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沙回到公寓,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塞拉的衣物、首饰、车钥匙、手机一件一件倒在地上。
首饰中有一枚戒指,是六年前她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时,在路边饰品店花十几美金买的,没有花纹没有镶嵌,就是一对最朴素的指环。尽管后来塞拉拥有了更多更贵的戒指,甚至钻戒,每次搭配的时候这个戒指总是和其他首饰格格不入,可她仍然戴着。
叶沙因为训练和外勤不方便戴,那戒指一直在自己狗牌链上。她把塞拉的这枚戴到自己左手无名指,发现戒指太小了,只能戴在小拇指。
她点开塞拉的手机,有密码。她试着输入她们第一天认识的日期,手机解锁。
叶沙眼前的手机一瞬间就变得模糊不清,眼泪挡了视线。
愤怒、悲伤全部涌上来,叶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向自己压过来,她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这一哭就是两个多小时。
十九年前。
塞拉十岁,转校生,还是混血,淡棕色的皮肤,一头棕色自来卷的长发,金棕色的眼瞳。当别人都嘲笑她的卷发和肤色时,叶沙却觉得她像一块美味的巧克力。
叶沙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班里孩子都怕她。每当有同学嘲笑或者戏谑塞拉,叶沙都会走过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些孩子就会灰溜溜地闭嘴走掉。
塞拉会笑嘻嘻地拉起叶沙的手一起逃课,一起坐车逃票,翻墙到游乐场里玩。
塞拉不喜欢学习,她喜欢音乐喜欢舞蹈,会躲开嘲笑她的同学整天都泡在音乐和舞蹈教室。
塞拉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生下她就把她扔给了外婆,自己再次远嫁海外。她在外婆和几个姨姨家里长大。
离异的小姨回到老家的镇上生活,就把塞拉也带了回来。
老师们同情塞拉没有父母在身边,也喜欢这个虽然考试成绩不好,但是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
可是叶沙却知道,塞拉脸上的笑容只是一种伪装。是长期寄人篱下,看大人脸色,讨好周围人的笑。那种笑慢慢地在脸上形成一种看起来可爱的假象,但十分讨长辈喜欢。
叶沙虽然是跟着父母一起生活,可是重男轻女的父母几乎当她是透明的。她也曾经试图讨好父母,也曾经让自己脸上挂起那种笑容。可是一直都比同龄孩子大一号的她,笨手笨脚的讨好换来的是斥责和打骂。甚至父亲只是看见她,就抬手作势要扇过去。
叶沙只喜欢塞拉,塞拉也只喜欢叶沙,她们是彼此的冬日晴阳,照进原本黯淡无光的生命。
她们从同一所小学升入了同一所中学,叶沙加入体育社,塞拉加入了舞蹈社。
从同学变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变成互相依赖、支撑着一起生长的两株植物。
高中毕业前夕,叶沙父母告诉她,家里没有钱供她读大学,让她自己找出路。
叶沙在学校公告栏看见了招兵海报,直接应征入伍。
塞拉也跟着小姨搬走了。
十八岁的叶沙、十七岁的塞拉都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她们失去了联系。
再次联系上,是四年后。
叶沙的队长江陌北退伍后自己开了安保公司。
叶沙四年兵役结束,到江陌北的安保公司当保镖,她利用公司资源辗转找了十几个人找到了塞拉。
塞拉二十一岁,已经是普吉岛很有名气的脱衣舞女郎。
叶沙给塞拉打了一个电话,就直接飞到普吉岛。
叶沙从机场直接来到塞拉给她的地址,是一个赌场。门口通道左右贴着许多女郎的海报,其中一张是塞拉坐在一个半人高的银色圆环里,不着一物的背影,回眸看向远方。
叶沙看了演出票价,超出她能想象的金额,就算买得起,当日门票也已经售罄。最近的一场要三日以后。
塞拉表演结束,看到叶沙给她发的信息,她换了衣服来到门外。
叶沙坐在路边,脚边放着一个黑色背包。
塞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我也不想瞒你,我现在就是以这个为生。”
叶沙语气很平静,“你当年在舞室一待就是**个小时,你懂音乐,你懂舞蹈,我觉得你的表演一定很美。”
塞拉眼中闪过些什么,问道:“你住哪儿?”
“我……还没订酒店。”
“走。”塞拉直接把叶沙拉进路边停着的一辆SUV。
叶沙问:“你有车和司机?”
“公司的。”
两人来到塞拉租的公寓,这是一间敞开式公寓,屋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塞拉踢了高跟鞋,散开头发,走到冰箱前,“喝点什么?”
“都行。”
塞拉拿了啤酒,放在茶几上,又问,“饿吗?想吃点什么?”
“你自己住?”
“对。”塞拉走到床边,脱了短裙和紧身大V领的上衣,套了一件大T恤,“你要不要先洗澡换衣服?”
“嗯……等一会儿去。”叶沙看了一眼正在换衣服的塞拉,又避开,可又忍不住再看过去,小声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塞拉在叶沙旁边的沙发坐下,把脚翘在茶几上,喝了一口啤酒,“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我根本不喜欢男生。”
叶沙整个脸突然涨得通红,“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那现在你知道了。”塞拉盯着她,像是一种鼓励。
叶沙紧张地抠着自己手指,她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自己猜对了一半,塞拉也是喜欢女生,怕的是没猜对另一半,塞拉并不喜欢自己。
塞拉见她还是木讷地坐在对面,直接从沙发上起身,站到叶沙面前,一条腿卡在叶沙两腿中间,用膝盖左右分开叶沙紧张的双腿,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把自己T恤脱了。
叶沙此时再不懂可就真是傻子了,她抱起塞拉扔到沙发里,吻了下去。
两人就像可乐遇到曼妥思,一碰到彼此就直接炸开。从沙发到浴室,从浴室到床上,从床上又回到沙发……
凌晨……不知道几点。两人筋疲力尽躺在沙发上。
叶沙搂着塞拉,点了支烟。吸了一口,递给塞拉。
塞拉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我那时候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但是我一直都喜欢你,很喜欢,我以为女生之间的友谊就是那样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入伍之后,连队里有个人喜欢我。我不喜欢她,不过她跟我讲了很多,什么是T,什么是P,什么是H,什么是性别认知障碍。总之,通过她我才搞明白自己是同性恋。所以退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那你一直没交女朋友?”
“在连队里不让也没空,也没有喜欢的。我空下来就只想着你,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没有早点跟你说……”叶沙接过塞纳手里的烟,捧过她的脸又吻下去。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塞拉终于挣脱了叶沙,去了浴室,“真的不能再来了,洗澡都要洗破皮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
塞拉起身从冰箱里胡乱找了些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
叶沙躺在地上,“别吃那么凉的东西。”
塞拉打开咖啡机,“你不介意我的工作?”
“不介意。这份工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自己没有放弃,我不会反对的。”
“不嫉妒?”
“多少有点吧,但我没资格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我知道你喜欢跳舞,你喜欢站在台上,什么形式跳给谁看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塞拉笑了,满嘴面包和酸奶走过来,狠狠亲了叶沙一下。
叶沙拽住她,“给我也吃点,我也饿了。”
塞拉打她,“饿了就自己起来吃。”
叶沙起来去浴室,“咱俩出去吃吧?然后我送你去店里。”
塞拉用指尖拎着两片萨拉米,站在浴室门口,喂到叶沙嘴里,笑道,“我一晚上要跑三个场子,你怎么送?再说了,我有司机兼保镖,就是昨天晚上送咱俩回来那个,还有助理、有化妆师,我可是有公司有合约的人。”
这倒是叶沙没想到的。
叶沙住了六天,哪儿都没去,每天就是在公寓里等塞拉表演结束,给她做夜宵,第二天下午给她做早饭。还洗切好各种水果,一定要让塞拉带去,表演中间休息的时候吃。
塞拉一边高兴地往嘴里塞牛肉,一边抱怨,“我这几天都吃胖了,昨天演出服都紧了。不能再这么吃了,不然很快失业了。”
叶沙一脸认真的看着塞拉,“你没有胖,是昨天回来非得吃萨拉米,那香肠太咸了。你又熬夜,就会有点肿而已。以后萨拉米你早上吃。我下次给你带一些国内的绿茶,褪水肿,冷泡,茶多酚低,不会刺激肠胃,你转场的时候喝。”
塞拉鼓着嘴,亲了她一口,“像个老妈妈。将来等我攒够钱退休了,我就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
“你才不会让自己发胖呢。”