃子。 陶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想了想却又松开:“不过融姐你知道了也没关系。”她忽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厚重的电子设备,融溪定睛看才大约猜到了是制作组专门发放的设备。 陶莎按动了下面按钮的其中几个,展示在融溪面前:“哝,女生里面就数你们两个票数最高了。融姐信我的没错,你长得又这么漂亮而且人还好。” 在电子显示屏幕的中间,融溪看见了并排的数字“1”。她定睛看清了照片,耳边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 “陶莎,这个排名前后有什么影响吗?” “嗯,”她回答得很快,“和能不能上场和上场顺序有关。” 融溪的视线缓缓挪向照片下方的名字——卢心水,她的名字和她的长相一样给人一种张扬但感性的形象。 她指着照片递到陶莎面前。 “这个女生她有男朋友。” 陶莎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中的女人:“我们节目组都有背调的,而且……她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博主呢。” 但融溪毋庸置疑的语气让陶莎不敢懈怠。 她缓缓再开口:“就是今天早上,我看见她和她的男朋友在楼下接吻。” 即使融溪语气平平还是遮盖不住涩红的眼眶。 她抬眼看见从楼梯间出来的人。他挑眉,皱了皱眉转身顺着人群越走越远。 还好陶莎当时背对着路口,没有发现异常。 “这样……”她似乎想起融溪早上情绪崩溃的事情,略有思量,“融姐,这件事你还没和别人说吧。” 她点头。 陶莎接着严肃地回答:“那就好。这种事情我也只能先上报上去等他们处理,结果什么的要等通知,所以还是不适合闹得太大……” 她意有所指,融溪也明白。 录制恋综有男友这件事很敏感,她也不想搅入其中引得舆论上身。 说罢,陶莎先告别跑走,似乎很着急这件事。 融溪打车回家,一如往常简单洗漱完上床睡觉。 那晚融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在飞机上往前走却一直走不到头仓,身边没有乘客更没有服务生,最后就算花光力气摊倒在过道上还是没有见到陈宣忱。那是他出国前的最后一面。 这个梦直到醒来时融溪还能感受到小腿肌肉的酸痛感,就像揪住了心脏最敏感的地方,迟迟消退不去。 她迷糊了半天,打开学校毕业晚会通知群里的消息,一直翻到了最新的消息。 【四位主持人请在十二点半之前到场彩排,谢谢配合】 【初春溪:收到】 回复后融溪安稳地伸了个懒腰,收拾起身边零散的物件,简单披了件宽松的衣服就打了车往学校跑。 又是新的一天。 宜杭大办晚会时间向来比周边学校早些,这个季节的天气也是从这个月才差劲起来。刚过雨,淡色天空绣着灰色透白的花边,融溪平视着天空风景轻松地度过了彩排的时间。 和朋友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融溪待在宜杭大的四年也转眼就消磨殆尽。 夜色悄悄拉下帷幕,操场的志愿者和毕业生也陆续到了位置。 “学姐,准备好了吗?”杂乱的声音里,融溪勉强听见候场秩序维护人员问她的话,比了OK的手势。 今晚就是为四年的大学生活画下句号的时候了。 骤然,灯光暗下。和同伴们一起,融溪拖着裙摆缓缓走上台阶,手中话筒安装电池的地方在她手心正热。 “尊敬的各位领导……” 融溪望向台下,她能看见观众席的每一束视线眼里的开心和喜悦,同她先前无数次站在台上饰演音乐剧里的角色不同,这次站在台上,她只是她自己。 她握紧手中的话筒: “我是今晚的主持人,融溪。”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人群中正对着她的位置。 他正襟紧眸的,同前几次见到他那样,纯黑商务西装与周身几个教授气质全然不同,尤其和昨天在楼梯他失态的样子不同。 “出席此次晚会的领导有……” 见到孟祺山她并不意外。 节目主持稿上她预先念过他名字,虽然认识他之后有些别扭但工作使然,融溪并不意外他会出席。尤姿琦但凡聊起他,一定会从他是你们学校的学长开始,到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结束,听得融溪耳朵都要起茧了。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缓缓将话筒举到唇边: “优秀毕业生代表,孟祺山。” 掌声鱼跃而起,融溪视线旁的大屏幕上缓缓播出孟祺山转身挥手的画面,尽显礼貌。 谁想表面这么风光华丽的男人,私底下揪着一个女人不放的时候会是那样的。 “接下来,让我们来欣赏一则短片,听听师哥师姐们的祝福。” 随着舞台灯光落下,融溪的开场主持算是暂告断落。她拖着礼服从侧楼梯下到草坪,和对接忙碌的学弟学妹站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顺手拿起小面包。 组里事先准备好的,没什么味道,但用来充饥正好。 草坪旁边,他们正聚在一起讨论外面那个西装革履的学长,这么帅到底是什么来头。 融溪觉得有趣也来了兴致,但听了半天和着只知道了他的名字剩余的都是在评价外貌,也就低头自顾自熟悉起了台本。 “融学姐!” 她转头对上陆珍是视线。 她气喘吁吁神色有些紧张。融溪猜出大约和节目有关,应了声:“是有什么要帮忙的是吗?” “嗯。”陆珍答下,“学姐实在不好意思,陈宣忱学长说他临时喉咙痛需要延迟节目,能不能把下面一个环节先往前换。” 融溪没作声,低头翻动手卡找到陈宣忱的节目。 在他节目的下一栏,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她缓缓抬头:“那你想我帮什么忙呢?” “学姐我知道您和陈宣忱学长的关系好,能不能帮忙劝一下,或者……”第一选项融溪坚决不会去。 陆珍见融溪没有答应的意思,委婉道出第二个选择: “或者您看能不能去和孟祺山学长商量一下,把节目先调上来。” 和着两个都是火坑。 融溪哪个都不想选,她别开头,咬了口面包。 耳边传来后台焦急走动的声音:“陈宣忱怎么还没来?马上就要到他的节目了。” “交涉的志愿者呢?负责通知的志愿者呢?一个个人都去哪了?” 草坪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学姐……您的意思是……?”陆珍没有给融溪留犹豫的时间。 “行。”她不得不放下面包, “我去找孟祺山。” 第7章 边界 观众席四周围满了拍照的人群,融溪心里默念着见到孟祺山之后说的话,往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跑,鼻间骤然闯入湿润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哪个家伙在背地里骂她? 融溪叹气自认倒霉,弓着身从摄像的镜头下溜过。最近真的应该去请个师傅看看了。 下午彩排过后,活动部给参与人员安排了下午茶,融溪刚吃过午餐没有胃口,便同摆放位置的同学一起帮忙布置现场。 那时她顺手帮忙整理姓名牌,正好陆珍递水看见了姓名牌上的名字,说了一嘴:“你知道这孟学长不,挺有名的。我们学校还让他回来开过一次讲座,报告厅里挤满了人。” 融溪摇头撇开视线。 他在学校师生眼里的形象融溪自然不清楚,她装着无辜:“可能是刚好有什么事情避开了。” 陆珍没察觉融溪的不自然,自顾自跟在她身边说起关于孟祺山的事情。“他当时在宜杭大读书的时候一等奖学金四年来拿到手软,各大创业比赛他在的那个团队基本年年大满贯。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没女朋友,据说没有人追上过。” 看着陆珍一脸花痴的表情,融溪眼前浮现的全是孟祺山不近人情的脸。 像他这样对别人怎么可能有人追得上。 视线回到灯光下红底黑子的姓名牌,融溪就这样盯着它孤独地坐在领导桌上过了几秒,她再次在席位上确认了一番,意料之外地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她转身跑到操场边缘。 “您好?请问您有看见刚刚坐在领导席最外面的那个人?” 融溪随手拦住场护,问过了许多路过的人,才得到一些勉强的消息。 “喏,大概是往报告厅的方向去了。” 报告厅大约有三分之二个操场大,在出这里门口的不远处。学校原来计划着如果正好碰上下雨就将晚会迁到报告厅办,不过好在雨后天晴一切照常。 不过在报告厅方向找人,和大海捞针头别无二致。 舞台的灯光再次落下,留给她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 融溪没有思考的余地,将裙摆胡乱叠在手心,朝着报告厅的方向跑去。路上很黑也很潮湿,黏腻的泥土经过雨水的冲刷粘在融溪的高跟鞋底,拉扯着她飞奔的每一步。 豆大的汗珠顺着融溪后背的蝴蝶骨滑落,滴落在腰身和礼物中间的空隙。 “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 融溪扶着报告厅花园的门栏,大口喘着气。高跟鞋不好跑,天气还闷着,她仰头报告厅就在眼前。 “嗯,我明白。但是这个方案还需要一点时间考量。” 抱怨声刚落,她敏锐地捕捉到远处的声线,很快朝花园的里面走去。 最终停在后花园的位置。那里很深,平时很少有人会往里面走,也是校园口中约会的好去处。 她猫着腰躲在栏杆后面。灯光下男人正背对着他紧握着手中的手机,背影略显焦灼。 “等事情成功就会退出来,不会耽误接下来对接的事情的。” 他穿了件黑色竖条纹修身的西服,腰线收紧显得他的腰很细,融溪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瘪下去的,不过是因为晚上没吃几口。这大概是他出席活动惯例的装扮,和黑夜融合在一起的黑发有几缕垂在他的耳畔,倒让整个人显得不那么古板。 不知道他的衣服下是什么样的肌肉线条。 融溪背过身去,靠在栏杆上稍作休息。 后花园虽说是为了休息建筑的场所,但年久失修,砖瓦之间杂草丛生,雨天过后更是湿漉漉的。融溪小心地保护着鞋子和礼服,心思却不在这里。 陈宣忱在这么大型的活动上,又搞什么鬼? 陆珍说他是因为头疼,但融溪清楚这不过是他借口的话术之一,偷着这个时间去干什么还真说不好。 想罢,她叹了口气。 从前刚认识陈宣忱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那是一个风扑在脸上就像被无数个滚风机吹过的下午,她作为负责人站在围墙边,无趣地反复按动笔头开关,等待下一个逃课或者不穿校服的鱼儿落网,以为那天也会像无数以往的下午那样一无所获。 直到少年风尘仆仆,穿着无袖上衣勾着校服外套,差点和她擦肩而过。 “站住。”融溪以为转身就要开始一场漫长的追逐战时,那个少年却闻声停下。 他掐着烟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在收获了猎物般:“好学生,你行行好放我出去,”他的语气平缓到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必要的事情, “以后每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带。” 当然对谁都不心慈手软的融溪不会这么轻易妥协。 她转手堵住少年离开的位置:“哪个班级?叫名字?”一副气势汹汹绝不放过的样子。 “高二十五班,陈宣忱。” 然后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和班级。 他嘴里的高二十五班是宜杭附中无二的重点班,里面个个都是竞赛大佬,不是已经被学校定下来就是在申请海外的学校,这样的人在十五班?怎么说融溪也不信。 于是他拎着他见了老师,害他打扫了一个星期的学校。 但陈宣忱很执着,那一个星期里每天跑到融溪班级求她原谅他,包了她早中晚。直到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十五班那个最混蛋的小子在追三班那个长得最乖的女孩。 连融溪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她的手臂一凉。 融溪的思绪回笼,下意识地向后花园里面看去,但反应过来时已经毫无人影。 “嗯?在找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长时间靠在栏杆上发麻的腿一软,狠狠撞在丛林里。 孟祺山扶着她的手,勉强帮她稳住了身形。 “偷听?” 重心不稳的时候,人本能地抓住手边最近的物品,融溪亦如。 她的手紧紧掐住孟祺山的胳膊,带着他离得更近。 “我没有听见什么……”融溪刚要借他的力站稳,但没想到身后的腾空再次袭来,拽着她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融溪猛地闭眼。 身边一切都重新安静下来,融溪最先感受到的是腰肢传来滚烫的触感。她睁眼,发觉自己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我不是……” “要毕业了还不知道这里有台阶。”隔着黑,融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有些紧张。 她伸手扶住栏杆,从身后护着她的手臂里躲开,向后虚望了眼。 确实不太知道。 “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我才没注意到的。”但融溪不想认输,贴着栏杆上的手还心有余悸地微微颤抖。 孟祺山瞥了眼,笑:“行。” 他的视线落在才刚好到他肩膀的小人身上。她噘着嘴装作气势汹汹,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 打完电话都站在她身边了还没发现,能听见什么。孟祺山只不过想逗逗她,差点让她摔了跤。“是我的错。” 过了一晚换人了…… 融溪环着栏杆,瞟了眼孟祺山。“那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补偿。”孟祺山挑眉似乎在暗示她继续说下去,“排在你上面的节目出现了点问题,需要提前你的节目。” “上一个节目?”融溪感受到慢慢挪近的视线,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你说陈宣忱。那你怎么不去求他跑来找我。” 她仰头对上孟祺山的视线。 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孟先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她的手机贴着手臂频繁传来震感。就算融溪有这个耐心,节目也不一定有时间等待,再没别的办法不管什么要求她都得答应下来。 孟祺山没做声。 融溪盯着他就像回到第一天见他的时候。他这人总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样子,任人去猜也想不到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但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透析所有人的心思。 而此时她眼前的那双眼睛正牢牢地抓住她。 融溪身后没有路,也没有选择。 他冷哼了声: “融小姐总是搞不清状况。现在好像不像是你和我谈条件的时间吧……”她后背因为焦急找人时候浸出的汗水经风一吹钻心骨得凉。融溪的视线又将她拉回昨天中午楼梯间两人的对话,不自觉地睫毛微颤。 孟祺山转身错开了距离: “备忘录。” 融溪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锁屏上,她清晰地看见陆珍发来的催促消息。 【陆珍学妹:孟学长那边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陆珍学妹:看见消息一定要尽快回复我】 他接过手机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文字和数字:“帮我去拿晚饭。上面是地址和车牌。”将手机递回她手上,转身朝路口的方向走去。 融溪踉跄了一步:“喂,你这到底算不算同意?” 孟祺山转头:“等你拿到东西再说吧。” 又是说一半答一半。要是到时候帮他拿了东西还抵赖怎么办,回头再把锅甩在她头上,融溪岂不吃了一个哑巴亏。 想着她转头就要追上去。 “嘶——” 但脚腕恍然传来隐隐的痛觉,她借着光低头向脚腕看了眼,大约是刚才不小心扭到了。 算了这下只能先按照孟祺山说的做。 融溪解锁屏幕进入聊天界面,缓缓回复陆珍。 【初春溪:他去了。】 先入为主。 融溪缓缓伸出扭伤的脚,轻轻沾地,觉得过得去才一瘸一拐地小跑起来。 明明今天下午定完妆之后已经给自己捏了一个留洋归国大小姐的身份,现在也只能暂时破戒。她看了眼手机上的位置,大约在校门口出去不远的位置就是有些难找,至于车牌,融溪记了数字。 “融溪小姐?”还不到校门有人拦住她,“是您吧,融小姐?” 融溪跑得有些凌乱,勉强站定看向来人:“我是,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拦住她的人身形有些佝偻,年纪略长于融溪的父母,两鬓有些斑驳,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融溪见他面善不忍拒绝。 “这是孟先生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被老先生一说,融溪才后知觉地反应过来,先手接过东西:“先生您知道孟先生的车牌吧,您说一下我好确定一下。” “8888。”他点头,微微笑起时嘴角堆叠的每一条皱纹都洋溢着欢笑,“孟先生专门嘱咐我了,一定要给孟小姐送进来,说您今天不方便,那我进来这么一看,估摸着就是您了。” 背着她说这么不好意思当着她面告诉她。融溪笑着点头回应先生说的话。 “孟先生呢工作忙起来的时候顾不得吃饭,还希望您提进去能提醒他按时吃掉。” “嗯,一定会传达到的。”融溪看着先生的笑脸心里也少了点怨气。 “哎,真是个好孩子。” 先生同融溪挥手告别后,她提着袋子往回走。 路上融溪不免地想起先生的话。 如果真是他说的,那孟祺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想吊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