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计划晚上会再见到陈宣忱这个混蛋。
融溪也是没脾气,好不容易度过最难坚持磨演出的时间,回来不管到底发生什么糟心事先奖励自己熬了个大夜,一直到窗边时钟指向早晨三点左右才昏昏入睡。
再醒来时已正着下午,磨蹭地收拾东西赴约。
那时阳光正猫腰踩着被子带来暖烘烘的触感。
“我和你说,这人有时就是一段时间运气不好,很快就能转运的。”
她挂着打通的电话。
醒来时那些坨在角落难免纠缠的事情重新席卷,融溪打通了尤姿琦电话,将事情吐露留了半句话。
“是吧,我也觉得。”
机械的电流声伴着抖落的声音在空荡的小房间回荡,融溪轻声:“但愿今晚就能回运。”
“当然可以了,今晚不就是帮你……”
怕她再说些不乐意听的话,融溪连忙接上:
“包吗?”
“包。”
对面乱糟糟杯子碗筷碰撞的声音接踵而至,在一深一浅的女声间隙里格外显眼,
“姐妹在场包能帮你回运。”
融溪知道这是尤姿琦要忙碌起来的征兆,识趣同她说了“晚上见”,便挂下电话,思绪想到要怎样开口说起她向陈宣陈忱坦白心意的事情。
晚上是老朋友局,面上这样,但身边朋友都心知肚明尤姿琦组局请上陈宣忱和融溪,无非是想要撮合两人,给面子出场不过是讨个彩头,还有顿饭吃。
融溪锁屏,对着化妆镜摘下面膜,伸手丢进桌子上的小垃圾桶。
不能因为她的面子扬了尤姿琦凑好的局。况且,她也有些贪心,希望今天的陈宣忱待她还是往常那样。
她顺手拿起桌边的保湿霜,用指腹抹了些在手心,有些沁鼻的水果香,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那是去年生日他送的礼物,直到昨晚才舍得拆开包装。那段时间融溪脸上干红,一连好几天带着口罩,他注意到却故意不说,让她白心烦了很久。
正有消息弹窗:
【综艺表格……】
融溪打开屏锁,用小窗打开表格,粗略地看了眼内容。
其实她还有些犹豫。
-
趁着夜色,刚落坐在主位旁的融溪拉上窗帘,巧见纱窗外皎洁得有些勾脚的月亮,温柔明亮地揉了揉她的脑海,点亮了她的心情。
来的时候,陈宣忱主动同她打了招呼还坐在她身边。
她赌对了。
在朋友面前,两人还是无异,陈宣忱自然地向她的被子里添水,将干净的碗筷递到她手里,给她夹最爱吃的前菜。
“谢谢。”
融溪用碗接过两片松饼,抬眼看向陈宣忱。
他的视线只是虚地望了眼她,黑色筷子腾空不作片刻停留。
她看得出陈宣忱的介意,拉开距离,伸手握住高脚杯:
“来。”
主座的红褥酒桌椅拖得翘脚,
“喝一个,庆祝我们融溪第一个音乐剧女主角圆满落幕。”
她托举红酒杯子,应声:
“谢谢,大家同喜。”
“祝我们大女主一路长虹。”
她在桌间腾空一圈最后刻意停在身边,他同样举杯却装承着开水身边杯子,倒影映着他所有的后退和漠不关心。
融溪装作不见,倾仰杯子,在空中和他虚作对碰。
尤姿琦的视线穿过她,注意到这边的动作,调侃:
“陈宣忱你可是在坐唯一一个在现场看过她表演的人,要是你都不喝酒表示一下祝福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看在融溪面上很给陈宣忱耐心,语气中带着调侃并不为难。
融溪向她摇了头,主动后退。
若是不喝说长了也是不给组局人面子,但陈宣忱有性子,不是看在融溪面子上,估计这样的聚会多数也是拒绝。
要实在说不动也不要紧,她自认心虚,将杯子向后缩了手正打算开口缓解什么。
“朋友之间的祝福喝这个就够了。”
桌子圈内,陈宣忱的后退明明白白。
融溪点头轻声:“随你。”没心思再捧着他接着说话,谁料陈宣忱伸手接住她的杯子,两个杯子在默然的氛围里“乒”得一声清脆,酒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混进了开水中。
有滴落在她伸手要去接过杯子的手背上,顺着掌背脉一直流向手腕。
融溪的视线和他相撞,连忙伸手在刚换上的擦手巾上抹去了酒渍,顺势坐下,盯着消毒水顺着白布渗透桃红色的轨迹。
那里书写着她躲不过的少女心事,丑陋地在水渍的晕染下扩散。
刚才用朋友的身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却又明目张胆地倒走她的酒。
“不过尤小姐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要喝点。”
他在给尤姿琦面子下藏着心思,融溪不比别人更懂吗?
他举着从她杯中讨来一口,不知道他又在试探些什么态度:
“融小姐笑纳。”
融溪只是别头闷了酒,沉了声饮尽半杯。她举着空杯向桌子那边看热闹的朋友致意,涩酒入喉才发现全都顺着喉浇到心坎,刹那传来酸涩呛得她咳嗽中直冒眼泪。
站在她身边的尤姿琦也关注着她的状态,觉察到不对。
她装傻:“说的哪里的话。”
热菜摆得差不多,桌上大家便纷纷动筷,少有两三再聊天,成对那些喝酒的埋头勺着花生。
融溪边嚼着嘴里边握着筷子边发呆出神,余光里看见不断低头回复刚熄灭又亮起手机屏幕消息的陈宣忱,似乎交流得很焦灼。
“来,吃这个。”
为她夹闸蟹时尤姿琦向她使眼色,筷子悬在桌前就像慢动作定格,倒是有趣,害得融溪不自觉笑出了声:“干啥。”
她借着唇形向融溪皱眉大概表述意思。
你们怎么了?
正夹着排骨沾酱油那只手没停,丝毫没被汤汁侵染的白碗难得染上了酱油色,蟹味扑鼻而来。融溪自然开口,避开话题似地摇头:“谢谢。”
融溪垂思着将沾满酱油和醋味的蟹腿塞入嘴中,舌尖瞬间被酸涩醋感包裹有些没反应来。
这件事三两句还说不完。
这边才音落,她听见身边椅子拖动声:
“抱歉大家,失陪了,有朋友出了点事情。”
她抬头正看见他杯里老实装上的满杯,判若两人,
“你们玩得开心。”
他向尤姿琦打着抱歉视线,却越过她始终都没停留。
到底是什么朋友让他连着两天晚上都爽约。
她捋顺桌布的手停滞听见尤姿琦没好气地答应视线又停在她身上许久欲言又止。
“送送?”
她隐约感受到周身没了人才追着他背影抬头,扣在桌布边空处转动的手依旧不停。
他今天穿了件风衣,从前她没见过的。那件风衣一直绕过大半桌向休息区和门口走去。
融溪纠结着也犹豫后退。
她自诩不是个胆小的人,却在真的面对被拒绝这件事情踌躇不前,闹成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就当是她的责任,就当是她要求着他和好。
不如就用这个借口吧。
风衣随着步子近乎握住包厢把手,她毅然起身,来不及顾桌上他们的表情:
“我去送送。”
-
没想到转角遇事这种桥段会发生在她身上。融溪出门来不及停顿的脚步正面撞上同样匆忙的服务员身上,正满怀接住正对着她倒下的红酒玻璃杯。
她下意识道歉,转眼去找少年的身影,却看见他转身的动作迅速消失下个转角,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却像个逃窜的兔子销声匿迹。
人没追成还闯了祸。
洒落一地狼狈的红酒液和零星几点玻璃渣,刹眼低头看时还并不那么糟糕,遇事那服务生也算淡定,在旁边稳住完好的两杯后才低身默然收拾起来。
“这位女士,麻烦您先别走,这边酒店要和您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
碎片和残渣顺着拐角,掺杂着鲜红的酒红液浸湿角落的地垫,深蓝色的布绒星星点点染上一点的红色,融溪伸手想要去捡起最旁边的大玻璃残渣。
“手别动。”
他的声音比捏住她手腕的手来得更快,注意全在一片狼藉地面上的融溪这才收起视线,顺着矜贵笔挺的西装向上,看清了那张脸。
“孟先生……您在这?”
看清来人后面,手腕那里的灼烧感更强地撞击着融溪的心脏,迫使她做出最直接撇开他手的想法。
孟祺山的手悬在半空,视线停在那只徘徊在危险边缘的手了许久,默许地收回手恢复昨天见她的样子。
她沉默着想要别开孟祺山的关注,向地上的残渣看去,后退了一步,确正好看见他的裤脚染上的颜色。灰色西服裤晕开淡淡一层酒渍,同周围收拾得干净全然不同。
这下是真的不想摊上什么事情,似乎比昨晚在楼梯间遇见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些。
近距离观察还闹得她脖子叫嚷,向后退在完全没被这场灾祸污染的地方上:
“孟先生您的裤腿……”
刚和他视线交汇刹那又下转到膝盖,从那以下酒渍停驻笔画留下与四周鲜明对比的泼墨艺术。
没想到这场灾难还有隐藏的受害者。
“融小姐,准备怎么解决呢?”
酒店灯光衬得这些用贵气服饰束缚身份的男人格外矜贵,似乎周身都散发着财神的光芒,同时也让人避而远之。
融溪微曲身拿起服务柜上看上去兴许是干净的手巾,惺惺作态地递向他:
“抱歉,实在是走得太快了些没注意到,您先擦一下……”
比孟祺山更重要的是,服务生像惹了事俯身拿着手边的抹布,一直在人群来往中处理,让融溪有些愧疚。
“你好,”
她俯身顺起桌上记录菜单的本和笔潦草写下数字,拦了服务员将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我联系方式,所有后续的赔偿都可以用这个联系我,带给你们主管让他定损完找我就行。”
她这才在将纸条递进他手中时看见他有些眉清目秀年轻娃娃脸,看上去还不过成年的眼睛此时也因为面前未见的糟乱而红了眼眶。
“抱歉。”
看着小服务生摇摇欲坠的泪水她丝毫不敢懈怠安慰,只是能想到的词汇寥寥无几,她平时也不是爱安慰人的那一挂。
她伸手拨了电话:“闯祸了……”
-
尤姿琦推门而出的时候,孟祺山正弯腰向男孩手里塞进糖果,伸手轻轻摸了他前额的碎发安慰。
这场景就像很多她听见关于他传闻里的那样。
“融溪。”
少女应了声,轻轻在耳旁道歉。
尤姿琦出面后纠缠在一起的事情似乎有了解决的出口,小男孩从地上起来,收拾了东西,在她的吩咐下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但孟祺山没放过她:
“赔偿不是问题,不过融小姐浪费我的时间准备怎么还呢?”
融溪抬头,正对上他似乎有些生气的眉眼。
可不是她不解决,实在是无法落手推进。她听说过金贵人家时间当宝磕碰不起但她也无奈。
融溪和那双黑眸打着架,心里虚但气势不输:
“这不是在解决了吗?”
她没了先前第一眼看见他那般心虚甚至还在心里打鼓讨伐征集嘴上不饶人的法子,
“孟先生着急也急不来。”
音还没落,调侃耸肩动作还没得逞,融溪肩上不知哪来一重,捧话的便立马来了:
“不过是孟祺山可以有后门。”
尤姿琦似终于找到机会搂住她同孟祺山熟络招呼,一向苟言的男人眉间才隐约有了舒展同她回好。
“怎么说也比她可靠些。”
干嘛要带上她!毫无情商又愚蠢还总给人带去霉运的坏男人!!!
融溪气不打一处来:
“你……”
唔啦唔——
想说出的话全被打成哑语,在尤姿琦眼疾手快扒住嘴门的手下搅碎咽回走廊热闹脚步声中,她双手挣脱实力像是落入囚徒贩子手里,想尽一切办法却无力挣脱。
今天就算使尽一切力气都要把这口气出了!
“我让他们在尽头房间准备好了衣服,让服务生带你过去。”
她的使力下尤姿琦捂住的手也开始抖动,那只手满是通红。
孟祺山走得足够远时,她才被松开:
“为什么不让我说。”
融溪一边揉着她拒绝的手一边问,“这么个大男人到底有什么说不起的。”
两人都力竭。
尤姿琦甩着手没好气:
“他和一般男人还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